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都喜欢收集宝物。龙三也不例外。
饱餐一顿后,她带着情绪低落的雍凌给他看自己的珍玩。
黑龙喜欢黄金,龙三则不一样,她喜好各式各样的珍珠夜明珠。
赤橙黄绿青蓝紫,五彩斑斓,每一样都是宝贝。这些夺目的珠子飘飞在龙周围,龙三神采飞扬地转着圈圈,时不时把珠子在脚爪上抛或者衔在嘴里。
祸斗化身最忠诚狗腿子,蹲坐在牛逼哄哄的小主子面前,伸着舌头看她飘过去飘过来杂耍,一脸忠厚梦幻。
雍凌抚额。连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滋味儿不好受。他一个万人唾骂的反贼奸佞,沦落到这种受龙摆布磋磨的境地,实在提不起心力给龙三卖个笑脸。
幼龙还试图再赠他美珠,被摄政王拒绝后,她对这个形容受损惨淡灰暗的客人关注明显减少。
龙是个直接到粗暴的种族。当美人赏心悦目的程度下滑,她也就不再那么重视雍凌。
反倒是一心邀宠的二狗子抓住献媚机会,狠狠在龙三面前刷好感。
一龙玩杂耍实在无聊,但有了狗子的加入,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样。
他们很快搞出新花样。
凡间传颂二龙抢珠,到雍凌眼前,变成二狗子和霸王龙接力抛接夜明珠,抛着抛着又变成狗子飞身口衔丢出的五彩珠。
只见黑毛狗像弹球一样在洞里蹿,龙还别出心裁地给它增设障碍,一嘴巴喷出个火圈挡道。
二狗子兴奋地都看不到眼睛鼻子,直接化成一团火,从一个又一个的圆圈里飞身钻过,钻一个吞一个,到后面一龙一狗都不玩珠子,反而沉浸在钻圈圈的游戏里。
民间最高超的杂耍艺人都没这样精彩绝伦的表演。
观看着叹为观止的表演,雍凌的心情却一点好不起来。他看到两个非人类玩够了火,一颗藤球出现在空中。
摄政王反射性胳膊痛。
但龙并没有来霍霍他。妖狗子身手矫健加完餐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熄了火和龙主子你来我往的投球,简直不要太快乐。
雍凌旁观半晌,不得不提醒,“本王还得回去处理事务。” 斗不过非人类,也只能干巴巴讲道理。
幸而这条龙没有太过为难他。竟然真的停止玩闹,朝灰扑扑的摄政王飘过来。
美人蒙尘,看上去也没那么让龙心动。龙三没什么舍不得的,扭头朝妖狗子看去,狗腿子以为龙主子要外出散心,已经主动伸爪子刨地上的套索,十分谄媚的把狗头往套狗绳里套,用行动表明自己是一条忠心耿耿的龙狗。
这巴结劲儿。就算没狗绳子,也死心塌地的。
龙三也要准备钻回御用篓子睡个下午觉,于是很干脆地画个圈圈,雍凌只感觉一阵头晕。
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下人们乱成一锅粥,正在偷偷摸摸到处找寻他。管家吓得喘不过气,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没个人合计。
雍凌一回来,心腹侍卫凝重紧张地问候主人安危。
管家见着他一头卷曲干枯和身上破破烂烂的洞眼,如临大敌,“王爷,您没事吧?!”
玄幻半日游、挥手很心累的摄政王表示没事。消失大半天,又突然出现在家里,众人疑神疑鬼面面相觑,想问主人遭遇又不敢僭越,侍卫长拐着弯,“王爷是否需要请大夫来?”
“本王没受伤。”雍凌沉着脸,“一切如常,不必忧心。”
那意思……是麻烦解决了?看主人不想多说,也就无人敢再问。
不想多做应付的摄政王命人退下,换了身衣服直接去书房。他叫上心腹侍卫围了书桌一圈,又命人送上丰盛饭菜,众目睽睽之下,终于吃上好菜好汤。
脑袋上笼罩大半天的阴影似乎都散去一大半。
心头落到实处的雍凌在书房呆了整个下午,处理完政务总算平复下来。
傍晚的时候他去了知竹馆。
当年住在这里的郑梨去世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虽然也叫着人定期收拾洒扫,馆里年久终究破旧。
雍凌并不喜欢这地方。不仅仅因为它曾是雍和的地盘。
他穿过竹馆旁的竹林来到后山。
是彼而非彼。可除了这处,他也找不到可以缅怀那个人的地方。
白昼与黑夜的交替时分,是凡人们避忌的逢魔时刻。头顶的树林,将天光遮蔽。
窸窸窣窣的声音似叶响,也似枯枝败叶里的虫行。
雍凌没有多上心。
他看着郑梨的墓碑,沉默蔓延一刻后,突然张口。
“你告诉我,如果有一天再见到龙,你就会回来……”
“是骗我的吧?”
他已经不止一次见到龙。但是期待的那个人却照旧没有出现。
“重溟……”
“这么多年……我才知道你的名字。”
窸窸窣窣的响声,像万千只虫子在啃食树叶,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令人头皮发麻。
晦暗密林深处,数千只数万只眼睛追寻着目标而来。
被盯上的凡人一无所知。
他沉浸在往事里。
察觉到知竹馆的女客怪异之处,第二次见到那壳子里的女人也是在深夜。他难耐地忍受饥饿,饥肠辘辘的感觉如附骨之蛆生生搅得无法成眠。
他在院中舀冷水充饥。
用着郑梨壳子的家伙悠悠走来。
雍凌一脸菜色无精打采。
那人见了他唉声叹气,摸着肚子道,“也是同病相怜。”
接着拉着雍凌飞跑,完全不顾他弱得可怜的抗拒。看似憔悴至极鬼一样的女人却拥有着野兽一样的力道,雍凌根本挣脱不得,又不敢大声吼叫,只得跟着她一路飞奔。
那记忆中的跑,无数冷峻怪异的阴影在两旁急退,沉寂中唯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急速的心跳声。
多少年来他再也没有过那种感觉。好像面前空无一物,又好像正追逐心之向往。
他们七拐八拐来到府中的灶房。
灶膛的火还剩下零星红炭,夫人寿辰阖府同乐,下人休假,笼屉中的膳食也没了照应,好在还有余温。女人一脸沉思地掀开笼屉,对着碗盘发呆一瞬。
食物的香味在一寸一寸地散开。被她拉在身后的他忍不住摸肚子。
她转过脸来,俯视他,一双眼睛黑亮惊人。
“要吃吗?”烧里脊肉被塞过来,麻木又惊吓地,他拿在手里。
重溟留恋无比地看着碗中的剩菜剩肉,叹口气。
雍凌早饿得不行,这时候已经失去理智。哪怕告诉他这是断头饭,也会决定做个饱死鬼。
他狼吞虎咽,犹豫着朝一脸艳羡的女人递上盘子,作出分享的姿态。
“我跟你不一样。”重溟说,“你是想吃没得吃,我是有的吃也不敢吃。”她指了指自己,“这幅身体承受不住。”
接着像要故意吓他,重溟作出阴森森的模样,“你知道的吧……”
“我不是郑梨。借了她的壳子,我也好饿啊。”她朝他幽幽地吐气,凉森森道,“说不定等会儿一个忍不住,一口连你也生吞活剥……”
雍凌被吓得脸色惨白,抓着肉的手都忘了往嘴边塞。
重溟看得哈哈大笑,逗他,“愣着干什么,赶紧吃!吃白胖了本神才好下嘴,就你这模样,磕牙得很!”
“美少年嘛,多少得丰腴点才有神采,最好一掐嫩得出水来那种!”
又玩他!
这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了客人的躯体还这么嚣张?
恼怒的雍凌忘记怕鬼,羞愤地指责她,“你简直无耻!”
无耻之人不置可否,每当出没,便来找他,偌大的府邸,夜游的多了一人,时不时往厨房顺走些吃食。
那些看似卑微可怜的过往,不知为什么,因为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后来回忆起来,竟然觉得幸福。
而如今明明境遇天差地远,却反倒觉得更加可怜悲凉。
他很失望。
郑梨的墓碑沉默屹立。
冷酷地赶走胸臆间微薄痛楚,雍凌心硬如昔。他只允许自己小小地沉湎于过去。
思绪回笼,才觉得林间静的可怕。浑身发毛的感觉非常不好受。
雍凌猛地按住腰间的佩刀。
沙沙沙沙。
被窥视的感觉并非错觉。天色吐息间完全黑暗。密密麻麻的光点豁然亮起!
光点攒动着,拥挤着,四面八方,快速涌来。
是无数双眼睛!
摄政王被吓出一声冷汗。当他定睛看去,恨不得当场暴毙。
黑压压不知是什么虫类,哪里是天黑,分明是遮天蔽日的虫潮盖在头顶。
不信,看那完全数不过来的眼睛!
退无可退!虫群嘶哑着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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