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壮士拖着一条长虫从奉天殿里出来,后宫里哭嚎声震天,火光照得夜里像天明。
他看了看那边,又看看手里提着的蛟尾巴,一个绝妙的主意攀上心头,顿时扯着打死的长虫飞扑上宫墙。
篓子被抱在怀中不敢轻易晃动,但脑袋都扁掉的长虫却像条擦地的布条,一路乒乒乓乓摔打着吊在壮士的身后。
壮士来到大火前。
无数宫人在火海丧生,还有人在地上翻滚着试图扑灭自己身上的火。没有人再敢去挑战那头怪物。
扑面的炙热让刚寻来的男人双目熠熠生光。火里的妖狗还在翻腾着狂欢,一个跃起就被玄衣男子发现。
“妙哉!”快乐来得波涛汹涌。
壮士扯住死蛟的尾巴,脚下踩住它身体,手指生出利爪一划,往肉里一勾接着一扯,一条泛白的筋被猛地拉出来。
他对着那条扯出的筋吹一口气,妖的筋变得柔软乖顺。壮士手提篓子,脚踩蛟妖,另一手一抖,“去!”
蛟的筋一头扎进火里,变成套狗锁,追逐着那狗脖子而去。火犬凶意被激发,以为这次的挑衅像那些宫人一样不自量力,张大着嘴扑来,烈焰激射而出。
玄衣人冷哼一声,也张嘴回敬,霎时一道透白激射而出……
水柱如箭,隐有龙吟盘旋,凶狠奇准地扎进火犬口中。
蛟的筋打个圈圈,将将套住狗脖子,被一柱水堵住喷发口的妖狗喉间扑的一声。
烧得正旺的炭火被兜头浇一盆凉水。一阵青烟从嘴里冒出,被迫熄火的妖物滚落在地,抽搐着咳嗽,像被卡住喉咙。
壮士牵着用蛟筋做的套狗绳子,看着还在燃烧的宫苑,深沉道:“不能浪费。”
他脚下一踢,扯住蛟妖的尾巴拔地而起,然后坐在还未波及到的房顶,右手眨眼变出一柄巨大且色如日焰的三叉戟,戳着那条死透的长虫,架在后宫的火海上细细烧烤。
“祸斗的火,炙热过凡火不知多少倍,以后不愁没有烧火工。”莫名觉得松快许多的壮士忍不住笑眯眯。
被雍凌带着赶来的御林军大内高手们:“……”
壮士一脚踹晕天子,贪墨天子之物,还在皇宫的屋顶就着大火烧烤?
这是何等的藐视天威!
然而蔓延的火势根本没留时间给他们清理这个奇葩。
大火烧完七百多间,壮士满意地举着那条外焦里嫩的蛟肉跳下房顶,并且顺便好心地一挥袖,暗暗帮助宫人和军士灭掉那怎么也浇不灭的火。
手肘夹着篓子在怀里,他牵着刚捕获的妖狗子,全然不顾它已经晕过去的事实,用与拖行死蛟无差的手法带着它越过墙头,重新找了个风景完好宽敞漂亮的殿院蹲下。
殿院灯火通明,灯柱子上玉兰花布罩里点着巨大的烛。有山有水的布景,地方还大得不像话。
这般奢侈铺张的,正是太后的居所。
玄衣人将串着巨大烧烤的叉子怼进地,假山石危险地晃了晃。他小心翼翼掀开篓子上盖着的布。
“三啊,来,吃饭喽。”
平地一阵飓风,篓子里窜出一道残影,凶狠异常,嗖得一声连影子都看不到就钻到笔直的烧烤肉顶端。
摄政王雍凌安排完后续的事宜,带着心腹准备再探探儿皇帝和刘太后的情况,刚绕过汉白玉栏杆。
脚下地抖了抖。
眼前是一条突兀又巨大的肉串,它拔地而起。黑与金黄之色交相辉映,黑的是肉,金黄的是支三叉戟。
鼻端是一阵说不清楚味道的肉香。
他当然知道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就着皇宫的失火烧烤了长虫。但他觉得这玩意儿下肚真的异想天开。
没想到……
摄政王只看见那柱子烧烤顶际张开一张巨大的嘴。黑洞一样一闪不见。
连牙都没看清。
窸窸窣窣一道晃眼的银白旋风盘绕而下,速度比闪电还惊人。笃笃笃后从顶到地一气而成,嗖的一声最后冲进玄衣人放在边上的篓子。
起承转合不过数个眨眼。
只有几片枯叶子被气流搅得飞起盘旋落下。
一根粗壮的钢叉上,节节白骨闪亮,没了粘合,这才哗啦啦像座□□塌。
骨头有的完整异常,有的却带缺口,有的仔细一看,还有牙印一样的洞。
进食方式粗鲁至极。
这不翼而飞的肉,这陀螺一样的招式、闪电般的速度,如此可怕非人的食量……要是嗖的过来绕着人来一圈……
他们都不够给塞牙的。所有人惊得瑟瑟立起背毛。
壮士捡起布盖上篓子之前往里探了探,仿佛审视什么得出结果,惆怅的叹气:“还差得远啊。”
仿佛煮妇操持生计似的劳心。
他提起篓子牵起狗子的绳子,转头扫一眼那堆白骨,却有了不一样的发现,猛地就是一个虎冲。
悚然惊怔的大内高手们和御林军条件反射齐齐往后一跳。
突然间被孤立出来、晾在最前面老远的雍凌脸罩寒霜。
玄衣人扎身捡起一截骨头,突然大叫,“三,你掉牙了?!你这是开始换牙了?!”
嗯?
那骨头上倒插着的,一粒笔杆粗细的白白尖尖的东西,是牙?
摄政王走过去,看着那位壮士扯下的牙,用尽平生所学,也没观察出是什么物种的牙齿。
他只是用异样无比、怀疑又谨慎的目光打量玄衣人的篓子一眼。
那里面究竟有什么?
有什么?壮士并不分享,一拂袖收回叉,提着他的篓子和狗子就飞上殿顶。
他来无影去无踪。
前朝数代君王沉迷求大道得长生,募集天下能人术士,耗费数十年光阴、不尽财宝在西山炼丹。后来新朝建立,新君起初也勉强勤勉,但不过一两年,又兜回荒淫无度的老路,磕着金丹妙药杀着忠臣良相,然后又被底下的儿子们拱翻丢掉老命,再上位一个,变本加厉,六亲不认,美女丹药杀人游戏手手都抓,还天天翻新花样。
招摇撞骗的方士有,有点本事的术士也多,但多是烧烧炉子配配药,神神叨叨搞玄乎那一套,像今日这样奇能的壮士简直平生头一次见到。
这是哪处的隐士出山了?
太后的寝殿外,列众人面面相觑。
说起术士,也许如今的摄政王最有资格品评一番。
毕竟当初废邕王立儿皇帝后,王爷率精兵亲临西山,一声令下一个不留。那些狐假虎威借着皇帝之名胡乱作为的游方神棍,不知多少个是他亲自钉死在墙上。
雍凌的箭术既快且狠。
从前皇帝身边的方士见不得异己得势,蛊惑君心献尽谗言,多疑又暴虐的君王屠刀挥落不知冤死多少良才,雍府主人却是个舍得一身剐的狠人,恶名也不怕,以牙还牙,硬是把皇帝送上西天。
不在天子之位,但天子于他,也如蝼蚁。
他极恨方士之徒,一朝摄政全城剿杀,箭箭例无虚发,血腥之下,要么滚,要么死在铁骑之下,不到一个月,京城里的术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玄衣人凭空收取钢叉,戏法一样的手段,也自称方外之人,为何,摄政王不见暴怒杀机?
摄政王府的幕僚忍不住问出心声。
而拾起一块长蛟白骨的雍凌眉目泛冷。
“从天而至不伤己,轻易踩碎蛟的骨头,千斤重若无物……人的本领再大也会有极限。”
“那……”岂非妖异?
“随他。”若是非我族类,又能奈之何?
他只是有点失望。
话是如此,若非亲眼所见,谁肯相信,精怪已不龟缩藏匿野林,竟堂而皇之于人世为祸?
明朗殿院,无数人惶然而立。
这世道是突然怎么了?
累累蛟妖白骨中,一颗明珠嚯的一闪。雍凌皱眉,弯下腰从皮肉不知葬身何种怪物的妖蛟白骨中,拾起那颗天子冠上之珠。
明珠硕大光润,白光胜过月华,与从前相比,仿佛妆镜初开焕然一新。
雍凌对此物微有印象。
是前朝之物。新朝缴获之后为皇室所有,原本该随着邕王下葬地宫,刘太后奢靡,看上皇儿新冠上的绿玉珠,趁机扣下明珠来换,天子冠上最后换成了它。
或许是那篓中之物玩耍一阵,在觅食之际松开才遗落在地。
摄政王将明珠收回袖中。绵延大半晚上的动乱总算告一段落。
他不知道,区区一颗明珠,会掀起更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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