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第N次打开了那口精巧的楠木箱子。
他将那件新近赶制的袍子又展开检查了一遍，修身精致的剪裁，领口和袖口点缀着银色的星辰——他做了一点点调整，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门口微微一响，斯内普刚来得及把袍子放回到箱子里，就听见了那个女孩走了进来。
他回过身，眸光却随之一紧。
哈莉正穿着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丝绒长袍，唯一不同的是，领口和袖口的星辰是金色的——和摩金夫人长袍店里的那一件一样。
斯内普的目光紧紧锁在了哈莉的身上，眼神复杂莫名。
哈莉双手背在身后，一点点蹭了进来，脸上是等待着褒扬的神情。
她几步跳到了斯内普的面前，满脸的羞怯与欣喜：“教授你看！那件长袍！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斯内普的目光跟随着她的跳动而转动着，滑过她纤长的脖颈和优美的锁骨。
他的眼神微微一动，目光却黯淡了下去。
“心愿得偿”，他淡淡道，“你从哪儿拿到的？”
“唔，那不重要了啦”，哈莉犹豫了一下避开了这个问题。
她没注意到斯内普的低气压，对着镜子转动了一下袍子，从镜子里期待地看着他，“好看吗？教授？”
斯内普静静看着她在镜子前转来转去的身姿，许久淡淡道：“好看。”
哈莉开心得笑了起来，目光亮晶晶地盯着斯内普看。
这件袍子真的很衬她，所以今天来斯内普这里补习魔药学，就特意把它给穿上了。
一路上她都期待着斯内普的评价。
不外乎是“能看”，“凑合”，“还行”，“不丑”之类的字眼。
能得他一句“好看”，她就十足开心了。
“我就知道当时没有看错”，哈莉笑道，话锋忽然一转“可惜，金色的星辰太夸张，要是银色，就更完美了……”
斯内普猛地抬起头注视着她，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
哈莉从穿上新袍子的欣喜中慢慢平复下来，问起斯内普道：“那个箱子里是什么呀？我没在你这见过它。”
她一进门就注意到斯内普在摆弄它，实在好奇。
斯内普看着她，嘴角动了一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过了片刻，他说出来的却是：“龙骨，要看吗？”
他知道哈莉最不喜欢这个。
果然，哈莉缩了缩肩膀，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看。”
斯内普嘴角扯起了一丝苦笑，他垂下了眼睛。
“不过”，哈莉还是有一点点好奇，“什么龙的龙骨？你又在熬什么好玩的药？”
斯内普的眸光没有再波动，他淡淡道：“开始看书吧，已经耽误得太久了。”
哈莉撇了撇嘴，拿出书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两个人像往常一样。
斯内普在书桌前备课，哈莉在他对面按照斯内普的提纲温书。
今天斯内普的提纲格外难，哈莉一直留到很晚。
期间斯内普一直没有抬头，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
当他意识到太晚想要提醒哈莉该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趴下睡着了。
斯内普站起身来绕到她的身后，检查了一下她温习的进度。
唔，停在了最后一页，笔记也记得密密麻麻的。
看来这个丫头今天的效率还不错。
斯内普的目光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俯下身盯着哈莉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哑然失笑。
哈莉困极栽倒睡着的时候，鼻头刚好戳到了还未干涸的墨迹，现在鼻头上一点墨痕，活像只偷吃了酒心巧克力醉倒的小猫。
斯内普伸出手去，轻轻拂去了她鼻尖上的墨迹。
他忽然停止了动作，此时此刻，他离哈莉靠得太近了，近得能看清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他的手指停在了哈莉的脸侧，并未离开。
少女温热的肌肤在他指尖轻轻起伏着。
就在这个时候，哈莉忽然轻轻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她在说什么？
斯内普下意识地缩回手指，偏头去仔细看她。
她还没醒来，原来只是在说梦话。斯内普松了一口气，同时忽然好奇起来，他侧耳去听。
“西弗勒斯……”
他的心头猛地一跳，不可思议地看了哈莉一眼。
那边哈莉又喃喃说话了:“西弗勒斯……好看吗……”
“西弗勒斯，好看吗，好看吗？”
哈莉的声音和记忆里莉莉的声音渐渐重合。
斯内普轻轻蹙起眉，眼神微微震动着。
他伸出手去，想要把哈莉推醒。
“哈莉……”，他轻轻喊她。
斯内普的手停在了里哈莉肩膀上方，他缓缓收起了手。
他放弃叫醒哈莉的打算，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打算再工作一会儿。
不过斯内普发现这次很难把注意力再放回到工作里。
羽毛笔在牛皮卷上停了许久，斯内普才发现自己在等什么。
他竟然期待着哈莉醒来和他说些什么，哪怕继续睡着，也像刚才那样说些什么。
至少不是想现在这样，悄无声息。
见了鬼了。
斯内普搁下羽毛笔，看了一会哈莉。
他有些心烦意乱，越发觉得应该出去走走。
沿着长廊缓缓漫步，看着投在地面上的白月光。斯内普才发现自己最近的确工作得太多了，多到都没有让自己稍微喘息一刻。
一旦打定决心漫无目的的遛弯，却也发现今夜的月光竟是极好。
他在一个拐角停了下来，双手扶住了栏杆。
远方的山峦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月亮升到了高处，在黑湖里投下一片淋漓的光斑。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好几年前，自己教哈莉跳舞的夜晚。
那个时候，她只有14岁，绿眼睛里充满了稚气。
那个时候，她还相当惧怕自己。
想起哈莉小时候在他面前磕磕巴巴的样子，还有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斯内普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而想起现在的哈莉……
这个念头让笑容停在了他的唇角，他的眸光在月光下微微闪动着。
他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决定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一个弯道处奇异的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那个偏僻的角落里，有一面高度直达天花板的镜子，四周镶嵌着金色的边框，底部2只爪形的脚支撑着它。
斯内普走了过去，读出了镜子顶部的铭文。
“Erised stra ehru oyt ube cafru oyt on wohsi”
只读了个开头，斯内普便心中有数了。
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厄里斯魔镜。他知道这面镜子一直就藏在霍格沃茨之中，但是邓布利多一直极力避免自己与它碰面。
斯内普当然知道个中的原因。
在最狂热的时候，他甚至整夜在霍格沃茨游荡，他心中隐隐期待着与这扇魔镜相遇。
他有十足的把握，只要站在厄里斯魔镜的面前，他就一定能见到莉莉。
那是他唯一与莉莉再见的途径。
但是，他放弃寻找这扇魔镜已经很多年了。
世事真是怪诞非常。
当你营营汲汲，往往一无所获。
而当你放弃找寻，它却偏偏落到你的头上——即使你此刻对它已全无期待。
斯内普朝前一步，走到了魔镜面前。
他开始好奇自己能在镜子里看到什么。
没有人，只有他自己。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从镜子深处走了过来。
斯内普看清了来人的脸，他露出了久别重逢的微笑：“莉莉。”
莉莉朝他偏头微笑，像是在看一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事实上他确实是。
他久久凝视着莉莉熟悉的脸，意识到自己的心境竟然出奇平静。
斯内普上前一步，去执莉莉的手。
莉莉任由他握着，依旧笑看着他。
“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斯内普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十年？二十年？还是好几辈子？”
莉莉笑了起来，目光中露出“你这傻瓜”的佯嗔。
“我已经，不再期待着你能够原谅我”，斯内普垂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自顾自笑了起来，“听起来十足混蛋的言论，不是吗？”
莉莉笑盈盈地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因为我……是我莽撞无知，改变了你的结局”，他的目光凝重起来，“戛然而止……我知你本不该如此结束。但……你也改变了我的，不是吗？”
斯内普沉默了，他的眼睛幽深无比，陷入了回忆。
“谢谢你，莉莉……”，许久过后，他喃喃道。
莉莉笑了起来，她眨了眨眼。
他没有说对不起，他说，谢谢你。
斯内普和莉莉隔着镜面对视着，月亮渐渐升高，出现在了镜子的影像里。
另一个人影从镜子深处走了过来，斯内普的目光越过莉莉身后，看了那人一眼。
是她。
斯内普无意识地笑了起来：“你看，哈莉她来了，你回头看看她。你……没有见过她长大后的样子吧，她……”
斯内普忽然停住了，她怎么样？
哈莉怎么样？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却分明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萦绕心头。
镜中的哈莉越走越近，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莉莉朝斯内普笑了一笑，娇俏地挑了挑眉，转身离开了。
镜子里只剩下斯内普和哈莉两人。
“你怎么跑出来了”，斯内普目送镜中的莉莉离开，开口道。
哈莉站在她的旁边，偏头看着他笑：“怎么，你还想给我扣分嘛？斯内普校长~”
斯内普回头瞥了她一眼：“怎么哪儿都有你~”
所以哈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办公室出来了，还在这儿找到了他。
斯内普多看了她两眼，她身上还搂着自己出门前给她披上的薄斗篷。
“我醒了之后找不到你，就准备回去了的”，哈莉把脸凑近镜子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路上多溜达了几圈，就看到你咯。”
接着她站远了几步，站在了斯内普的身边，抬头看了看镜子上的铭文，目光在整个厄里斯魔镜上转了一大圈。
“我说”，她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这真的是厄里斯魔镜吗？还是说，它其实是赝品，或者，坏了？”
斯内普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你才坏了，尤其是脑子。
哈莉认真看着镜子里二人的影像，道：“因为我只在镜子里看到我们啊。”
说着她就着镜子里的倒影整理了一下头发。
忽然哈莉的动作停了下来，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在脑海中闪现。
“The happiest man on earth… 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would look in the mirror and see only himself exactly as he is. 才能在镜中看到自己的真实面目。”
邓布利多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响起。
哈莉的眼睛蓦然睁大，她惊讶地重新认真看了看镜面。
镜中她和斯内普并肩而立，站在月光之下。
面目柔和，对影成双。
哈莉感到自己的心跳猛然加速了，所以这到底是不是厄里斯魔镜？
她稍稍按捺下心头翻腾不止的念头，清了清嗓子，装作平静地问斯内普：“你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莉莉离开以后，镜子里就只有自己和哈莉两个人。
斯内普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有镜中的哈莉。
他从未感到如此平静。
“我同意”，许久，他淡淡开口道。
“什么？”，哈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夜风擦过了斯内普的头发，这让他周身都感到愉悦，轻快。
“它可能是坏了”，斯内普说。
然而一个无比柔和的笑意却浮现在了他的嘴角。
哈莉抬头看他，发现他黑色的眸子中，倒映着月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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