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多数人，也如他一般不明白孙悟空眸中的思绪。
那是一种生来便惊天动地的桀骜，是身陷泥淖，也可昂首踏碎山海气势。这些事情无分对错，付诸与否，不在世俗拘束，只在一念之间。
他本来该是这样的一个人。
孙悟空有些愣神，有些事情一旦想起来，心中还会有些许不平。他之前劝慰铁扇公主，又教导杨戬，到头来自己心中也还是有个结的。
白长逸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他将自己的剑抛在空中，有光芒从头顶照下来，长剑仍化作折扇的模样，有什么东西慢慢苏醒。
蓦地，脚下的土地蹿出两只白骨的爪子，它们速度极快，刹那间环住了孙悟空的臂膀。
“就这个？”孙悟空眯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人。
白长逸见他如此，心下已知这东西困不住孙悟空。折扇落在手上，他高举那扇子，越来越多的骷髅从从地下而来。
十万天兵尚且抵不过的一个人，满山的骷髅又算得了什么？
孙悟空耸了耸肩膀，肩胛处的爪子被轻而易举地挣开。
白长逸仍站在眼前，似是慌乱，又有那么点气定神闲在里头，故弄玄虚。
“你还有什么法子没使出来？”孙悟空问他。
白长逸看着他，似乎已经放弃了继续攻击。对付一个强大的敌人，他不应该正面交战才对。
“还有。”白长逸略略一笑，陡然间平底起了好些风沙，两人的身影被沙土掩盖。
孙悟空眼前看不见东西，不过依着白长逸的灵力修为便是偷袭也不一定占得了上风。
杨戬也不知躲在何处，现下也没个动静，还真是能沉得住气。
孙悟空定定站在原处，一道很强的灵力从头顶朝他过来。霎那间有人踏云而来，赤手空拳挡在了孙悟空的上方。
“二郎真君来的真是好时机。”孙悟空握紧金箍棒，退了一步。
白长逸的折扇被杨戬接住，两人凝在空中，四目相对。
“什么样的东西，也敢为祸苍生？”杨戬冷声道了一句，下一刻手上用力折断了那扇子。
白长逸微惊，抻着手落在地上，杨戬随后落在孙悟空身侧。
孙悟空转头对他道：“二郎真君好身手。”
杨戬看着对面的人，道：“不是什么厉害东西。”
白长逸闻言，双眉微蹙，他看着杨戬高声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玉帝的亲外甥，怎么不去救你的母亲，反倒做那玉皇大帝的走狗？”
“你……”杨戬握紧了拳头，孙悟空一把按住了他。
杨戬深呼了一口气，道：“你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花样了么，若是没有就叫杨戬送你上路。”
他说罢，挥拳冲了过去。二人手中皆没有兵器，杨戬便是没了三尖两刃刀，也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好乖的一条狗，你为他斩妖除魔，他可曾给你什么好处？”白长逸手上的力道加重，嘴上也不停歇。
杨戬没有说话，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被他干扰。
孙悟空静静瞧着，不多时已将那白长逸的手段看了个透彻。玩心计的妖怪，刨除那满肚子的坏水，没有多大的本事。
他抬了手中的金箍棒，正要打过去，白长逸突然间散去了自己的身形。
眼前再没有旁人，唯有耳畔隐隐有几声鬼号。
“走了。”杨戬停下手上的动作，落在地上。
孙悟空及时将金箍棒收回来，他看着已然平息的风沙，道：“便是走，也走不出这座山去。”
“咱们分头去找。”
杨戬说罢，正要动身，孙悟空将他拉住，提醒道：“这妖怪灵力不多，却是诡计多端，劝真君用你那天眼时时看着些，莫要被他迷了心窍。”
这话在杨戬听来有些夸张，一个尸身修行而成的精怪，何须如此小心谨慎？
孙悟空知他不明白，只道：“这世上最要不得的就是‘掉以轻心’四字，真君照做就是。”
“好……”杨戬应了他，纵身一跃，就此离去。
孙悟空看着这骨林遍地的山头，未曾过多犹豫，下一刻纵身而起，一棒打在地面之上。
只听得“轰隆”几声，骨林应声而倒，耳畔的鬼号声也不复存在。
眼前的暗色缓缓褪去，云雾之间好些破口处透过些许日光。
无光，百草便无生长之灵。
他看着那日光，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悟空……”
这声音低沉而又遥远，像是在梦中，却又超出了梦境。
孙悟空转身，站在身后的是身披锦襕袈裟的唐三藏。
“师父？”他看着唐三藏，略有些惊讶，却也在意料之中。
惊讶的是这人的眉目与唐三藏分毫不差，意料之中的是他相信白长逸会用这手段来骗他。
孙悟空将金箍棒抗在肩上，道：“俺老孙的师父，如今不该在此地才是。你要骗人，先活个五百年再说。”
唐三藏闻言，只合了手掌道：“为师一同如今的你，不该在此处，却就在此地。”
“你……”孙悟空眯了眼睛，细细打量着唐三藏。
唐三藏问他道：“你不信我？”
“又叫我如何信你？”这人实在太像，却又实在不该是他师父。
唐三藏看着他，眸光隐隐颤动，他缓声道：“为师知这是因果，当初我不信你，如今你不信我。若是能叫你放下这个心结，你将我打死便是。”
他说罢垂下了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隐隐带着些许愁思和几分痛心。
孙悟空虽是重活一世，火眼金睛却一同而来，换作让人他一眼便可看穿。可眼前的这个，实在太过于熟悉。
越是熟悉，便越是真实。
“师父……”孙悟空唤了一声，问他道，“你可曾后悔？”
唐三藏知他问得是何事，只道：“不悔。”
孙悟空蹙了眉头。
唐三藏道：“自我踏上这条路，便没有后悔的时候，亦不能有。白骨夫人一事，是我所经诸千劫数中的一劫，悟空，我不是不信，是信到深处，不知该如何面对。”
“师父……”
“这是我的一劫，却不想给你造成了如此大的困惑，是为师的错，百死难偿。”他说罢，解下了身上的袈裟，立在孙悟空的眼前。
袈裟之下是素净的衣裳，一如这个人，在俗世中纤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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