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红利烦躁的皱了皱眉,这老头每次都这样,奶奶明明好好的,被他说的好像快要死了一般,他不打算跟这个老混账多说话,这种人没法说理,说瞎话连眼睛都不眨,有什么好说的?
他一言不发的继续往前走。
徐老头锲而不舍的在后面跟着,嘴里重复着上面的话,说来说去竟然开始便说边掉泪了。
徐老头觉得自己的命很苦,他生下来家里就穷,饥一顿饱一顿的长大了,他心思活泛,管亲戚借了本钱做了货郎,那是他到现在为止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兜里有钱想吃啥吃啥,还有村里的大闺女小媳妇供他调戏,没过几年就不行了,到处打仗不说,一场火灾家里人都没跑出去,唯有他因为不在家躲过了一难。
反正再往后也没啥好日子过,娶了个女人吵吵闹闹的过日子,在生产队干活儿累成狗,养了一大串不讨喜的孩子,到现在他都六十岁了,想吃个烧饼,想让孙子孝敬几块钱,这都不能行?
眼看他越哭越痛,渐渐地路边有看热闹的,不过大家都不认识徐老头,也不大认识徐红利,虽然都在交投议论,实际也说不出来更多的。
王占友的奶奶十分看不惯现在的年轻人,她迈着小脚冲上去拦住了徐红利,说道,“你这个后生怎么回事儿?你爷爷都这么求你了,还不赶紧给他五块钱?”
这老太太长得又瘦又小,徐红利怕碰到她,只好停下了脚步。
徐老头眨眨眼,看到终于有人肯管闲事儿了,扯着嗓子哭喊的更卖力了。
附近的人都被吸引过来,很快两个人被团团围住了。
徐红利权衡了一下利弊,跟徐老头这种人没法讲道理,要是硬不给钱,他以后还要在镇上卖烧饼,难免会给人落下不好的印象,便用力搓了一把自己的脸,也哭开了,“爷爷!您不是前几天才从我这里拿了十块钱吗?加上我爸陆续给您的,今年怎么也有五六十了吧!前几天我赊来的小麦也被您老人家拉走了一袋子,那一袋子一百多斤呢,您这么快就吃完了?还有奶奶不是前几天还在家蒸肉包子,还帮着小姑看孩子,怎么忽然病的那么重了?”
看热闹的大都是妇女,很快就从徐红利这些话里面琢磨出不寻常的味道来了。
看起来是后生心狠不孝顺,但若是他说的话是真的,这老头也忒不地道,太贪了,五六十块可不是小数目,再说了,嫁出去小女儿来家,就吃肉包子,也说明不是会过日子的老人家!
徐红利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他快速从挎包里掏出几个毛票递给徐老头,说道,“爷爷,你别跟着我了,卖烧饼的钱我一分也不敢乱花,都要还饥荒呢!”
趁着徐老头数钱的空档,他挑着担子猛跑了一阵。
还好,徐老头得了两块钱,怀里揣着五六个烧饼,觉得不虚此行,哼着小调没事儿人一样回家了。
自从辍学后,徐红利很少为家里的琐事儿生气,他每天按时出工,按时下工,干活儿也很卖力,如果刘凤仙病了,他推着去镇医院治疗,如果家里缺钱了,他也会想办法去筹。虽然在村子里人缘很好,但外人基本上入不了他的心,包括徐老头和徐奶奶,在他心里,也是属于外人的范围。
但这一次,徐老头不顾脸面在大街上追着他要钱,罕见的让他动了怒。
徐红利躺在简单的木板床上歇了一会儿,此刻他是很想抽几支烟的,。
可惜因为徐桂芳的强烈反对,他没从家里带来烤好的烟叶。
至于成盒的卷烟,最便宜的也要一毛多钱一盒,他当然不舍得买。
徐红利跳下床喝了一大碗水感觉好点了,大概已经中午了,他肚子有些饿了,将箩筐里剩下的烧饼热了热,吃了四个,便开始和面继续打烧饼了。
艰苦的日子过惯了,即便是徐桂芳买的一挂猪肝还有好多,他也不肯切开来吃。
徐忠民背着半袋子面赶到小木屋的时候,徐桂芳早吃完晚饭回学校了,徐红利也封上炭炉,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有人敲门的时候还吓了他一大跳。
白天在地里劳动了一天,这又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徐忠民累坏了,他站在门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用手抹了一把汗,说道,“红利,那我走了啊!”
徐红利点了点头。
他打着手电,将面粉拎进屋里,再看时父亲已经不见影子了。
四周一片漆黑,但胜在路还算熟,徐忠民不舍得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下走去。
第二天恰好就是冬至,老天爷不负众望,凌晨四点就开始飘飘洒洒下起雪粒子来。
徐红利搓搓手,先把碳炉子捅开烧了壶热水,他就着热水吃了昨晚剩下鸡蛋饼,然后开始和面,醒面,擀皮,烤制烧饼。
一个人从凌晨四点忙到早上七点钟,两百个烧饼总算是完工了。
他看看外面的天,雪还在下着,但雪粒子一落到地上就消失了。
这说明天还不算太冷,即便是滴水成冰的三九,难道人还能不上班,不吃饭吗?
徐红利在棉袄外头披了一块儿塑料布,挑着担子出门了。
他想的不差,五金厂一年四季都忙,但最忙的还是年底,全省的订单如雪花般飞过来,工人全部都是加班加点连轴转。
他刚在门口放下竹筐,很快就有人来买烧饼了。
五金厂有自己的食堂,价格公道菜色实惠,就是味道不怎么样,工人一般都是习惯白班中午在厂里吃,若是夜班的话,在厂里吃晚饭,除此之外,十二点还有有一次夜宵。
想吃顿可口又便宜方便的早点,也就门口的烧饼可以选择了。
有个中年妇女是徐红利的常客,她穿着一身儿劳动布的工作服,身上带着一股子车间里头的机油味,递过去六毛钱。
徐红利冲她笑笑,将烧饼利索的装到布袋里,说道,”大姐,十一个烧饼您拿好!“
隋爱红是五金厂冲压车间的小组长,本来她上了夜班该回家睡觉了,谁知厂里下了通知,以后不管什么情况,下了夜班都要再加班一上午,她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贪睡贪吃,因而此刻心烦的很。
不免就多说了几句话。
她接过布袋没立即走掉,拿起一个烧饼猛咬了一大口,说道,“徐兄弟,你这烧饼做的味道没得说,不过,只这一样太单调了,要是能有个肉包子配着,哪怕是一碗豆腐脑也成啊!那样吃起来就美多了!”
凤仪村就有做豆腐的人家,豆腐脑好吃不好做,而且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他挑着担子下山多有不便,就算了。但是肉包子可以做的呀,买肉去邻村买,不像在镇上要肉票,肉切的碎碎的,加点白菜大葱,照样香的很!而且肉包子卖的贵,国营饭店都是卖一毛钱一个,个头还很小,估计成年人要敞开吃,五个都吃不饱。
但越贵的东西,赚头越多。
徐红利觉得很有道理,冲她笑了笑,拿起一只烧饼要塞给她,隋爱红不爱占人便宜,扭着大屁股走了。
下午徐桂芳放学来到小木屋,徐红利就把这事儿跟二妹说了。
其实徐桂芳也不是没想到要增加品种,但一则徐红利一个人忙不过来,二来小木屋在上坡上,爬上爬下不方便,有些早点就是要现做的才好吃,所以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她将最后一口鸡蛋汤面吃干净,说道,“哥!你还记得吗?咱娘以前说过,姥姥做的肉包子最好吃了!可惜咱们都没吃到过,估计咱娘也会做。明天周六了,回去你跟咱娘学学就行了,不过,你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徐红利摇摇头,他的确忙不过来,下午时间还宽裕些,早上他一个人做出来两百个烧饼已经很紧张了。
徐桂芳又说道,“你觉得大姐到镇上来帮你怎么样?”
徐桂红干什么都手脚快,还干的又快又好,嫁人前在凤仪村工分是妇女中拿的最高的,她性格也开朗活泼,这样的人卖包子肯定能行。
徐红利心里其实一直在纠结,他想的是让刘凤仙来帮他,但一想到自家娘的身体,又怕把她给累病了,得不偿失,心里纠结了好一阵了。
他笑了笑,说道,“还是二妹脑子转的快,大姐的娃娃太小,我就没往她身上考虑!”
徐桂红一结婚就怀了双胞胎,两个男娃,现在都两岁了,正是调皮捣蛋,连狗都嫌弃的年龄。
两个人正商量着,外头的山风掩盖了上山而来的脚步声,直到屋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兄妹俩都吓了一跳。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留着口水的傻子,另一个是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上穿着整齐的中山装,一脸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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