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杰穿着便装在灰队服扎堆的走廊里逆行。
林景, 他把这个名字咬碎。
这层住了多少灰队服他不知道, 薛业有陶文昌照顾,应该出不了什么事。祝杰等在这一层的电梯口, 下楼的必经之路, 像筛选在逃犯的机器,一张一张看那些面孔。
等了大约1个多小时, 终于出现在他视野里。
林景的脸。
还和别人说说笑笑薛业那么痛苦,他在说笑。
祝杰径直朝他过去,如果他能看见现在的自己,就该知道一旦涉及薛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林景还没看清面前, 黑影迅速从正面而来,甚至没看出这人是谁。巨大的力气将他向后掼倒,连续退十几步,骤然磕到拐角的墙面。
“林景。”祝杰毫不自知地掐住他的脖子, 手臂僵直将他杵在角落里,眼看指肚陷入他的皮肤, “林景,是吧”
操, 自己遇上神经病了林景动弹不得,咽喉里一阵剧痛,他抬臂挥拳却只能打到行凶者的大臂。
喉结就是男人的七寸, 掐住这里, 身体瞬间卸掉一多半的力气。很快, 耳鸣、眼痛、呼吸不畅开始显现,喉间如同灌了岩浆,滚烫的。
面前的人已经杀红了眼。林景用力地嘶吼,胸腔和肺叶都在震,气息传递到声带再经牙齿和舌头却发不出来。
这人是他妈奔着掐死自己来的
灰队服成群地围拢过来,其中胆子大的过去拉人“你他妈哪大学的啊抽什么风呢”
“首体大的”祝杰摘下帽子,标志性的圆寸和脸一起露出来,“祝杰。”
是祝杰。这人就是祝杰。林景瞳孔开始放大,抓挠似的往前摆臂。他不敢上腿,怕祝杰一个猛踹把自己的膝盖踹废。
“你们赶紧滚”祝杰把帽子扔掉,精健的小臂到手掌缠了战术手带,摆明要打架,“不想明天上不了场就滚蛋”
要是别人找林景麻烦,兴许还有人敢上去劝。祝杰,没人敢劝。一个运动员赛场风评不好等于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更何况,他被禁赛的事众人有所耳闻。刚刚夺冠就被禁了,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等周围的灰队服走得差不多,祝杰登时松手。自己把林景掐得够呛,格斗的招数都用上,再掐下去他一定会死。
如果杀人不犯法,把他掐死算了。
林景扶着墙猛咳一阵,严重缺氧后的急速补氧导致大脑发晕,双耳耳道内有了弹响,好像耳膜被气流打穿。
差点被人无缘无故掐死。如果不是在赛期,他一定要祝杰好看。
“你他妈你他妈傻逼吧”缓了好一会儿林景才发出声音。
“薛业的事,你说的”祝杰明知故问,暴怒一瞬间席卷了他,让他回到适者生存的拳台上。
他需要不断提醒自己才能止住,出手是为了薛业,收手同样为了薛业。他还等着自己回田径场,他还等着自己一起拿金牌。
赛中动手打架,自己的比赛解禁才是真的遥遥无期。
林景脖子上一片红,仔细看是个指印“怎么了他吃兴奋剂还不能让人说了”
“你再多说一次,我让你站不起来。”祝杰用一个微妙的角度打在他两根肋骨中间,痛感足以震慑但不留伤痕。
像是一排钢针准确刺入肋间,林景遏制住想要反击的手。“祝杰你别来劲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赛中打架,你他妈倒是揍啊”祝杰快速将他摁住,“林景,你再多说一个字,我”
“我就说了,你能打死我”林景从两次反击失败中吸取教训,跑跳类运动员身材偏窄长不擅于动手,“你他妈有病吧”
“我有病都被你看出来了”祝杰一脚踹他膝盖上,“管好你自己的嘴”
林景往旁边躲,避开祝杰的锋芒“他自己都认了还不让别人说”
“认你大爷”祝杰再次压制自己的恶斗冲动,“薛业没吃过药”
“他怎么没吃过尿检和血检还能冤枉他他自己都认了”林景靠着墙站起来,永远跳不过劲敌的憎恨,还有运动员对开挂的排斥鄙视,齐齐朝祝杰泄愤,“你知道什么,薛业自己都认了,外源性促红素是肌肉注射,别人还能冤枉他不然不然就他那个水平,就他那个水平你以为他能自己跳过17米”
祝杰最后打出一拳,砸在林景耳边。能,血检和尿检真的能作假,他听的比这帮运动员多多了。“我不跟你动手,因为我也是运动员。但今天是警告,薛业能不能自己跳过17米,你等着看吧。”
“他就算跳过了,也是吃药练的”林景不服,与其说不服,倒不如说是不想承认。竞技体育就是这样残酷,17米对于绝大部分运动员这辈子也无法超越,却让薛业跳过去了。
承认薛业的能力和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同样痛苦。
“你等着吧。”祝杰把林景丢下,走了。这一账算得并不痛快,掀开历史,里面全是薛业惨痛的14岁。刚才那一拳完全能砸在林景的脸上,或者是口无遮拦的嘴上。可那有什么用
没有用,祝杰体会到了薛业的百口莫辩。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众口能烁金,就能轻而易举压垮薛业。
这事不是揍一个林景能解决的,而是铲除根源。所有人都相信薛业吃了药,林景只不过是把多年积压的怨气加注在这件事上。只要薛业堂堂正正夺一次金牌,可以彻底地击垮林景。
等薛业站上领奖台的时候,林景的表情一定比刚才难看。那才是运动员的较量,致命一击。
可真正该还给薛业清白的那帮人,是谁祝杰突然很想薛业,加快速度往6层跑。
606门口围着一些人,祝杰随便一看,居然看到了田径总教练黄俊和队医穆杉。
“薛业呢”他扒开外层往里找,陶文昌不会出事,只能是薛业。
“薛业他这回啊,可给我惹麻烦了。”黄俊冷眼瞧着祝杰,“出去出去。”
“薛业薛业”祝杰被黄俊往外推,挤不进去又发现地上有血,一瞬间改叫别人,“陶文昌”
陶文昌正在室内做笔录,听见祝杰的声音抬腿就冲,被黄俊拦在门口“你他妈干嘛去了”
“我他妈薛业呢”祝杰急问,隔着厚厚的人墙。
“你他妈薛业跑了”陶文昌给他指了个方向,“都跑半小时了,我出不去你快追”
跑了祝杰愣了一瞬“血是谁的”
陶文昌为了避难,掉头钻回室内“你赶紧追啊,他带着手机呢可是我打电话不接,我这里还要做笔录你快追”
他不敢说,一定是薛业的血。祝杰缓缓地扶住门框,他不晕血,但是他很怕薛业出血。
自从军训知道薛业是熊猫,受伤流血就成了祝杰最大的噩梦。甚至真的梦见过薛业被伤着了,腋下好大一个伤口,他怎么堵都堵不住。鲜红的血往外喷,还是热的,每一滴都是薛业的生命。
几秒之后,祝杰朝着陶文昌指的那个方向开跑。指了紧急通道有什么用,这么久过去薛业不会在楼道里蹲着。
祝杰踹开通道的门,咣当巨响,急于向下奔跑。薛业会去哪儿他只带着手机,什么都没带。他会不会直接跑回家了或者跑回一中了掏手机动作太过莽撞,祝杰第一次将手机摔了。
新手机,背面粉碎。好在屏幕无恙,祝杰捡起来要拨电话,无意中发现台阶上有血。
一滴一滴,不是往下层,而是朝楼上。
于是祝杰的心沉了下来,薛业很乖,怕跑远了自己着急。他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薛业”祝杰一步迈几节朝上搜索,酒店一共15层,血迹很快消失不见。可他仍旧往上找,血迹不见是因为伤口处理过,血止住了,可人呢
“薛业”祝杰爬到14层,听到上面有动静,找到了。
找到了,他一下子缓过呼吸,一节一节台阶往上走。
薛业在15层的窗台坐着,背靠玻璃,晃着两条腿。刚刚还没知觉,现在伤口开始发作,疼得他左臂一起颤悠。
一声薛业,吓得他赶快跳下来站好。“杰哥。”
“你”祝杰想骂人,看到薛业又骂不出来了,呼呼喘气,“你跑这么高想吓死谁啊我让你乱跑了么”
“没有,我找个外人看不见我的地方蹲一蹲。”薛业目光锁定在杰哥脸上,“我闯祸了。”
“你是闯祸了。”祝杰用力一抱,两手从薛业腋下扒住他的肩胛,下巴卡在薛业的锁骨上用力一磕,“吓死我了”
薛业在拥抱的惯性下往后退,重新靠住玻璃。天已经黑了,像他摸不透的未来。左耳刺刺的,是杰哥扎人的圆寸。
“杰哥,我闯祸了,我把消防栓给砸了,警铃也响了。”薛业憋着一口气,好像这是他最后的一口,“我以为自己能解释,他们不听。”
“嗯。”祝杰手臂收紧,一只手摸到薛业包扎过的地方,被穆杉打过厚厚的纱布还是湿透了,全是红色的。他把薛业颤抖的手掰开,掰到一半薛业往回缩,嘴里嘶嘶吸气。
应该是太疼了,祝杰狠着心从他手里拿东西。是薛业的运动员参赛证件。
透明塑封上也是血,已经凝固的血。
“我求他们验血,结果他们散了”薛业轻轻地说,说完又笑,“杰哥你说得对,我解释没用,也不用和外人解释。这事吧,可能也解释不清楚,毕竟尿检报告都是真的。可是可是你说外源性促红素怎么打进来的,我居然一点不知道我刚才一直想,死也要死个明白吧,可是我居然想不明白,你说究竟是什么时候给我打”
“闭嘴。”祝杰望着黑洞洞的窗外,将薛业整个人抱了起来,再一颠,扛在了肩上,“你现在,闭嘴。”
“我操,杰哥我错了,你别扛我,我怕咱俩一起摔”薛业吓到脚趾豆在袜子里蜷缩,“杰哥我再也不受伤了,你把我放下来,我沉”
“是挺沉的,你自己多高自己不知道”祝杰抱着一份决心,使劲地拍了拍薛业的屁股,“跟我回趟家。”
薛业脑袋朝下,吓得一直挺身。“回家回哪个家杰哥你别扛我。”
祝杰缓缓地迈下楼梯,明白了刚才那份决心是什么,他要替薛业翻案。
“回我奶奶家,跟我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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