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鼻梁一疼, 闭着眼把糊脸的纸揭下来。三百多字的通知足足看了1分钟。
那一年, 薛业的处罚通知贴在体校传达室旁边的告示栏里,最显然的地方。学生经此出入一目了然。
围着看,像是看一场好戏。林景也是看戏的其中一员,看到薛业血样样品a肽类激素检测呈阳性的时候, 如释重负。
先不管薛业吃这个药对比赛有没有帮助, 反正他吃药了。比起幸灾乐祸,林景更怀有一丝侥幸, 连年成绩不如薛业的压力瞬间蒸发。
他吃药, 所以成绩才那么好, 不是自己弱, 是他开外挂。林景几乎立即相信了这个不争的事实, 将自己8年努力都无法超越的竞争对手拉下了神坛。
可是当时他有多雀跃, 现在就有多恼怒,将纸攒成了一个球。
居然是诬陷,是作假, 他没吃药,他一直都比自己强。那道看不见的线从没离开过沙坑,只是暂时消失了,现在他又回来了。
“随便扔, 这是复印件。”薛业像卖报纸的, 拿出一大沓, “还要吗我再给你十几张。”
“你别以为赛场会一直等你”林景煞有气势。
“当然不等我了, 赛场又不是人。”薛业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转身找杰哥去。自己和林景6岁相识,他也不是曾经的林景,算得上一个强大的敌人。
赛场不是人,不会专门等着谁,谁强谁上。可薛业一直在等它。
祝杰领了房卡,逆着人群挤回厅中,看准了同样逆向走动的薛业“你给我回来”
“杰哥你这么快”薛业的嗓子干得冒火,“我想去楼下买水。”
“我包里有。”祝杰把包扔给他,“你的房卡,拿好,丢了就在楼道里靠墙睡吧。”
薛业停下拿水的动作,先看门卡号码,立刻失望到哼哼唧唧“不是一个屋啊谁给安排的也不知道照顾咱们一下。”
“照顾什么”祝杰借着身高优势找到人少的队伍,排着进电梯。
“照顾一下啊。虽然没人支持,可是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薛业不依不饶,“我睡1511,你睡1512,有意思吗”
“薛业。”祝杰使劲捏住他的肩,“赛前一周禁欲。万一你睡1512,第二天迈不开步,可别怪我。”
薛业肩上疼,语气就放软了。“那赛后杰哥我能全自动一周吗”
祝杰用余光持续地扫他的脸“不能。”
“为什么啊”薛业气得想捶人。
“因为你全自动的续航能力太差,连半自动都不算。”祝杰说,话音未落电梯门打开,一起上了15层。
下电梯向左找,薛业仍旧忿忿不平,对没能和杰哥睡一屋表示强烈愤慨。好在1511和1512是对门,两扇门都开着。薛业进右侧门,一个银灰色的行李箱眼熟。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孔玉。
“巧了,又和你一屋。”孔玉正在收拾衣物,短裤之下两条腿都打着护膝。
“这回你可别又跑了,和白洋睡一屋去。”薛业往床上一躺。
“白队和孙康一屋,我倒是想跑呢。”孔玉瞬间关上半开的行李箱,“我师父因为你,停职一个赛季,你不打算和我解释解释”
提起师兄,薛业略微局促“我我没想到他们要动手,一开始计划自己解决,没想他们上。罗爷爷说他打电话给师兄领导反映,只要,只要”
只要什么薛业卷着舌尖想,这件事对师兄绝对有影响。
孔玉等着他的答案。薛业口中的罗爷爷,应该就是自己从没见过的罗季同,师父的师父。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老人,又是拥有一双什么样的慧眼能在体校众多孩子里挑出天生的运动员来。
他经常会想,如果当年罗老遇见的孩子是自己,会不会也有一样的待遇。
薛业的动作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干嘛”孔玉警觉地往后闪。
“我跟你道个歉吧。”薛业确实不喜欢孔玉,接连阴过自己两次,可师兄的过失完全因自己而起。
他搂住孔玉的肩,出于同门让薛业多了一份责任感“你师父不在,我作为你的小师叔照样罩你,行了吧”
“谁用你罩着”孔玉抖开他的手。
“我比你辈分高。”薛业说。入校就是排行最小,上头一排师兄,第一次当长辈感觉不错。
孔玉可不领情“起开”
“我问你件事。”薛业不跟他开玩笑了,严肃又认真,“瓶颈期过了”
孔玉身体明显僵硬,慢慢舒展“过了啊,只准你有上升空间,不准别人持续进步”
“不是,我替师兄问问,他这段时间”薛业心虚,“因为我的事,没怎么管过你。瓶颈期冲过是好事,马上会有一个飞跃式的进步,挺好,我替师兄高兴。”
“你知道他因为你的事,最近没怎么管我就好。”孔玉摸出一把密码锁,锁住了行李,“你自己躺着吧,我找白队去。”
师侄不领情薛业也没辙,没几分钟,开始往对门移动。“杰哥,开门,杰哥我过来了。”
门开了,陶文昌半带无奈半带喜悦地跑回屋里“给钱给钱,微信转我红包。”
“什么红包”一见是陶文昌,薛业立刻把1512当自己屋,见床躺。
“打赌啊,我说你绝对扛不住,10分钟之内必敲门,赌200块钱。”陶文昌坐等收账,不能总往外拿份子钱,“究竟是哪位高人排的房间号啊,我要不是直的,绝对要写一本我与祝杰不得不说的同房那些年。”
杰哥因为自己输钱,薛业立刻不躺了,蹲在旁边帮着叠衣服。“要不咱俩换换”
“别换。”祝杰拿出了自己的战鞋。
“对,不能换。”陶文昌笑到抖肩膀,“万一夜里这屋发生些什么,是吧什么热血方刚控制不住的苟且之事,祝杰第二天神清气爽了,首体大男子三级跳夺冠热门又折一员猛将。”
薛业立马站起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当然是把你当作每天空着自己床位不睡,爬到别人被窝里去的人了。定位相当准确。”陶文昌一锤定音。
把薛业捶到无法反驳。
“杰哥,我不是那种人,我跟你睡一屋什么都不干。”薛业仍旧不放弃。
“薛业。”祝杰拎着战鞋的鞋带,“你是不是穿我鞋跑步了”
薛业点点头“是,杰哥我错了,你没回来那几天我穿过。”
薛舔舔你真的飘了,杰哥喜欢你就敢乱动他东西,忘了杰哥用东西很独了吗
“你穿就穿,鞋带系死扣倒是给我解开啊”祝杰晃晃鞋,黑色鞋带系了一个格外显眼的大疙瘩。
下午,三人一直在1512休息,直到黄俊挨个通知到10层会议厅开会。会议内容老生常谈,严肃纪律,注意安全。明天是开幕式和预赛,每个项目保证有一组进半决赛。
人少,可实力不容小觑。
散会后,薛业一行人到2层自助餐厅填肚子。中午吃的那点饭早已消化,饥肠辘辘,看什么都想吃。
“黄俊说的注意事项,记住了么”祝杰往盘里夹了几个虾球。
“记住了,成绩和安全并列第一。”薛业紧跟着也夹虾球,随手往嘴里塞一个,烫得直吐气。正当他四处找地方吐虾球的时候,瞄到一个没穿队服的瘦弱身影。
脑袋顶立着一根呆毛,可可爱爱苏晓原。
“你什么时候来的”薛业端着盘子跑过去。
“薛业”苏晓原在门口,“我等张跑跑,我不是运动员,没有人带不能进去。”
“跟我走。”薛业和经理打了个招呼,经理看有队员接他,也就不再管了。
“还是遇见你最好,昌子也在”苏晓原朝远处摇手,笑成一朵太阳花,突然手里多了什么东西,一张a4纸。
薛业把这些随身携带,迫不及待叫苏晓原读“你看,杰哥帮我翻案了。”
“我知道,张跑跑告诉我了。”苏晓原说。昌子和张钊是好兄弟,首体大没有一件事他不知道。可还是认认真真通读全文,毫无感情的几百字,看得苏晓原眼头微热。
做了运动员家属才知道这份通知意味什么,更知道能翻案有多难。
“这几年委屈死你了,可惜不能告他们告他们欺负你。不过你放心,人做事天在看,老天饶不了他们。”苏晓原把通知收好,揉揉眼睛。高中只知道薛业孤僻,除了祝杰谁也不理,想不到背后还有这么多心酸。
薛业默默嚼着虾,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是想让苏晓原跟着一起高兴,没想到把人弄了一个眼通红。“你唉,没事,他们卖药,他们得坐牢。张钊呢怎么还不下来”
“张跑跑被教练叫走开会,说让我回房间等,我我”苏晓原的小圆脸通红,“我不舒服,懒得走,就在门口等。”
“我带你找队医。”薛业把一个虾球分给他。
苏晓原捏着小口小口吃,举手投足透着秀气,和旁边一口一个的薛业鲜明对比“就是我也不知道张跑跑受什么刺激,中午到了酒店,他他耍大流氓,我累,本来腿就不方便。”
薛业差点把虾球喷出来“丫怎么你了”
苏晓原低头,不说话。
神他妈耍大流氓,张钊怎么没有运动员的专业素质呢都要比赛了,杰哥都不和自己睡一个房间,他,他居然那是不是自己可以和陶文昌换房睡啊
薛业把所有问题在脑海里过一遍,旁边桌椅是空的,紧挨取餐区。他一把拉出椅子“你坐着等,我去拿点吃的。张钊果然是个。”
“你别骂他,咱们咱们吃饭。”苏晓原忽悠悠地坐正,歪着的那只脚一个劲往里收。
苏晓原脸皮薄,再问下去怕是要爆炸,薛业不再多话,重新拿盘子去盛水果。苏晓原不是运动员,再给他拿一袋薯片还没把盘子装满,左前方开始吵闹。
薛业抬头观察心脏差点停跳。几个身穿队服、明显不是中国人的留学生围着刚才的座位,其中一个居然把苏晓原拽了起来。
妈的,留学生这么猖狂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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