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吃,目光没什么焦距,脑子里全是颜漠先前站在卖鸡蛋灌饼的店门口和他两两对视的场景。
颜漠是记得他的,从那一眼里他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出来了。
更何况这一个多月以来他还总是没事就偷偷盯着自己看。
其实还有很多细节……
可他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心里忽然又浮现出了一个疑问——既然认出来了,为什么也一直不说呢?
其实刚才在学校外面的时候,他就有很多次都想直接把事挑明了问一问,但还是忍住了,毕竟他自己跟人家也算是半斤八两,不那么想跟他相认。
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不知道该说是犯贱还是有病,对待同一件事情总是觉得自己那么想那么做就很合理,但别人那么想那么做就不可以。
说白了就是双标,总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
而沈砚明显就属于个中翘楚,双标……人中的典范——他可以假装不认识人家,但一想到人家仿佛也在假装不认识自己,在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的时候,心里就开始不舒服了。
而且是非常的不舒服。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大家都照常被叫下去做课间操。
沈砚照常若无其事的趴在桌子上睡觉。
颜漠做完操回来,意外的没有习惯性喝掉沈砚早上给他买的那盒牛奶,而是自己买了瓶水。
“难道过期了他不好意思说?”
沈砚一边想一边不动声色的盯着他桌上的牛奶看,发现并没有。
下意识的就想到会不会是因为他还在介意以前的事情,所以不肯喝自己买给他的牛奶,心里更不舒服了。
第三节课是老庄的语文课。
没上新课,讲的这次的月考试卷。
对于沈砚这种角度清奇的答题鬼才来说,并不是只有英语卷子才是他放飞自我,随性发挥的方寸之地。
只要他想,门门科目都能翻出点儿不一样的浪。
换句话说就是,不管什么科目,他都有自己独特的答题方式。
“正式上课之前,我有点事情想说,”老庄神色复杂的看着语文课代表和学习委员一起往大家桌上发试卷的身影,说:“虽然我的确是说过,大家在答题的时候,最好是尽量的想方设法把卷子写满,别留什么空白。”
目光转到姿态散漫的靠坐在椅子上的沈砚身上,神色变得更为复杂,算不上高兴,可也不能说是生气,语气中隐隐透着点无可奈何:“但是,古诗词给我串着背就算了,不会的题在那儿一本正经的胡编乱造可还行。”
老庄把手里的那份试卷丢在讲桌上,直接点了沈砚的名字。
而沈砚当时正在认真的思索着颜漠为什么不喝自己给他买的牛奶,根本就没听见。
“沈砚,”老庄又叫了他一声,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对他身旁的颜漠说:“颜漠,帮忙把你同桌的魂给招回来一下。”
颜漠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神游天外的沈砚,抬手敲了敲他的桌面。
“嗯?”沈砚回过神来,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上课走神,还有脸问怎么了,”老庄丢了半截粉笔过去,板着脸冷声道:“这次月考的填空题,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填的吗?”
沈砚一脸茫然的站起来,“什么填空题?”
老庄把桌上的卷子拿起来看了一眼,掀起眼皮没好气的问:“我问你,宁肯饿死也不吃美国救济粮的人,是谁?”
沈砚皱眉思索了几秒,张口送了他一套学渣三连:“什么,有这题?没印象啊。”
老庄:“……”
颜漠:“……”
其他人:“……”
“有,”老庄拿起讲桌上的卷子轻晃了一下,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你还填了,我再问你一遍,那个人是谁。”
沈砚垂眸把目光投向了一脸复杂的盯着自己看的颜漠。
颜漠愣了一下,随即意会了他的意思,拿起笔在自己的草稿纸纸上写下答案。
“朱自清。”
颜漠的清字才刚写了一半,沈砚就立刻说道。
“这不是记得嘛,”老庄又晃了晃手里的卷子:“那你在这上面给我瞎填,我都服了,第一次见到你这种答案,你自己上来亲口给大家念一念你写的什么。”
沈砚“哦”了一声,一脸莫名其妙的上了讲台。
老庄没好气的把卷子递给他:“念。”
沈砚一时也没想起自己填的什么,接过卷子翻来翻去的开始找题。
老庄看不下去,拿数学老师落在讲桌上忘了拿走的大三角板替他找着那道题的位置:“这儿。”
沈砚撩起眼皮掠了他一眼,低头看过去,准备敷衍的念一下。
然而当他看见自己卷子上的答案……
沈砚抬眸,对上下面数道狐疑的视线,又欲言又止的看了老庄一眼。
……一时竟然没能念出口。
“怎么,你自己写的答案自己都念不出口了?”老庄见他不肯念,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
他垂下眼皮斜眼看着沈砚卷子上的答案,没好气的替他念出了那个离谱得有些过分的答案:“王境泽……来,我今天忽然很想听听你的解题思路,王境泽是谁,怎么就王境泽了?”
沈砚沉默了几秒,挠着后脑勺简单给他科普了一下王境泽的真香事件,说:“我当时没想起到底是谁,觉得人类的本质都是真香嘛,谁都逃不过这个定律,人人都是王境泽,所以就填了他。”
有理有据,令人窒息。
老庄没想到他还真说出了理由来,直接被气笑了。
但他也没再揪着那个题说,又拿大三角板指着另一道题:“还有这道,你填的什么,你给大家念一念。”
这道可以念。
沈砚毫无心理包袱的开始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易忘乎,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人不知鬼不觉……”
“停!”老庄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板着脸问下面憋笑憋得肩膀都已经开始簌簌发着抖的同学:“这题是这么填的吗?”
眼里却也满是无可奈何的笑意。
看见大家都在摇头,又转头对沈砚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回忆一下,到底该怎么填。”
沈砚仔细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极为不解的道:“没错啊,不就是这么填的吗?”
顿了顿,又特别认真的道:“我记得就是这样的啊,它的意思不就是学习的时候要经常温习以前的内容,才不容易忘记……”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太一本正经了,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更加好笑。
他才刚说到“不容易忘记”,台下的众人就已经完全忍不住了,立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沈砚停下来,一脸茫然。
好像并不明白他们在笑些什么。
老庄:“……”
“不对吗?”沈砚又一脸认真的问。
“颜漠,”老庄见他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明白就是再给他一百次机会,他也还是背不出原文来,勉强忍住了笑意转头叫了他同桌的名字:“你来把原句给他背一背。”
颜漠目光复杂的看着沈砚,站起来把正确答案背了。
沈砚恍然大悟似的认真点头:“原来是这样。”
老庄说:“来,你给我再照着背一遍。”
沈砚面露为难之色,沉默了几秒,才对颜漠说:“你能再背一遍吗?”
“……”颜漠又背了一遍。
“明白,”沈砚胸有成竹的点点头,开始背:“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人不知鬼不觉……”
颜漠:“……”
老庄:“……”
其他同学:“……”
沈砚又连着背了两遍,结果还是没背对,不是前面背错就是后面背错。
“你先下去吧,”老庄见他实在背不顺,鉴于他态度还算端正,也并没有怎么责怪他,只无奈的摆了摆手,本着绝不轻易放弃任何一个把往回游的学生拖回知识的海洋的机会,说:“你就别靠自己理解了,还是死记硬背吧,下课后把这句话抄五十遍,晚自习之前交到我办公室来。”
沈砚拿着卷子往位置上走,就听见他在背后又补充道:“到时候要是再背不出来,就再抄一百遍。”
“……”沈砚停下脚步,转头问:“要是还背不出来呢?”
“……”老庄被噎了一下,默了默,更加无奈的问:“就这么一句你都记不住?”
沈砚毫无心理包袱的说:“万一呢。”
“……”老庄算是彻底对他无语了,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就两百遍,以此类推,直到你背出来为止。”
沈砚走到位置上拿出自己崭新的语文书猛翻了一阵,又“啪”的一声合上了。
然后冲老庄说道:“不对啊,这题有点超纲吧,它不是今年的课本上的。”
老庄板着脸反问:“高考的时候难道只考高三的学的?”
沈砚:“……”
沈砚默了几秒,又说:“那我上哪儿抄去?”
“……”老庄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对他身旁的颜漠说:“颜漠,你把原句写给他。”
而颜漠早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在本子上写好放到沈砚的桌上了。
下课后。
沈砚盯着本子上清秀的字迹看了几秒,没立刻开始抄,而是转头问了颜漠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他说:“朋友,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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