这是顾寒寻第一次来学堂门口找她。白衣的少年就站在堂前长出新叶,枝叶葱郁的树下,细碎的阳光撒在他脸上,似乎连眉目都温柔了起来。
厉飞瑶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也不看他,就顾着低头踢石缝间的小草,“有什么事吗?”
顾寒寻看着她低垂的脑袋上,两个丫髻上串绕着一圈白绒绒的兔毛随风颤颤,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指尖不小心挨到她的耳尖,她受惊一般飞快抬头,凶巴巴地说道,“你做什么!”
顾寒寻垂下眼睫,“药,你昨天说要给我送药的……”他都等了一晚上。
厉飞瑶有些不自在了,想到送药的话本是她先提起来的,也是她莫名其妙闹别扭,于是嘟哝道,“我知道了,回府我就让采秋给你送去。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饶是顾寒寻生性迟钝,这会儿也发现厉飞瑶有些不对劲,可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于是因为昨天的事,手指软绵绵地拉住厉飞瑶的衣袖,眨了眨眼,“你在为我昨天打人的事生气吗?”
厉飞瑶没想到他想差到这上面去了,但还是摇摇头,“没有生气,我先回去了!”
顾寒寻手指一点点用力,慢慢收紧她的衣袖,看着袖口的花纹一点点扭曲,最后指尖触到她秀气的手腕时,一把伸手握住。
厉飞瑶吓了一跳,“你!”
顾寒寻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手掌越握越紧,炽热的掌心紧紧贴着她的肌肤。
“我,我真没生气!”
顾寒寻轻飘飘地应了一声,“哦,”两把小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水润的眸光就落在她脸上,半晌,他手指才稍稍松了松。
就在厉飞瑶随着他松手的动作而松口气的时候,他小指在她手心不轻不重地搔了搔,“那就好!”
厉飞瑶脸色蓦然一僵,脸上染上一点浅浅的红晕。
肿么肥四!她现在觉得顾寒寻有点不对劲!偏偏他还握着她的手腕!
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下,厉飞瑶脑袋转的飞快,忽然就想到了别的话题,“对了,过两天我要出京一趟,跟六公主一起去昭原行宫接皇祖母回宫!”
顾寒寻只听到了他想听的重点,“出京?我可以去吗?”
“不可以!”厉飞瑶一点点扯出手腕,“你在书院里好好学习,我很快就回来!”
当今圣上和睿王爷的生母王太后身体不太好,每年冬天都会去昭原行宫休养,次年的春天回宫。
往年都是由成年的皇子带着御羽军去昭原行宫接王太后,今年六公主自告奋勇接了这差事,皇帝又指派了御羽军统领吴向率御羽军护卫。
今早厉飞瑶接到厉欣颜的传信,称一个人路上太无聊,约她一起去,还提及了昭原行宫的温泉,她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
昭原行宫在离上京三四十里地的昭原镇,她们日出而行,本是日落前可以到达。
可惜她们半路遇到暴雨,马车陷进泥地里,等到车队再次出发时,已经错过了时辰,只能在路边的驿站休息。
厉欣颜从马车上跳下来时,正好一脚踩在泥水里,污了粉色的绣鞋。她皱了皱眉,又抬头看向驿站门口昏黄破旧的灯笼,没好气道,“今晚本该在行宫里舒服地泡温泉,睡个好觉的!”
厉飞瑶跟着从马车上跳下来,小心避开地上的水洼,笑道,“那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们公主殿下接了这个苦差事?”
厉欣颜环顾了一眼四周的御羽军,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往驿站里走,“我们进去再说!”
驿站作为来往官员食宿换马的地方,环境自然很一般。厉欣颜撇着嘴挑剔了一番,就把厉飞瑶拉进自己的房间。
“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我母后!”她愤愤地灌了一杯冷茶,“最近给我挑了一些所谓的青年才俊,我看都是歪瓜裂枣,偏偏还逼着我相看,我就找个由头躲出来了!”
厉飞瑶撑着下巴,打了一个哈欠才说道,“不能吧!皇后娘娘给你相看的人,还能差到哪里去?”
厉欣颜拿着杯子在桌上磕了磕,“骗你做甚!我当真没一个看上眼的!”
“那可能是你眼光太高!”她调侃道。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房门被敲了敲。
“皇妹,你在吗?”
厉飞瑶和厉欣颜对视一眼,厉欣颜满脸诧异去开门,“三皇兄,你怎会在这儿?”
门外的男子一身黑衣,小麦色的脸上,剑眉星目,十分英武,正是三皇子厉启明。
“我办完差事本是准备连夜赶路回上京的,谁知半路遇上大雨,耽误了些时辰,只能落脚在这里了。”
厉欣颜拍手笑道,“我们也是!”
她微微侧了侧身,厉启明这才看到坐在桌边的厉飞瑶,遥遥点头示意,“飞瑶妹妹也在?!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我们去接皇祖母回京!”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我看楼下有许多便衣的御羽军随行,为兄就不陪你们去了,路上照顾好自己!”
厉欣颜把门关上了,又嘀咕道,“你看,像三皇兄这样习武的也不错啊,母后却要给我找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
厉飞瑶眼中闪过了悟,“原来你喜欢孔武有力的武将!”
“总比弱鸡好!”
*
厉飞瑶此行只带了采秋和孟越两人。采秋把床上发黄的被褥收起来,给她铺上府里带过来的被衾褥子,又点了熏香压压房间里的霉味,就伺候着厉飞瑶散发换衣。
窗外似乎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瓦上,树叶上,沙沙作响,一丝带着水气的凉风吹进来,厉飞瑶缩了缩脖子。
采秋连忙转身去关窗子,可驿站的房屋老旧,她废了半天劲儿,窗扇还是合不严。
“罢了,就这样吧!”厉飞瑶打了个哈欠就往床上爬,赶了一天路,她实在是累了。
“那奴婢就退下了,小姐有事唤一声,奴婢就睡在旁边的房里!”
厉飞瑶点点头,也不管她看没看见,蒙着脑袋昏昏睡去。
半夜里她被突然地推门声惊醒,两扇门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一下子惊坐了起来。
黑暗中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跌跌撞撞跑进来,声音尤带着惊慌,“飞瑶,楼下有刺客,已经打起来了!”
她连忙弯腰穿好鞋子,侧耳倾听了一番。果然,嘈杂的雨声也掩盖不了楼下兵刃交接的声响。
她当机立断,敲开采秋的门,带着两人下楼。
黑暗的廊道里没有点灯,厉欣颜走的磕磕绊绊,“飞瑶,我们在楼上呆的好好的,为什么要下楼?”
“楼上一个护卫都没有!”
因为她们两人身份尊贵,御羽军众人不敢冒犯,都是在楼下的房间休憩的,楼上只余她们三人。而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无人上楼,可见他们都被缠住了,没有多余的人手可以上楼保护她们。一旦刺客飞身上了二楼,她们就跟案板上的鱼肉一样,只能任人宰割,还不如下楼去搏一把!
厉欣颜也有点想明白了,咬牙道,“咱们拼了!”三人拿起角落的扫帚拖把,慷慨就义般冲到楼下。
楼下众人战成一团,虽然御羽军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奈何刺客人多,一时只见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吴向正是心急火燎忧心忡忡时,眼角余光瞥到楼梯口的三人,精神一震,大吼一声“列阵”!人已经往那边冲去,狂舞的大刀杀出一条血路。
御羽军众人反应迅速,几乎是在吴向声音落下之时,且战且退,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厉飞瑶三人牢牢护在最里面。
厉欣颜看着圈外,还带着手下奋勇杀敌的三皇子,着急地喊道,“三皇兄,你快过来!”
厉启明手握长剑,杀气腾腾地舞出一个剑圈,银光闪过,面前几人应声倒下。他正要急冲过来,又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
厉飞瑶渐渐看出不对劲来,皱着眉头道,“杀手似乎是冲着三皇子来的!”
“啊?”厉欣颜缓缓张大嘴,合着她们都是被牵连的啊!
但见厉启明越战越勇,黑衣杀手的围攻又要被打破时,领头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刚刚还攻势凌厉的杀手们瞬间收剑回退。等他们退出驿站后,厉欣颜才惊叫了一声,“这是打不过放弃了吗?”
吴向等人没有应声,脸色越发严肃,孟越更是飞身到了厉飞瑶身边,“郡主,情况不对,稍后属下会护着郡主冲出去!”
厉飞瑶肃着脸点点头,回头对采秋说道,“等会跟紧我!”
驿站外面安静一片,只听到沙沙的雨声,恍若刚才的厮杀都是幻境一场。驿站里的众人却都呼吸急促,手握兵器严阵以待。
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泥土味道,厉飞瑶倏然间闻到一丝别的味道,她神色大变,“不好!”
话音刚落,一支支烈烈燃烧的火箭已经从破损的窗口飞了进来,扎在房梁上,落下的火星子点燃了驿站周围的火油,大火像吐着毒信子的巨蛇随着窗门廊柱蜿蜒而上,瞬间席卷了驿站。
扑面而来的热流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吴向把长刀狠狠插在地上,从身上撕下一块破布,包住自己受了伤的胳膊,咬牙道,“兄弟们,生死一搏就在此时了,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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