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起点

    1906,陶文昌从这屋出去没想还能回来, 推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香水味。

    就是薛业那瓶特不好闻的, 叫什么来着陶文昌回忆。

    黄泉大道, 对, 没错, 就那个。

    男生喷香水不稀奇, 陶文昌以前也有男士香水,各种女朋友送的。不少男运动员会喷止汗剂,不然住一宿舍没法闻了。

    “你怎么样了, 小白眼狼”陶文昌把晚饭放他床头。

    这小子是真倒霉, 从他高一公开出柜就走背字,孽缘, 不认识祝杰多好。

    薛业怕杰哥回来嫌屋里有吐过的气味才强撑起来喷香水,躺在床上四肢酸软。“杰哥呢”

    “杰哥杰哥, 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俩字。”陶文昌把人扶起来, 头高于胸口, “你杰哥被孙康拉走开会了, 一队都在开会估计很晚才能回, 昌哥陪你睡。祝杰还说让你赶快吃饭, 马上休息。”

    薛业盯了陶文昌一下, 自己撑起来靠住床头, 身体停留在杰哥靠出来的柔软凹陷里, 被子拉到胸口。“嗯, 我吃。”

    信了。陶文昌料他也没有多余力气想太多。餐盒里是半流质食物和汤, 没有一样需要嚼的。

    轻微肌无力。

    真他妈孙子,祝杰今年是首体大的黑马,1500米夺冠大热门,哪个王八蛋想出这种阴招简直不得好死。是,他这人赛场风评差,得罪人又多,可过量的肌松剂先不说人受不受得了,单单是清醒状态下摄入就足够引发恐慌和痉挛。

    日料银勺很小却沉,陶文昌做床边捧起一碗鸡蛋羹,薛业那只手啊,拿个勺子都颤悠。

    “得了,昌哥今晚喂你吃饭,咱俩也算搓过背的露水情缘,一日夫妻百日恩。”陶文昌拿过银勺挖一大口,有点坏地贼笑,“来,叫老公就给你吃。”

    薛业忍不住地想把他捶飞。“你有病吧。”

    “这叫直男的浪漫,你不懂。”陶文昌给他塞了一口,“高中在校队的时候,还记得咱们深蹲跳之后互相踩大腿吗两人一组相互踩,疼得满地打滚。那时候谁踩人谁牛逼。”

    “嗯。”薛业敷衍地应付他,懒得嚼,舌面顶着鸡蛋羹在上颚挤碎再咽。

    体育生的肢体互动很耐人寻味,很亲密。好多抻拉姿势和放松都需要两个男生把对方搂得花样迭起,或者相互角力。

    那时候做双人俯卧撑,杰哥撑在自己后背上面,自己做一个,杰哥做一个,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完成度很差。像陶文昌这帮直男才叫无所畏惧,怎么浪这么来,踩人的那个经常喊叫老公就轻点,底下那个赶紧说老公老公,实际上都是大写的笔直。

    自己就没这好运气,杰哥每次都是一声不吭地狠踩,踩到大腿快抽筋。

    “来,早吃早睡觉。”陶文昌一口接一口塞他,鸡蛋羹喂完开始喂松茸汤,“明天你就别去了,估计你也起不来。祝杰那个野逼稳赢,我看他半决赛视频了还有提速空间呢。”

    薛业没说话,喝完汤被搀着洗脸刷牙,最后躺平等犯困。

    陶文昌明天无赛一身轻,跳高决赛在后天。再看1500米决赛,妈啊早上10点。

    “你怎么还不睡啊,看我好身材呢”他穿着花里胡哨的yboy运动内裤,满屋招摇。

    “一队。”薛业用捏自己的方式判断肌松剂代谢到什么程度,“没开会,要真是开会杰哥就告诉我了。”

    妈的,没骗过去啊。陶文昌绞尽脑汁想辙。

    薛业用力地掐了一把大腿还是没力气。“杰哥是不是又周期性不搭理我了”

    陶文昌无言以对,觉得他这话说的像给自己做心里缓冲,突然对薛业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很好奇。

    “万一是呢”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就没考虑过换个人喜欢啊”

    薛业凝视天花板片刻,说得别提多潇洒。“想过,想一下比死还难受就不敢想了。反正我又离不开杰哥,瞎想没用。你有没有特别喜欢过谁”

    “有一个。”陶文昌没想薛业会和自己聊感情,叹着气坐起来,“其实数着手指头算,我女朋友比祝杰多。从初一到高三,20多个绝对有了。高三那时候特别喜欢过一个姑娘,大我好几岁,已经上大学了。我的处男之身就终结在她手里。”

    薛业没动静,等他继续说。

    “爽。”陶文昌坏笑,“我当时都想好了,大二就结婚,我爸妈肯定特喜欢她。所以你说那种离不开的感觉我有点理解。”

    “后来呢”薛业吃力地问。

    “后来分了呗,高三情人节那天我去送花,看见一辆超跑在她家楼下,她正好从车里下来。”陶文昌做了个起飞的手势,“那车门是这样的,跟小翅膀差不多,大几百万。所以有时候真心没用,你给的未必是人家想要的。像你这么锲而不舍找罪受我还真干不出来,你比我勇敢。”

    薛业挑起沉重的眼皮。“不勇敢,就是因为怂才不敢走。高一还想着再等等,等哪天不喜欢杰哥就行了。结果到现在还是一样,运动员认命不认输。”

    “那他要真是周期性不搭理你了呢”

    “等着杰哥理我。”

    “你这真他妈叫爱情,薛业,你比我牛逼,我缓到现在还没敢交女朋友呢,你真比我牛逼多了。”陶文昌关上床头灯,“放心,他没不搭理你就是忙。睡吧爱情圣斗士,夜里别尿床啊。”

    薛业抖着手比了个中指。“滚,你内裤真难看。”

    “难看你有点审美好吧,就你杰哥的ck好看”陶文昌惦记等他睡了吃个石榴,“听老韩说你高考572,有这成绩不去1班非在9班当伴读。”

    “一般吧,你多少”

    “343。”陶文昌沾沾自喜,“这就不错了你杰哥才302,多亏丫严重偏科英语138,还进年级单科前十榜了呢。”

    “多少”薛业抱住队服的双手一抖。

    “138啊,年级前十榜,老韩说的。”

    138杰哥听得懂英语啊薛业突然脸颊滚烫,因为羞耻。

    操,那自己以前唱的露骨小黄歌不就薛业无地自容了只想把自己捶飞。羞耻心呢你给杰哥唱了两年什么歌啊,sion curtis的fesh,薛舔舔你他妈可真不机灵。

    这一夜唐誉没有睡好,薛业突然晕倒说是低血糖他不信,问昌子,昌子说不知道。可他隐隐觉得这件事体院的人都心里有数,就他看不出来。

    和祝杰睡一屋的压迫感完全能挤干一个正常人肺叶里的氧气,哪怕两人毫无交集。唐誉辗转反侧,每一次醒来都能看见祝杰的手机灯是亮着的。

    这人怎么回事明天决赛还不睡觉

    清晨6点祝杰准时离开,唐誉多睡了一会儿,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备赛时间。

    昨晚一个字没说的祝杰已经换好首体大的队服,一身全黑,校徽墨绿色,黑色红边的专业跑鞋,站第3道。唐誉想起薛业科普过的知识,祝杰半决赛成绩排本小组顺位第3。

    马上快10点整了,唐誉放眼望去,一整排的田径夺冠热门。腿真的好看,长而有力,细却覆满了肌肉,往地上一蹬线条全部炸起来。

    马上了,还有最后3分钟。决赛小组运动员进入正式介绍,唐誉身边的座位空空如也,薛业是来不了了。

    “第1道运动员,北京工业大学,卢国安,半决赛成绩”赛事进行到运动员介绍,祝杰原地小步跳热身,清晰地感觉到汗液在皮肤流动。

    一滴汗流到眼皮上蛰得眼角微疼。他不经意扫过唐誉身旁的座位,空着的。

    祝杰闭上眼,在心中默数来分散过于专注的注意力,两手从额前捋至耳后。

    手环读数像一头潜伏的危险的兽类,趁人不备开始爬升。

    73,绿灯忽明忽暗。

    “第3道运动员,首都体育大学,祝杰,半决赛成绩03:45:40。”

    场内爆发一阵空前热烈的掌声和嘘声,有加油有滚蛋。祝杰向前后方各挥手一次继续默读秒数,紧盯起跑白线。

    84,85,90。过速的心率开始带走他大量体力,进行提前消耗。这种感觉祝杰非常熟悉,深呼吸,尽量避开过度呼吸的引爆点。

    闭眼。再睁眼橙色跑道多了一层落日的光,有点晕。祝杰捏紧鼻翼进行新一轮腹式呼吸,眼神变得很沉,漫无目的地扫视起观礼台。

    98。

    没有。

    101。

    没有。

    119。

    手环终于跳红,祝杰准备起跑前的最后热身,本该专注于起跑线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又一次离开了内场。

    四个方向依次旋视一圈最后视野逐渐定格,模糊的视线本能地捕捉到一件黑色高领外套,再看清了薛业惨白的脸。

    陶文昌望天无奈地抱着薛业下台阶,肩上搭了薛业一条胳膊,搂着薛业的腰。服了,他真的服了,就这虚弱的体力,两步一歇还非要来。

    爱情真伟大,祝英台撞墓大概就是这样的。

    薛业勾着陶文昌的脖子,额前的碎刘海被汗水浸湿,腿软到不听使唤。

    祝杰看着薛业从观礼台最上层走到最低一排,他一低头,汗直接掉在鞋带上。

    呼吸开始平缓,跳红的灯只亮一瞬降为黄色。

    105,102,101。

    陶文昌察觉到薛业试图往回抽胳膊。这体力就别挥臂喊加油了,你又喊不出来。

    没想到薛业用食指在半空画了个横版的闪电,另外一只手的中指食指平行着指向了内侧。

    内场里祝杰的一只脚已经顶到起跑线边缘,踩住,大腿预备发力。

    薛业左手的中指食指转向天空,右手换成尾指朝跑道的方向勾动。再然后左手换尾指比直,右手握成一个拇指贴合掌心的拳头。

    祝杰盯着他打完,绿颜色再一次出现。

    88,79,71。

    陶文昌一头雾水可唐誉看得懂,薛业用的是聋人才会使用的标准自然手语,他在给祝杰打拼音。

    杰哥。

    张蓉答应决赛不来可还是来了,坐在b区扇形观礼台的第一排。小杰身体素质过硬很扛折腾,急性焦虑不至于影响最后的成绩,他已经习惯了。

    还剩最后30秒,祝杰低头调整呼吸又一次站回起跑线,本该专注跑道的时刻他突然抬头了,在一排竞争对手中格外突兀。

    “别闹啊,祝杰,忍住,继续装看不见。”张蓉看见薛业,捏了一把汗。

    还剩15秒,祝杰抬起小臂,打出匪夷所思的手势。

    完了,张蓉不敢看这孩子撞南墙,低头捂住了眼。

    这回呼吸困难的人变成了陶文昌。操,祝杰这个野逼,怪不得他从来不问薛业和唐誉聊过什么,他根本就是看得懂。

    几秒之后发令枪砰然打响,陶文昌怀里一沉是薛业完全靠了进来。他闭上眼,右手按住颈动脉找心跳。

    唐誉目光惊诧,怪不得总觉得这两人在看不见的暗处有寄生根须般的联系,祝杰用的也是自然手语,他是和薛业学的。他枕着薛业打盹那天的眼神不是监视,而是他看得懂。

    他刚才和薛业说的是,你再等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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