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傍晚的树林里愈发的凉。地面上的叶片滚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哈莉缩着身子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即使身上披着托马斯不知什么时候为她搭上的风衣，依然瑟瑟发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疼痛——她的右手拇指被自己咬破了，但她依然仿佛感觉不到似的，一下一下咬着自己的皮肤，想让持续不断的痛感让自己好受一些。
托马斯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把她的手拉住压了下来：“别这样。”
哈莉摇了摇头，抽出了自己的手，声音依然痛悔不已：“我……我刚刚杀人了……一个刚刚做妈妈的人……我……怎么会这样……”
托马斯在哈莉面前半跪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安慰道：“我已经给他们施了混淆咒，他们会认为是因为栏杆断裂，她失足掉下来的。”
“你帮了我。“哈莉喃喃。
“我必须这么做“，托马斯把手轻轻按在她的膝盖上，“就像你之前每一次都会帮我一样，不是吗？”
哈莉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痛苦地低下头去：“我感谢你……但我，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那不是你的错，那不是你做的，不是吗？那只是个意外，是她自己掉下来的。”
“我没法那样自我催眠“，哈莉疲惫地摇了摇头，“我感觉……感觉自己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这次，她控制了我，我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也许我可以帮你把这段记忆遮盖起来，忘记了，不就和没发生过一样了吗？“
“不“，听着托马斯温柔的话语，哈莉激烈地拒绝道，“我讨厌那种感觉，我必须要知道，哪怕再荒谬，再离奇，我也不允许把它抹掉然后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完这些后，哈莉仿佛累极了，她垂下潮湿的绿眸子，看向自己的双手——就在刚才，她甚至没有掏出魔杖，就用这双手杀了一个人。
托马斯伸手过来牵住她的指尖：“别担心，哈莉。即便你不愿意把它抹掉也没关系，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我会陪你的，一直陪着你。”
“我想，我想为他们一家做点什么……”
“你什么也做不了，哈莉”，托马斯声音温柔，“人死不能复生，你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不是吗？”
“我真恨自己。“
“你不必这样“，托马斯把她垂落下来的碎发拨开，温柔地注视着她，“这个世界上，很多现实都不必那样黑白分明。所以我才会劝你忘记，那样现实就会和你毫无关系，你会获得自由。”
哈莉沉默了，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托马斯也不说话了，他来到哈莉的身旁坐下，默默地陪着她。
外出的鸟儿归巢了，啾啾地在二人头顶盘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托马斯说：“你哭了。“
哈莉睁开眼睛，将脸颊的泪痕在肩膀上蹭了一蹭。托马斯把头转过去面朝前方，自顾自地继续轻语：“你知道吗，看到你这样，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想为你做些什么，可发现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从来我都觉得自己是洋流中的孤岛，一切生命和我都只是平行而过，我不愿意走进任何人的故事，也不愿意任何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可是这一切，却就这样被改变了。“
托马斯转过头，看着哈莉的侧脸，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绿眼睛：“我答应过你再也不提，可是……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机会呢？我们都该有这样的机会，我们会有我们自己的故事，这个故事里不会再有别人。你会知道，你还有更好的选择……“
“我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托马斯“，哈莉轻轻打断了他的话，她看向托马斯，掩去哀伤的绿眼睛含着坚定：“作为一个朋友你真的很好。但是别的，今天我不想谈。”
“而且，以后我们也不要谈了，永远。”
托马斯的蓝眼睛哀伤地垂落下来，他看向哈莉的左手，惨淡地微笑了一下：“是啊，你都订婚了。”
见哈莉默认，他哀伤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来：“和斯内普校长，用这枚戒指，这枚他1980年买回来的戒指。”
哈莉愣住一下，疑惑地看向托马斯。托马斯的目光从她的左手上滑开，认真的看着她继续道：“记得今年情人节我送你的那对耳坠吗？我在Harrison Winston的珠宝行订做的。等待的时候，我翻看了他那里的客户名录，你知道我在1980年的名单里看到了谁吗？西弗勒斯斯内普，我们的校长。”
哈莉没有接话，她下意识地别开脸，避开托马斯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30美分钻石3枚，枕形切割，戒托雕刻成……百合花的叶片。“
哈莉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戒指，随即用右手盖住了它。不，她现在不想知道，何况，是在托马斯的面前。
注意到哈莉的动作，托马斯甚至轻轻地笑了一下：“你太先入为主了，一直以为那是卡特兰花的叶片，可是兰花和百合的叶子本来就相似，雕刻成戒圈之后，又有谁能看得出区别呢？”
哈莉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不被托马斯的话语拨动，她用轻松的语气答道：“你今天话真的很多，托马斯。而且，我对首饰的雕工不感兴趣。”
注意到哈莉用的是“首饰”而不是“戒指”，托马斯继续追问道：“那年份呢？1980年。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吧？这个年份或许别人会感到陌生，可你一定不会，不是吗？你到现在还认为这枚戒指是为你而做的吗……”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哈莉霍然起身，语气已然浮起恼怒之意，”而且你这样太失礼了，看来今天变得奇怪的，不止我一个人。“
她把托马斯的风衣放在长椅上，平复了一下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失态：“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回去哪儿，霍格沃茨？“，托马斯也在她身后站了起来，”回去后，带着这样的问题你还能入睡吗？能坦然面对你生活中有关他的点点滴滴吗？承认吧，哈莉。关于这个问题的疑问，你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我说的有错吗？“
哈莉转过身，面色因为羞恼而涨红着，她盯着托马斯，眼神里写满着“闭嘴“的警告。
可往日那个善解人意惜字如金的托马斯却一反常态，他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蓝眼睛里炽热的光让哈莉几乎没法把目光挪开：“我能看到你的每一个念头哈莉。你试图告诉自己不再去想那个横亘在你们中间的问题。你告诉自己，只要你足够爱他，你可以不去在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你做不到，哈莉。你爱他越多，就会越深陷在这个疑问里。这就是爱的诅咒，你永远无法做到无私。你爱他，就想要占据他，占据他心脏的每一寸领地，任何人的染指都会让你痛不欲生，哪怕那个人，是你最敬爱的母亲。“
”够了，托马斯“，哈莉喝止了他，”这是我自己的事，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事。你没有资格评说，任何人都没有。“
“我是没有资格评说，但是我是唯一那个可以帮你的人，哈莉“，托马斯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语气陡然变得柔和，”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内心怎么想的吗？我可以帮你。“
哈莉嗤了一声：“你凭什么……“，一个念头电光石火地滑过她的脑海，她停了下来，刚才她被羞恼冲昏了脑袋，居然没有意识到托马斯话中有话。
托马斯仿佛也看到了哈莉的醒悟，一字一顿道“我说过，我告诉你许多次，我能看见你的每一个念头。“
过往的细节一件件飞快地滑过眼前，托马斯总能猜到自己的喜好，甚至知道接下来自己要说些什么，她以为托马斯只是天性敏感体贴，没想到……
哈莉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朝托马斯眼睛里看过去，急切地想要验证自己刚刚意识到的事：“你……你是个摄念师？！“
托马斯的蓝眼睛里出现一丝松动，仿佛也为这个秘密的揭开而感到轻松，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得到托马斯的默认后，哈莉的眼睛蓦然睁大了：“这太无礼了！所有摄念师都懂得，与人交往的第一步就要主动表明身份，一百多年来，我们巫师都遵守着这个规定……“
“我打破了规定“，托马斯接道，蓝眼睛坦然地看着哈莉。
哈莉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她后退了一步，想要离托马斯远一点：“你是说，这一年来，你一直窥探着我的每一个，不，你窥探着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念头，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对“，托马斯点了点头。他淡然的模样让哈莉害怕。
“你，你让我感到害怕“，哈莉的眼睛里写满失望和防备，“不，是恶心。托马斯夏普，你这样太卑鄙了。”
“是的，你说的没错”，托马斯勾起了唇角，仿佛自嘲一般笑了一下，“我能看到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念头。有的人喜欢我，这很好。但也有人厌恶我，痛恨我，认为我不可信任，觉得我虚伪空洞，这些坏念头就像是满天乱飞的咒语一样，从我醒来到我入睡，它们朝我飞来，铺天盖地地击向我。有的时候我会羡慕你们，你们对这个世界的真相一无所知。”
哈莉看着他冰川一般空灵的蓝眼睛，内心竟然因为他的话语，生起了一丝柔软。很快，她意识到了不对劲：“你能做得到的，可不止摄念这么简单，对吗？”
“对“，托马斯微微笑了起来，像是个得意洋洋的孩子，”在注视着人们的时候，我可以改变一点他们的念头，不会太大，就一点点。比如消除一些疑惑，又或者种下一个疑问。但多数时候，我不会滥用它，只用它来轻微矫正一下人们对我的态度。毕竟，一些厉害的人能察觉到。比如，斯内普校长。“
见哈莉冷冷地看着他，托马斯补充道：“斯内普校长的大脑封闭术实在厉害，但也并非无懈可击，人的情感总会有一丝裂缝，一旦触及到那个死穴，缺口就会越来越大。我试过一次，看来，我成功了。“
这句话就像是踩到了哈莉的尾巴，她紧紧盯着托马斯的脸：“你怎么敢……“
”只是一个实验，让他更好地明白自己的心“，托马斯完全不惧哈莉眼中愤怒的火焰，“除了让他看清自己，也让你看清他。你以为你们命运相连，但和他命运相连的人，不是你。是你的母亲塑造了他，他的成长和转变，他的喜恶悲欢，他之所以成为他，都不是因为你。斯内普校长是你母亲的作品。而你，才是那个被塑造的人。你才是那个被爱掌控的人。”
“我警告你，闭嘴“，哈莉的声音已经是在咬牙切齿了。
“你太多愁善感了，我看到你那些真挚感受的快乐和心痛，你以为你在得到，你在失去，但你根本就没有机会经历真正的得失，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吗？你认为是爱情让人饱受折磨，但到头来只是你自己在折磨自己“，他语速快极了，但每个字就像刀一样扎在哈莉的心上，他那样俯视着她，盯着她，算的上是咄咄逼人。
哈莉高高地扬起右手，往托马斯的脸上掴去，但这根本逃不过托马斯的眼睛，托马斯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手，牢牢地制住了他。
“你梦想着什么？一个救世主，无私的善男信女，一个等待救赎的纯净灵魂，把你当做巢穴的迟暮之鸟，完美吗？哈莉？爱情里永远都不会有完美，所有的完美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你根本不了解爱情，你甚至没有过真正的心痛。啊，是有完美，我想起来了，你的确是他完美的选择。他不会再遇见第二个了，一个活生生的，更年轻的，更爱他的选择！”
“啪“，哈莉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挣脱了托马斯的手，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托马斯终于闭嘴了，他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却勾起一个冷冽的惨笑。他站直身体，看向哈莉。他的薄唇紧抿，眼神吓人极了，几乎让哈莉以为他要还手打她。
然而没有，托马斯只是在哈莉的眼睛里寻找他要的东西。剥去愤怒，伤心，失望，不甘，委屈，犹疑，托马斯终于找到了她眼底深处的，一丝恐惧。他的眼神蓦然松动，身体猛地逼近了哈莉。几乎只在一瞬间，他一只手臂圈住了哈莉的身体，另一只手则绕到哈莉身后握住了她的脖子，哈莉开始剧烈挣扎，下一秒，托马斯狠狠地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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