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阶一直视美貌女子为洪水猛兽，温柔乡是英雄冢，他从父辈那里看见过太多这样的故事了。
能让人沉溺的，也能让人堕入深渊，正如之前嗜他肌骨的毒药，九重散。
因此，当他发现了苗头，就把这个致命毒药推远。
直到某天夜里，他被梦中的旖旎惊醒了，醒后辗转反侧，索性起来去翻圣人书，却让四个字撞进了眼里。
“食色性也。”
他那天坐了一夜，后来想通了。九重散是毒药，可是斟酌剂量也可药用。正如种种人性，恪守底线，便不足为虑。
看到她陷入困境的时候，李阶却怎么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站出来，为她摆平一切，然后留她继续呆在太子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他是个烦恼人。
他低头看着穆棠照，不动声色。
穆棠照就着仰头的姿势，发觉李阶眸中似乎黑色愈发浓郁，她本能地有些紧张起来。
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奇怪的氛围。突然，她感到一只大掌握住了她的腰肢。
她身子一僵，感到那手掌掌心滚烫，越握越紧。那手一揽，将她半个身子提了上来，她几乎倒进李阶怀里。
腰上的手掌按得紧，她被迫往后退往后仰，却避不开李阶发光的眸子。穆棠照感到脸烫烫的，一定是红得不成样子。
李阶俊美的面孔就在她眼前，她眼珠子往边上转，只是不肯看他，她双手握成拳，死死抵住李阶。
李阶低下头，接近了一寸，又远离了一寸，浅浅的呼吸在穆棠照的耳边拂过。
穆棠照的心咚咚直跳。
马车突然一颠簸，停了下来。李阶回过神一般，松开了他的手。穆棠照腿有些软，一屁股坐了下来，幸好下面铺了软软的毛垫子。
气氛陡然尴尬起来。他们两个人放在在做什么呀，一定是有邪祟过来，蛊惑了两人的心神。
穆棠照的脸能红得滴出血来。
车停了下来，没有滚滚车轮声，此刻的静谧更加明显，还有着不知是谁的微乱的呼吸。
穆棠照跪坐在地，不知道是该站起来，坐下来还是保持原样。
良久，李阶撩开了车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差遣穆棠照道：“那里在卖糖葫芦，你去买两串。”
穆棠照立刻爬起来，逃窜似地蹦了出去。
穆棠照心不在焉地付了银钱，拿着糖葫芦埋着头走路，连后面小贩喊她，要给她找钱都没听见。
她进了马车坐下，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李阶。李阶却不接，穆棠照只好自己拿着。
她看着鲜红晶莹的糖葫芦发呆，其实，刚才可以从窗户那里递进来的。
马车里暖暖的，穆棠照手里的糖葫芦开始融化，李阶看了她一眼，再看她一眼，终于说：“糖葫芦化了，吃了罢。”
穆棠照这才感到手中黏糊糊的，她一时间脑袋转不过弯来，将两串糖葫芦往另外一只手上一放，轻轻咬了一下拇指上的糖稀。
浓朱衍丹唇，又沾上晶亮的糖稀，润泽可欺。李阶闭上眼睛，然后丢给她一个帕子，自己跨步出了马车。
穆棠照掀开帘子一看，李阶自己骑上了马。
这时车队又开始缓缓前行，穆棠照回想起自己的种种行动，羞愤得想哭。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终于到了冬狩场地。
李阶撩开帘子看了穆棠照一眼，扔给她一个帷帽，穆棠照接住了愣愣地问：“为什么呀，奴婢在外走动，从来都不用这个。”
李阶回答：“不一样了。”
穆棠照不知道李阶说的什么意思，只听见李阶又说：“你不必再自称奴婢，听起来也不是那么情愿。”
穆棠照想要解释，欲言又止。
她带上帷帽，缓缓走了出来。魏恒站在马车边上，看见她下来，目光有些难懂，他说道：“姑娘跟着我吧。”
穆棠照当然拒绝：“不行，你要保护太子，我和素娥她们一起就行。”
魏恒听了这话，不知为何有些沉默。
穆棠照看李阶走远了，一把把帷帽摘下：“带上这个更扎眼了，没道理太子的婢女能稀奇成这样，素娥也没有带呀。”
她一推魏恒：“快去。”
魏恒不为所动：“这是殿下的吩咐。”
穆棠照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远远看着李阶一个人走，她只觉得危机四伏，有些揪心。
她咬了咬牙说：“魏大人，我说这话你一定不信，但是我的梦一向很准，太子，今天很可能会遭人算计。”
魏恒一怔，不过联想到最近的种种异动，似乎穆棠照的警醒梦也有几分道理。
连太子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魏恒神色一懔，匆匆告别了穆棠照，没有再多说什么。
穆棠照和素娥，王德一起，慢慢走到校场观阅处。
这里是宫中女眷和诰命贵妇的休息场所，搭起了帷幔能挡风，里面还暖暖地烧着火盆。穆棠照和王德一起进了帐篷。
她看见李阶迈步进入边上一个帐篷，皇后和其他妃子正是坐在里面。
闲聊声能够很清晰的传出来，因此里面的贵妇们也只是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打发时间。
李阶走了进去问安。
穆棠照听见众妃子对李阶称赞了一般，无非是雄姿英发，伟岸少年之类的。然后皇后挨个地夸了在场命妇的儿女，一派其乐融融。
皇后说了一会儿话，感到帐篷里闷得慌，让李阶和她一同出去走走，临出门让小太监去唤上几个贵族女孩子。
素娥和穆棠照悄悄咬耳朵：“看来殿下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
李阶和皇后一同走了出来，看见太监领着几个颜色姝丽的女孩子过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向皇后告辞道：“既然母后有人陪，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皇后不悦道：“你就这么烦母后？”
李阶恭敬道：“儿臣不敢。”
李阶扫过那几个少女，认出其中一个是养在永安侯府的远亲。永安侯府，正是皇后的娘家。
这个远亲叫做江雁西，父母双亡之后，永安侯夫人怜惜，把她和她弟弟接了过来教养。
永安侯府中只有男孩，来了个女孩子，侯夫人自是分外怜惜。更何况，这个女孩子还是个福星，每日为侯夫人及皇后诵经念佛，还会一手好医术，孝心感动天，在她的调理下，这两位长辈的身体都健康了不少。
李阶看着江雁西，淡淡没有什么表情。
皇后一看李阶的表情，知道他的这个性子，劝说：“虽然雁西模样好，却不是那种妖娆无格的人，最为本分老实。”
李阶一看，这群女孩都和皇后娘家沾亲带故，他哂笑：“母亲，我听说左相家有女儿读书识礼，素有才名，她今天不在吗？”
皇后笑一僵，她想到李阶总是拜访左相，难道是被左清意那个小狐狸精勾上了？
皇后顿了一下，说道：“左相家的女子善妒，怎堪为太子妃？”
原来左家男子不纳妾，连带女子也不愿丈夫纳妾，是为家风。
皇后幽幽说道：“听说你身边有一个侍女很贴心，雁西进门后，一同纳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阶沉默了一会，皇后打量着李阶似乎有所意动，褪下了手上的白玉镯子，塞到李阶手里，说道：“讨讨女孩子欢心。”
李阶捏着镯子，眼看那群少女快要走了过来，一拱手道：“儿臣先行告退。”
穆棠照正在和素娥闲话，突然李阶迈步进来了。素娥看见李阶，面露惶恐和敬仰，连忙行礼。
素娥是新提上来的，之前很少见到李阶。
李阶没有管她，只对穆棠照说话：“唐照过来。”
穆棠照不明所以，跟着他走出去。今日天气还算好，虽然冷，可是太阳也明晃晃地挂在空中。
穆棠照忐忑地跟着李阶走，看着李阶越走越远，她是知道今天要发生事的，生怕突然闪出来一个刺客。
李阶终于站住了，转身看着穆棠照道：“伸出手。”
穆棠照一头雾水地伸出两只手，手背向上。
李阶拉过她的左手，穆棠照感到一个温润冰凉的东西套了进去。她收回手一看，一只羊脂玉手镯。
穆棠照惊讶，下意识地要褪下去，李阶按住了她的手。李阶看着她，将她的右手缓缓拉下，没有多说话。
穆棠照心里有猜测，可是也猜测不准。
猎场上响起欢快的口哨声，鲜衣怒马少年郎，大家都坐在马上，只等李阶。穆棠照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跟来的意图，连忙伸手勾住了他的臂弯。
李阶一怔，少女一双柔荑紧紧握住內臂，隔着薄薄的布料，仿佛能感到血管中涌动的鲜血，脉搏一跳一跳。
他浑身一紧，低头看穆棠照一脸楚楚，她的脸是是极为明丽的，艳光四射，在面对他的时候又是这样的娇弱无依。
无端地，让人生出一股子邪念，血液沸腾，直往胸腹处冲。
李阶压住自己的念头以及心头莫名的躁动。
勉强自己推开了穆棠照。
王德牵着马过来了，李阶蹬上了马背，看着穆棠照，眼中浮现出摄人心魄的深沉的欲念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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