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罚打扫藏书阁。
她怏怏地拿着鸡毛掸子扫过书格里的灰层,又细细摆好书籍被打乱的顺序,抬头看向阴暗的纱窗,不可避免看到姿势闲散,倚在窗边的少年,他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
等厉飞瑶把这一层的书格打扫完了,一转身,顾寒寻居然还是那个姿势杵在窗边。
她心中升起几分好奇,抱着鸡毛掸子去瞧他在看些什么。结果一看之下,大吃一惊,“你看的懂兵法?”
顾寒寻拿着的正是一本兵法书籍,字句晦涩难懂,就是她也未必能看懂。
顾寒寻点点头,“父亲书房有一本,幼时给我讲解过。”
书中提到过,顾寒寻的父亲顾昀深爱妻子,所以在妻子故去后细心抚养幼子,哪怕他后来坏了脑子,也当常人一般认真教导,所费心血更甚。
顾寒寻又粗粗翻了几页,就把书放回原位。
厉飞瑶挑挑眉,“不看了?”
顾寒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都熟记在心!”
“真的假的?!”她一边嘀咕,一边抽出书,随便翻了一页,“那你说说,书中第三十八页讲的什么?”
她嘴角噙着笑,只是坏心地故意欺负欺负他,谁知顾寒寻低头思索了片刻,缓缓道,“凡阵有十:有方阵,有圆阵,有疏阵,有数阵,有锥行之阵,有雁行之阵,有钩行之阵,有玄襄之阵,有火阵,有水阵……”
少年的声音没有变声期的粗哑难听,反而十分清越动人,在古朴的藏书阁里回荡。
厉飞瑶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一字不差地把书中内容背出来,不信邪的又连问了几页,越听越心惊。
她听说过有人把《新华字典》倒背如流,今天居然能见到人把兵书倒背如流,关键是这个人还是脑子不太好使的呆子!
她重重合上书籍,目光复杂的把顾寒寻从头打量到脚,这人该不会是装傻吧?!
不,不会!她马上又自我否定了想法。
书中的顾寒寻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做出来的事都不像是正常人的样子,根本不会存在扮猪吃老虎的可能。
那么,就是他天赋异于常人咯?!
厉飞瑶思索了片刻,玩笑一般道,“你为什么会把兵书背下来?你看每本书都会背吗?”
顾寒寻皱着眉头,似乎她问了什么很难解的问题,“我没有背啊!难道不是看完书就记得了吗?”他指尖点了点脑子。
“……”
厉飞瑶保持微笑脸,所以她是遇到了传说中过目不忘的神童了吗?!而偏偏这个神童似乎脑子有问题??这是什么设定???
两人草草打扫完就出了藏书阁。外面天色阴沉,稀疏的小雪已经转成了鹅毛大雪,天地灰蒙蒙一片。
采秋和采云捧着她的斗篷站在台阶下冷的瑟瑟发抖,不时跺跺脚。看到她出了藏书阁,连忙迎了上来。
厉飞瑶嗔怪道,“这么大的雪,怎么不来廊檐下等我!”
采云低头不说话,采秋小心瞥了一眼转角处,欲言又止。厉飞瑶心中一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廊下拐角处露出一角雪白的斗篷,此时微微一动,一个袅娜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脸上带着歉意,“是姐姐的错,竟没注意到妹妹的丫鬟过来了!”
采秋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嘲讽。藏书阁只有那处拐角背风,本是她和采云先来的。等这位大小姐来了以后,只叹了一声“站不下”,她身边的丫鬟就毫不客气地来赶人。
厉飞瑶也大概猜到了一些,现在的厉青荷,可远不如她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无害,就是性子也在当了几年世子夫人以后,强硬跋扈了不少。
她爱怎么作妖本是她的事,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来欺负她厉飞瑶的人。
她垂眸静静看着采秋给她系好斗篷,这才抬眸粲然一笑,“姐姐最近难道夜夜挑灯苦读吗?”
厉青荷一时没懂她意思,嘴里谦虚地说道,“未曾……”
“那么,姐姐怎么眼神也不好使了!”她伸手拨了拨系带上垂下的绒毛小球,不顾厉青荷僵硬的脸色,继续道,“我认识个民间大夫,对此类毛病多有研究,保证姐姐……”她直直对上厉青荷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药,到,病,除!”
“你……”
厉飞瑶心情颇好的一转身,去拉顾寒寻的胳膊,“走吧,呆子!我带了伞,送你一程吧!”
一拉之下顾寒寻却在原地一动不动。厉飞瑶杏眼凶狠的一瞪,这个呆子,该不会想跟厉青荷一起走吧?!
就在两人内里暗暗进行力量的角逐时,顾寒寻忽然胳膊一松,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解她的斗篷系带。
采秋惊呼一声上前,“哎,你!”
厉飞瑶僵着脖子一脸懵逼。就见顾寒寻一脸严肃地拆开刚才采秋系的结,修长的手指翻飞间,给她重新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他微微调整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对称了!”
厉飞瑶抽着嘴角,“对,对称了那我们走吧!”
她接过采云递过来的伞,举过两人的头顶。
刚才在旁边怔愣了半晌的厉青荷急急追过来,委屈地喊了一声,“寒寻哥哥!”
喊完也不继续说了,就拿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看着顾寒寻,顾寒寻也静静回视着她,一时三人站在雪地里面面相觑。
这么冷的天厉飞瑶可不想陪着两人在这里装木头人。她看旁边顾寒寻不解风情,也没有开口答话的意思,只好说道,“怎么了?”
厉青荷暗暗咬牙,可是也只能借着这个台阶下,于是低眉垂眼满是委屈地说道,“寒寻哥哥,青荷是专门过来给你送伞的,这么大的雪怕你受冻……”
顾寒寻歪了歪脑袋,然后又一指头顶的伞,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个傻子!厉青荷气急,可是眼珠一转间,就把矛头对准了厉飞瑶。
“妹妹,不是做姐姐的要说什么,实在是你不应该带着寒寻哥哥逃课。他本来学业学起来就比起其他人要困难,而你带着他逃课,不仅耽误自己也耽误了他的时间,你这样不是为他好!”
她一副苦口婆心谆谆善诱的样子,只差说她不安好心了!
厉飞瑶细细反省了一下,是不是她脾气比起原主来好太多,才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说教她。
她抱着胳膊上下打量厉青荷,曼声道,“关卿何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俩感情好,你管得着吗你?况且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指责我?庶姐?你又以什么身份来管顾寒寻?爱慕者?”
厉青荷差点气个仰倒,这个厉飞瑶自从上元节回来以后,怎么越发油盐不进了!
厉飞瑶没再看她一眼,拉着顾寒寻重新步入雪地中。
*
大雪接连下了两日,第三日晌午才停,整个上京城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中。
书院学堂前的台阶和花园石子小道上也落满了厚厚一层积雪,一脚下去都到小腿了,环绕着整个书院的小河更是结了冰。
学堂里面是铺了地龙的,烧的暖烘烘的,让人惬意的想睡觉。
厉飞瑶正打瞌睡呢,就听前面的老夫子把书卷重重放在案几上,吓的她一个机灵,睁着朦胧的睡眼望去。
须发皆白的周夫子无奈地摇摇头,“看你们这些娃娃,一个个眼睛都快粘到窗外了。罢了罢了,今年难得下了一场大雪,咱们出去……”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快言快语的打断了,“打雪仗?”
周夫子轻哼一声,胡须随之一颤,“出去扫雪!”
虽然不是想象中的打雪仗,可是能走出烦闷的学堂就很让人高兴了。在座的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出门婢女成群的娇小姐,此刻也积极地往外跑。
厉飞瑶慢悠悠地缀在最后,心想这书院还挺开明的,并没有因为诸人金尊玉贵的身份就捧着供着,反而把他们当平常人家的子弟,该使唤就使唤,该罚就罚。
一群人才走到廊檐下,就听到一院之隔的男子学堂闹闹哄哄一片,只一会儿,就见月洞门前当先迈进几个少年男子,嘻嘻笑道,“王夫子让我们过来帮忙铲雪!”
崇德书院虽然招收女学生,可是却分了男院女院,平时两院各自授课学习,互不相干,只有在骑射课时才会碰在一起。
书院里很多学生的家族之间都是沾亲带故有姻亲的,或是宴会集会上见过面,这会儿见了面都互相打招呼,而厉飞瑶这边,本来以为会跟之前一样,无人理会她,却不想一道怯怯的声音小声喊她,“飞瑶姐姐!”
厉飞瑶顺着声音望去,台阶下站着一个个子略矮的少年,看到她望过来,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飞瑶姐姐,你身子可大好了?”
厉飞瑶脑中搜索了一番,认出面前的少年,“厉无瑕,好久不见!”
厉无瑕是庆王爷的嫡次子,厉飞瑶的堂弟,两府平常多有往来。
听到她叫他的名字,厉无瑕兴奋的脸都红了,往前走了几步更热切了,“听伯母说姐姐身体不好,一直想过府探望,但是伯母说是小病,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厉飞瑶有些汗颜。前主不爱来书院,睿王妃找的借口无非就是生病了下不来床。
见到有人这么关心自己,她柔了神色,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的关心,我的身体大好了。今天下学以后,我哥哥会带我去鸿宾楼用膳,你要一起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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