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扫地的魔尊闷声不吭把自己关进深宫。
北海魔窟气氛压抑,魔物们陷入萧萧死寂。天魔与龙族相遇,对方即便在睡梦中,也将他们血虐一场。
毕竟是几千年前立于六界巅峰的物种。行云布雨气镇河山,传说玄乎其玄,还以为只是夸夸其谈,哪成想遇到后,现实狠狠给气焰嚣张的魔物们打击。
胜败乃兵家常事。即便尊上一气瞎搞虐惨下属,他也还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尊上。
魔尊或许在龙那里暂时遭受暗亏,但在阴森魔窟里,天魔力量号令群魔莫不敢从,若是生气起来迁怒小的们,恐怕很是惨烈。
愁云惨淡惶惶心忧,魔物们痛苦思索着如何让尊上不要介怀。及时行乐奢靡享受是魔的天性,在他们看来,杠得过就打,杠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一定要和那种可怕的家伙较劲?
几千年前的先魔就落于龙族下乘。后来六界道法灵智尽数湮灭,好不容易复生出的魔之一族早不复从前的横行无忌,一个二个本事有限,又怎么能底气十足的跟真龙叫板?
没什么好丢脸的。尊上搞不过实在符合情理,何不放平心态韬光养晦?
韬光养晦的尊上正在冰冷极黯殿里刻苦反思自己的修炼,企图突破境界再创新生,然后出山一雪前耻。
但是他心生不宁,耿耿于那几日幻境中所受戏弄,几番入定,凝结腾升的魔气翻滚咆哮,始终不达期望。
烦躁中,魔尊闭目,意识跌入一团沉沉迷雾。他感觉自己仿佛一缕轻盈飘荡的风,骤然被盛进某个严实的器皿,迷雾渐见分明,视线宛如画卷一般延展……
他看到浩瀚无边的蔚蓝海水。浪在浅滩翻打,吐出白色的泡沫。
这熟悉的感觉是……
魔尊再一次被困入与龙结怨的梦境。他看不到自己所附身的那个人是何等的样貌,但却在这个脆弱凡人的身躯中找到熟悉的特征。
凡人没有心。砰砰的跳动声只是障眼法。
他的血脉里鼓动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是被龙偷走心脏的那个少年郎。
少年郎扎着裤腿,腰上挂着竹篓和采珠刀。他赤着脚在湿润的沙滩上逡巡不去。眼睛一直遥望海水。
海风里的腥咸味让魔尊烦扰皱眉。他反复调动自己的力量,却发现情况与上次无差。梦境的开始不受他控制,梦境的发展也永不在意料。
如果这是一个圈套的话,那么万魔之首便是它网中无力动弹的俘虏。
北海的梦魔已经叫他驱逐或者斩杀,还有谁,能在极黯殿织造幻境并困囿天魔?
少年翘首以待的姿态没有维持多久。海浪哗啦暴涨突然腾起丈高,暴戾催涨瞬息凝滞,仿佛令行禁止的奴仆,蔚蓝水流排踏而分,月白华练从中翩然游出。
是龙。
清辉洒尽光胜银盘。皎然惊鸿的华美。
银白鳞片闪闪发光,龙姿态优美地涉水而出,抬首一双眼目璀璨如金。
少年郎喜不自禁,跨步飞跑上前,叫道,“你终于来了!”
龙清丽的眼一眨,摇身一变幻化人形,魔尊透过凡人的眼看到一位银衣银裙的姑娘,姑娘的声音如脆玉泠泠,面目却模糊一片。
“何故一直呼唤我?”她问。
“救命之恩铭感于心,我想报答。”少年说。
魔尊在他身体里冷嗤。他恐怕不知道这条龙对他做过什么。
“你不怕我?”龙女似乎意外,“南海凡人向来怕风怯雨心畏神怪,你竟然多日于此期盼我来,如此胆大,莫非是因你风姿奇秀、玉质清举,生得不一般貌美?”
始料未及会被盛赞容貌的少年愣住。
他何曾受过如此夸奖?又是出自一位姑娘口中。红霞在耳际腾起,立时面红口木手脚都无处安放。魔尊感同身受,对这扭捏的画面很是反感。
少年紧张无措,害羞着结舌回应,“当……当不起这样的盛赞。容貌之物,何值一提?厚恩戴天履地,勿论何人何身份,我都当铭感不忘。”
龙女哦一声,仔细盯他面容,似不知少年已局促至极,道,“万物从来未有永恒。然则,美之一物,虽易百世,虽各异种族,也可得八荒六界悦目赏心,如日升月落如高山不骞不崩,此中力量,汝不懂。”
她似乎甚是不赞同凡人那句‘容貌不值一提’,郑重其事道,“勿妄自菲薄,此朗月清风之容甚好,很得我心。”
“你当珍之重之。”
“……子阿受教。”
魔尊已经感受到少年那仿佛熟烫了的脸皮热度。这大型美颜吹嘘现场,外带一个寥寥数语就擂鼓魂飘的纯情少男,他只恨该死地为何旁观之人竟是自己。
简直无聊至极。
少男怀春,心湖波荡,龙女告诉他,“谢恩不必,只是礼尚往来投桃报李,我们已经取走相应的报酬。有一件东西,可能也要一段时日之后再来还你。”
如果直接将那掏心恶行来上一遍,本尊倒是想知道这凡人心里那头小鹿还撞不撞得起。魔尊恶意地想。
那少年急急忙忙从兜中取出硕大的明珠一颗,“这个还给姑娘……”东西并不是靠自己的本事所得,他想还给她。
银衣银裙的龙女很是惊异。
“并非子阿之物,不敢生受。”他很谦逊真诚。“救命之恩,我也会想法回报姑娘。”
“从来我赠珍宝无数,拒而不纳倒是第一次。”金色眼睛朝那明珠瞥去一眼,不为美人实意所动的龙女答,“砗磲的内丹虽然稀少,但对我来说并不怎么贵重,若你实在想报答……”
她似乎笑了一下,“可使我常常欢喜忘忧。”
被魔尊附身的少年抑制住羞赧,较真询问,“那子阿怎样能使姑娘时时开颜?”
龙女答,“我见你便心喜悦颜。”
我见你便心喜悦颜。你可使我常常欢喜而忘忧。
何其单刀直入的话语。不知为何,竟叫人不觉半点轻浮冒犯。大红脸灿灿若芙蕖。
魔尊:……
初见此龙便知其好色手辣,未成想,竟色得如此老道,撩然虏获纯纯少男心于无形,竟还真心实意的口吻。
凡人果真心智不稳单蠢至极,当下从小鹿乱撞面红耳赤进为擂鼓轰鸣全线溃堤。
叫子阿的少年看着龙女的裙子,低首垂目的举态里满是茫然无措。
无疑那龙女生得也美,否则的话,肤浅的人族也不会这么三两下就心旌摇荡守不住神智。
“便常来看我如何?”龙女语声带着趣味,好以整暇看他反应。她好像是故意逗他。
子阿鼓足勇气,抬头飞快看龙女一眼,声音低如蚊呐。“好。”他说。
一个扭扭捏捏,一个登徒大胆,简直不是同层段数。让他一介天魔不看打打杀杀却观摩情情爱爱,简直岂有此理。魔尊烦得直接闭上双目。眼不见清净点。
“水族富饶,人间物产也亦丰盛,人族善炊烹,心神向往已久,不如就趁此好生见识一番。”
龙女的话一落,魔尊猛然听见一声巨响,他陡得睁开眼,阴沉无光的极黯殿里,幽蓝鬼火映照,森森鬼气衬着尊上冰封神情。
梦境被打破了。
魔尊起身,魔宫外细碎的声音似争吵。他一挥衣袖,大门洞开,胡余和几个魔物不防,噔噔给甩了进来。
青女木愣愣地站在门外。
雪魔看着不防备跌进的胡余和同伴,再看看魔尊阴冷的神色,踟蹰不前。
魔尊虽不是残暴不仁的主,但厌烦或者恼怒之时手段往往严苛。雪魔用青色的袖子遮住霜白的脸,细声细气地道,“尊上。”
胡余和另外几只魔物火速爬起,畏畏缩缩,“尊上。”
魔尊心情不算好,但也没有教训他们的意思,“什么事?”
“属下们想为尊上分忧,北海万魔出动为尊上备下盛宴,请尊上务必赏光。”
狂欢盛宴,酒肉作乐,做魔就该抛开一切尽情放纵。有什么晦气怒气,大吃大喝一囫囵随着佳肴入肚,狂野一舞任它肆意挥洒。
一次不行两次,什么烦恼,皆能忘怀!
而盛宴,不仅魔喜欢。
龙也是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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