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舔了舔嘴唇,正准备回答,哈莉眼疾手快,伸手在他面前凌空一拂,把他嘴唇上沾到的一小滴冰淇淋擦掉了。
斯内普一愣,仿佛她这么一擦,在一瞬间把自己的脑子也擦掉了一般,到嘴边要说的话转眼就忘了。
三人之间陷入一秒短暂的尴尬。好在克里斯托弗并不在意这一类的外交辞令,冲二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跟上,就步履生风地先行走开了。
“我说过,这次出来,行事一切低调“,三人沿着海港边的栈道走着,克里斯托弗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
从他和斯内普距离最近看来,应该是说给斯内普听的。斯内普正低着头和哈莉轻声说着什么,逗得哈莉舒展了眉眼轻轻笑着。被打扰的斯内普本来是不想理会的,但面对此行的接应人,他决定收敛起脸上爱答不理的表情,微蹙的眉尖和看起来还算认真的眼睛,拼凑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克里斯托弗本来也有些犹豫,看到斯内普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于是接着自己的话茬道:“在人来人往的港口互喂冰淇淋可不低调。“
听罢,斯内普内心里觉得有一群寒鸦扑棱棱飞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哈莉,哈莉不负所望当场向着克里斯托弗的方向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那幅度大小刚好合适,微小到克里斯托弗无法察觉,又明显到让斯内普内心小小地愉悦了一番。
在勒阿弗尔的魔法部办事处,等斯内普填写巫师入境单的时候,克里斯托弗感觉有一道不善的目光老盯着自己,但一回过身就只能看见哈莉眨巴着绿眼睛,目光乖乖地跟随着斯内普写字的笔尖。
苏利文伊万斯,斯内普认真在入境单上填写上自己此行的名字。他的身份是从苏格兰地区应征上岗的实验咒语委员会研究员,当然,还带上了自己家中无人照料的侄女哈莉Harley伊万斯。
克里斯托弗伸手在自己的后脖颈处挠了一挠,想把那种森森的寒气拨弄下去,不由得开始纠结,自己这次主动帮助斯内普做他们在法国的接应人,会不会是一场自己找来的不痛快。
不过第一天和斯内普从魔法部报道回家的时候,克里斯托弗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克里斯托弗的祖屋位于巴黎第九区的一条老街深处,距离魔法部所在的弗斯滕伯格广场不过两个街区。
他打开大门后只往里看了一眼,立即识趣地垂下眼睛,一边嘴里客客气气地道歉道:“对不起,走错了”,一边弓着身子往后退,被他挤下台阶的斯内普只好伸出一只胳膊挡开他。
一个女声刚好在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门里响起 “你们回来了?晚饭已经做好咯。”
那声音婉转而愉悦,让克里斯托弗不由得愣怔了半晌。他凑到门牌号前认真看了一遍,再次确认这是自己的家没错,这才做贼般将门顶开一条缝,朝里面鬼鬼祟祟地看去。
黄昏的光线和室内灯光融在一起照亮了房间,原本冷白色的灯光被换成了暖橘色,克里斯托弗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屋子原来采光这么好的,往西边的窗户处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擦洗过的窗户,已经被擦拭得像不存在的一般透明,原本常年耷拉着的深灰色窗帘被高高挽起,窗前垂落着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半透明的白纱,只露出中间的一条细缝,既让金色的夕光恰到好处地漫进来,又很好地掩起了室内的景象。米白色的墙壁焕然一新,从前自己觉得好玩而画在墙上,又因为懒一直没有擦洗的涂鸦消失得一干二净。
地板上从前是堆满了衣服,酒瓶,包三明治的油纸,揉成一团的手稿,看了一半封皮脱落的书,写秃了的羽毛笔,翻倒干涸的墨水瓶,被折成纸飞机的旧报纸……克里斯托弗从前下班回家,都要用脚从满地板的杂物里拨拉出一条路来。这次因为斯内普和哈莉要暂时借住,他已经翻书勉强学了半日的家务咒,在房间里清理出了几条通往厨房,楼梯,餐厅和盥洗室的小道,就像花园里的小径一样,杂物在小道两边码得满满当当,像是一座座极具后现代风格的,摇摇欲坠的假山。
而现在克里斯托弗才知道原来祖屋的地板是深红色的樱桃木,地板干净起来的时候,客厅的面积有这么大。哈莉反手一勾,系在腰上的围裙飘回厨房挂好,还趁克里斯托弗还在发愣的时候把斯内普的公事包也挂在了门口的衣帽架上——这是哈莉在克里斯托弗楼梯背后找到的,当时这个衣帽架无辜地横躺在地上,哈莉几乎要以为那是一堆废弃的木柴。
她有点担忧地看着克里斯托弗僵硬的面孔,小声道:“你们上班一天,我就想着帮忙做些什么……你要是不喜欢……我还可以一键还原的。”
说着她动了一动,仿佛真的要掏出魔杖一般。克里斯托弗立即朝前迈了一步,激烈地摇了摇头表示反对:“不不,这样……挺好。”
说着他像往常一样,打算将托在手里的外套随手扔在地上,但光亮如新的地板让他缩了缩手,他拘谨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最后把外套挂在了门口那个长着鹿头的木架子上——就挂在斯内普大衣的旁边。
哈莉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么,吃饭吧先生们。”
克里斯托弗在餐桌前坐定,看着这张仿佛是凭空变出来的餐桌,看了半晌才从孔雀绿桌旗下白橡木的桌面认出,这是他平时用来堆积灰案卷的“地基”。
鲑鱼卵蒸蛋佐荷兰酱汁,虾仁酪梨沙拉,炭火煨牛肉,香烤鲷鱼佐核萝勒沙司,扁豆汤汁……斯内普面前是一杯白葡萄酒,自己面前则是储藏室里的白兰地。克里斯托弗觉得傲罗司的年会都不会比这个更丰盛。
他盯着满桌香气扑鼻的菜肴半天不动,斯内普先是看宝贝一般看了看哈莉,继而斜觑了克里斯托弗一眼,想看看他要怎么赞美哈莉。
“你……订的哪一家餐厅的外送?”
面不改色抿着酒的斯内普觉得喉头被酒香呛了一下,用怜悯的眼神瞟了一眼克里斯托弗,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头号冷场王,没想到来了个更不会说话的。
哈莉倒没在意,有点羞赧地笑了一笑:“我自己做的……简餐。”
“你们英国人,晚餐都吃得这么复杂吗?“,克里斯托弗不知死活地继续问道。
哈莉愣了一下:“啊,不是,我是学着按照法餐的流程来做的,我们平时……都是随便吃一点。“
克里斯托弗没好意思说自己作为法国人,一个大龄独居的单身汉,每天也是真的“很随便”地吃一点。
他垂下头割下一片鱼肉,有点讶异:“怎么没有刺?“
“这种鱼只有一条主刺,而且我在买食材的时候听说,你们法国人在烹饪前喜欢把骨头与刺都理出来。“
克里斯托弗偷偷看了哈莉一眼,确定她那句“你们法国人“不是在嘲讽他一百年没有进人的厨房和除了食物其余什么都有的储藏室。
克里斯托弗默默埋头吃着晚餐,哈莉间或开口问两句斯内普在法国魔法部的“卧底”工作。
其实要说卧底也差的远了,斯内普在看过圣泉会历任长老厚厚的名册后,圈出了一个名字,他这个半是直觉半是推断的嫌疑人,刚好和克里斯托弗几年来偷偷调查后指向的方向契合。这也是为什么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克里斯托弗,会主动提出成为二人的接应人。
家里忽然多了两个人,克里斯托弗没有像往常那样躺在客厅地板的书堆里看书直到睡去,用过晚餐后他就薄脸皮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没好意思告诉哈莉,她在收拾屋子的时候,把他精心用书报堆成的睡窝给捣毁了。
家里忽然多了第三个人,哈莉和斯内普也早早各自回房了——克里斯托弗还算绅士的把唯二的卧室腾给了哈莉,斯内普则睡在由书房改造成的临时房间里。老房子里的故纸堆不知堆了多久,书卷发出不知是受潮还是朽掉的气息,不同的油墨气味混杂在一起,一股一股地往斯内普的脑子里钻。好在和书房相连的阳台还能让他透一透气。
他双手扶着阳台的栏杆,深吸了一口气,给充盈着油墨气味的肺部完成了气体交换。从克里斯托弗祖屋的阳台看去,两边的楼房近在咫尺,虽然视线逼仄,但在楼房的中缝处,却能看到一线开阔的风景——远处的宽阔的奥斯曼大道上亮着金色与红色相间的霓虹灯。
虽然眼前的景致和荷里路德宫并无多少相似,斯内普还是想起了和哈莉在爱丁堡的那个夜晚。也许是有月光的波痕刚好映在他的眼睛里,因为他眼中流露出松弛而柔软的神色。
今天还没有好好和她说过话,虽然在魔法部报道的经历乏善可陈,但如果不和哈莉说些什么,或者单独呆一会的话,今天仿佛就没有度过一样。
这边也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来的哈莉,则一溜烟地溜到了厨房,她打开冒着冷气的食物储藏柜,弯下身子,双手扶在膝盖上,目光从最顶上一层,一层一层细细搜寻着。最后她咬着嘴唇,勉强从里面挑出了半只酪梨和一小碟扁豆汤汁——都是做晚餐剩下的边角料。今天除了食材,她没有往克里斯托弗家空荡荡的食物柜里添置更多东西了。
人不在家,身不由己,她安慰着自己,打算就着几乎干透了的扁豆汤汁,把那半个过分熟透得有些软趴趴的酪梨吃掉。
刚关上储藏柜的门,就听见一个声音慢悠悠道:“都说了半夜不要吃东西,对肠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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