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帖子上的日期很快就到了,思远先生看徐皎皎这几天写大字勤快些,特特提前半个时辰放了她回去。徐皎皎瞧了瞧时间,先往卫氏那里去。
“八娘来了,”荷衣殷勤道,“五娘已和夫人说了好一阵子了,就等小娘子你一个了。今儿怎地下学早了些?”
“先生说我这几天字写得认真呢,”徐皎皎吩咐半夏拿东西,对着荷衣道,“前儿祖父给了我一盒子绢花戴着玩,我戴不了那许多,分几朵与荷衣姐姐。”
见荷衣谢过,徐皎皎这才进了正房,卫氏正板着脸说什么,五娘倒是双颊绯红。
“今儿下学倒是早了?”
瞧着徐皎皎进来,卫氏赶紧叫丫环过来给她净手净脸:“下学就直接过来了?没换件衣裳?等下去给二娘添妆,这裙子虽是妃色的,可也有点犯冲。以后要记住了,既是去看姐妹的嫁衣,身上万不能沾红色或与红色相近的颜色。”
“知道了,娘亲,我叫丫环带了换的衣裳了,”徐皎皎接过热手巾擦了手脸,又漱了口重新含了片鸡舌香,这才坐上床去,“姐姐脸怎地这么红?可是苏家来信了?”
卫氏嗔了徐皎皎一眼。这闺女如今越来越灵醒,可有时候却聪明得过了头了。
上巳节之后,苏七已被卫氏查了个底儿掉。苏家虽比不得尚书府,可也是世代书香。苏七是嫡长子,今年十五岁,已是得了秀才,在书院里头也是前几名,下场必得中举。这家还有个好处,就是门风森严,年过四十无嗣方许纳妾。
“不是举人啊……”徐皎皎刚说一句,额头上就吃了卫氏一个栗凿,“你道科举那么简单的?像冯允那样十六岁的进士,别说是大黔朝,就前朝也没有的。你爹爹也是三岁就能作诗的神童。你瞧瞧那赵行砚,才学也不错的,今年十三岁了,可中了秀才没有?”
“顾师兄也中举了……”
徐皎皎不服输地小小嘟囔了一句,看见卫氏的手又举起来,赶紧投降:“娘亲,我知道啦。可我姐姐这么温柔这么好看,就应该嫁给状元郎才对!”
卫氏白了她一眼:“去岁的状元郎高中榜首的时候,可是三十九了。”
她重新面对五娘道:“五娘,为娘打听了,那苏七的母亲倒是个脾气好的,你舅母年轻时候与她关系不错,说是个再温软不过的人儿。只是有一桩,苏家是耕读传家,如今虽也出了几名朝官,可家里头到底底子薄些……”
一般来说,京官家里头经济都颇好,可苏家一门三房两个朝官,俱是御史台中人。虽然京官一年到头都有冰敬炭敬补贴,可御史台的人焉能持身不正?
苏家日子算是小康,但跟尚书府比起来,就远远不及了。
五娘羞得抬不起头,只道:“女儿全凭娘亲做主。”
卫氏原还待再说几句,看见一边小女儿眼睛烁烁有神,只差连耳朵都立起来了。她忍不住伸手戳了徐皎皎一指头:“倒是个不知羞的,小娘子听着婚事,就应该像你姐姐这般才对。现在风气虽不似前朝一样要求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世道难免对女子苛刻些。”
“娘亲,我知道啦,”徐皎皎见卫氏的注意力又转移到自己身上,赶紧转移话题道,“我该和阿姐去给二姐姐添妆了,娘亲不如看看我准备的东西?”
五娘准备的是一只婴戏金冠,徐皎皎准备的是石榴吐籽的红宝簪一对,卫氏检查过了,又重新包入锦盒,两人这才一路往大房方向去了。
“阿姐,二姐姐要嫁的是什么人呀?”
“是田家的嫡次子,父亲是七品评事,”五娘给妹妹解释道,“去年中秋的时候大家曾经在屏风后头看过一次,长相端正,性情看着也不错。只是还没考中。”
七品评事之子?就算二娘是大房的庶女,这个门楣也低了些吧。
见徐皎皎一脸疑惑,五娘拉住她,瞧着周围没人,小声道:“自生了嫡长子之后,大伯母就再无所出了,大房拢共有五六个庶子一个庶女。”
怪不得……徐皎皎想起来,也曾经听说过大房夫妻不睦的事情。
“不过,这婚事虽然门楣低,可田家人口简单,评事又是大伯父的属下,必不敢欺负尚书府的小娘子,二娘嫁过去倒不会受苦。大伯母虽然人阴郁些,可却不是那等不知规矩的。她要是真的心底阴暗些,只挑那等高门大户面甜心苦的婚事说给二姐姐,二姐姐也是有苦说不出的。”
两个人一路到了大房,姐妹们已是到的差不多了,除了六娘都在座。大伯母也在一边坐着,她是国字脸,鼻子也塌些,和大郎倒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徐皎皎顿时明白,为何娘亲说大伯母文才性情都是一等一,却偏偏夫妻不睦了。这样还能给二娘选这样一门殷实婚事,大伯母也算得上是心思敞亮了。
听着姐姐说起大房的事情,她总想到小五房,如今小五房也是莺莺燕燕的姨娘一屋子,卫氏现在颜色好,可也是三十岁的人了。以后会不会也变成大房这样?
“皎皎想什么呢?”大伯母已经离开了,几个小姐妹之间就活泼多了,三娘见徐皎皎发呆,走过来捅了捅她,“听五娘说,你如今功课倒跟小郎君一般多了,每日都用功到戌时?可要注意点眼睛,油灯蜡烛必不能省,千万别因为烟火气就少了照明。”
“我知道啦,谢谢三姐姐,”徐皎皎谢过三娘,忍不住打听到,“六姐姐今日怎地不在?”
要是问别人,说不定就问不出了。三娘却是个直性子:“还不是为着这添妆?四婶娘只给了一只银簪子,叫六娘来给二娘添妆,六娘羞得告了病不敢来。你不知道,刚刚看见那只银簪子大伯母的脸色都阴了!”
银簪子?徐皎皎清清楚楚记着,三月三的时候娘亲可是给了六娘两只金簪的,这会子怎么……
“三月三的时候,我还给了六妹妹一只绿宝镯子呢,估摸着又是四婶娘搜罗去了。”
三娘啧啧道:“你瞧瞧,这样小家小户出来的。大伯母就是怕她更苛待六娘,所以忍了几次,这次直接犯到了大伯母身上,等着瞧好戏吧。”
“可六姐姐怎么办呢,”徐皎皎皱眉道,“到底是六姐姐的嫡母,这样一直下去可怎么好。”
“这也没办法,”三娘道,她虽性子直,可是这些事情还是看得透的,“毕竟是小四房自己的事情,连祖母都不管,还能怎么地?姐妹间平时接济一二,可真要紧事也帮不上忙。四婶又是跟二伯娘好,大伯母虽掌着府里头的事情,可大伯父……”
“嘘!”五娘在一边伸手推了一下三娘,“今天是二姐姐宴请,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不过我刚刚听着七娘的话,大姐姐似乎身上不太好了。”
嫁到国公府的大姐?不是才生了嫡次子么?
三娘叹口气道:“我也听娘亲说了,她和二婶都去看过了,道是产时损伤太过,伤了根本,如今已经日日喝着参汤了。”
人参补强不补弱,日日喝着参汤,那已经算得上是吊命了。
徐皎皎朝席间看去,看见四娘仍旧一身粉红翠绿,说笑之间特地晃头、好叫她新打的耳坠子晃人眼。
她突地觉得,这花团锦簇的尚书府,下头也不知道多少腌臜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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