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一共三出戏,一出是白净秋的《江楼月》,一出是时下正流行的《锁麟囊》,还有一出是中间给客人休息休息的搞笑杂剧,相当于今天的小品。
还有一刻钟就开演,定了包厢的富贵人家这时候才会来,迎客的早就不是跑堂,换了掌柜的带了伙计亲自候着。
卫氏携了三夫人并娘家嫂子,跟徐珏并头走了进去。见掌柜殷勤,给丫环点点头,赏了一锭十两的雪花官银。
旁边的小伙计见机得快,拉长了嗓子喊:“谢徐府五夫人十两开锣钱——”
这是惯例,定了包厢的贵客进门先赏掌柜的,叫“开锣钱”,伙计唱出来一是为着给贵客长脸面,二来也是为了引起这些豪客的攀比之心。
一行人才刚上了楼,就听后面伙计唱道:“谢崔府三夫人十五两开锣钱——”
崔府?
听见这个名字,本来还被卫琅抱着的徐皎皎回头看过去,正看见崔府的三夫人。
崔首辅已经年届七十,本官礼部尚书,这位三夫人看着也有四十岁了,一身酱紫色,头上戴了一顶翡翠冠儿。
徐皎皎小声吐槽:“哪里来的大茄子。”
三夫人脸色也不好,虽然唱的是五夫人的名字,可前头还有徐府两个字。这崔首辅上台之后,家里头处处与尚书府作对。
一边是太后亲重的内阁首辅,一边是加帝师衔的吏部天官,两头一时不相上下。可尚书府平素极注意风评 ,在这些小事上倒屡屡叫崔府压着风头。
“先上去吧,”卫氏不屑地回头瞥了一眼,“就多了五两银子,我还道是怎地……等会儿白净秋演罢再看她。”
一行人进了包厢,这次人多,包的是最中间最大的包厢,足足放了三张桌子,能坐二三十人。
卫氏带了两个女儿,三夫人带了三娘并七娘,章哥儿病还不大好,卫琅夫妇便索性一个孩子也没带。此外还有顾玉成并冯允,几个人分桌坐了,算上贴身丫环小厮也不显拥挤。
卫琅坐下了先问道:“怎地不见柬哥儿?”
卫氏笑道:“前次大哥检查府里头几个小郎君的功课,发现俱不合格,结果一直到现在都不叫放假,镇日里苦哈哈地背书呢。”
“可不是,”三夫人道,“我家那几个也叫大哥紧了皮,个个乖乖在家看时文策论。我看这样也好,小娘子要娇养些,哥儿可得上进。咱们这等人家,虽能荫封,可毕竟自己有个进士出身以后方有造化。”
几个夫人纷纷点头,卫琅和徐珏不参与这些家长里短,拉了冯允顾玉成单坐一桌,叫了两瓶玉壶春。
“给小娘子那一桌也叫一壶芙蓉酿,”卫氏吩咐丫环,一边高声叮嘱五娘,“五娘,不许皎皎喝酒,一口也不行。别她一撒娇你就万事都依着她。”
五娘应了,看着妹妹眉毛眼角都耷拉下来,柔声道:“皎皎乖,你现在年纪小,等大些儿娘亲还会叫你多喝一点,练练酒量呢。”
她现在酒量就很不错呀!
不过,就坐在卫氏眼皮子底下,她可不敢偷喝。
徐皎皎嘟起嘴,把下巴放在桌子上,刚放下,就瞧见那头冯允似笑非笑瞥过来一眼,立马坐直身体。
三娘没注意到她的小心思,开口道:“这次七娘是真真便宜了……”
之前四娘六娘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最后谁也没得了好,四娘被禁足到定亲,六娘被送去了玉珑庵,倒是七娘被刘氏接到身边养着了。二夫人的管家权没了,四夫人也被刘氏叫在身边每日立规矩。
“别这么说,七娘也是个可怜的,”五娘性子温柔,姐妹之间吵架多是打圆场的,现下七娘不在、也断不肯背后说人一句,“四娘这次吃了大亏,二伯母也不能再把她嫁过去了,七娘还怎么在二房待?”
“是呀,三姐姐,”徐皎皎跟姐姐口风一致,可总觉得那边有人看过来,“以前祖母可曾少说四伯母了?一直叫她好好对六姐姐,可毕竟管不到别人屋子里头。”
“她这回可是一飞冲天了,”三娘喝了口芙蓉酿,故意在徐皎皎脸前摇了摇,“七娘心眼可不少,皎皎以后防着点。”
三娘一向是个直性子,若是别人说这话,或者是祖父没开导之前说这话,只怕徐皎皎要以为对方是挑唆罢了。
可现在,她却没心思往这边用了。不过,三娘好歹是好心,徐皎皎笑了笑,给她说道:“祖母叫七娘搬去她院子里头那天,特地叫碧桃给我送了两盒子她年轻时候的头面,道是给我以后戴。还从她小库房里头挑了两棵珊瑚树给我摆着玩。”
头面倒也罢了,珊瑚树的意思就明确多了。
谢太傅曾问子侄道:“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家里子弟优秀?”谢玄回答说:“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三娘也知道这段典故,笑道:“也是,咱家姐妹几个,就只你不从婉字。不过那也是皎皎聪明,哪个姐妹不是读女论语都头大,你都学到春秋了。也不知道将来是哪家小郎君运气好,能捧了这株珊瑚树回去。”
大黔朝风气开放,这等玩笑在闺阁中也是常事,不过五娘素来护皎皎护得紧,忍不住揶揄回去:“知道你早定好了前程,嫁回去给亲表哥,公公是亲舅舅。自己个嫁衣还没绣好,倒来羞我家皎皎了。”
“开了开了!”
听得锣鼓阵阵,徐皎皎也把眼睛从姐姐手里头的芙蓉酿上移开,往戏台上看去。
这白净秋长得倒有点像是她前世喜欢的出身宝冢的某位女演员,虽是女儿身,可是英武不凡又不乏秀气。
她一出场,隔壁崔家的包厢里头就有小小惊呼传出,可徐家这边却没什么太大反应。
——无他,这白净秋实在比不上冯步谨的风致。
若单论脸,两人倒是不相上下,可白净秋毕竟是反串,脸蛋秀气有余英俊不足。若论气质,一个戏子的唱念做打再有腔调,也自是不如冯步谨这样的天纵之才。冯允就在旁边坐着,倒把台上的白净秋衬得没什么光彩了。
只不过,白净秋毕竟只是戏子,谁也不好明着说出这份意思。一时间只得都把这份想头埋在心里,后知后觉地随便喝了喝彩。
徐皎皎倒是没太多感觉——她跟冯允接触得多,多少有点免疫了。不像三娘一直偷眼看过去,连酒都忘了喝。
她对三娘杯子里头香气扑鼻的芙蓉酿倒还兴趣大一点。
“皎皎,”白净秋的曲目很快就演完了,卫氏摆手叫女儿,“去,给她打赏。花多少钱无所谓,只得一条,把那厢崔氏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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