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送药换药的时候,这几日柳绵是觉得这书读得越来越恼火了,主要是世子的惩罚千奇百怪,竟不知是在教她,还是在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她熬了药,方出门,就觉得面上一阵热气。
今日太阳高悬,阳光格外的烈,原来已经到了可以摘第一茬儿莲子的时候。屋里阴凉,倒不觉得热,这一出门,背上便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柳绵瞧见木槿在过道处呆愣着,低下头也不理会她。反倒是经过时,木槿像是被吓了一跳,也不进屋服侍主子,后脚踩前脚似的着急忙慌地走了。
柳绵眨了眨眼睛,热得红彤彤的腮帮子鼓起来,小眉毛纠结地拧着,满心疑惑地进了屋子。
令儿正掀了帘子出来,她从柳绵手中接过放药的木盘,“今日太太她们来了,不用你换药了。”
里屋传来太太的声音,“衍儿五日后便是你的生辰了……”
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柳绵自然也不想见到太太她们。她捋了一把今日扎在右侧的小辫子,本想去小花园看看,瞧见日光又犹豫了,倒不如回去做那一直没能做完的绣活。世子快要生辰了,总不能一直拖着吧,到时候世子问起了,她可不得受罚。
然而柳绵回到屋子里拿出针线篓子时才觉得不对劲,里面的布少了一片,东西似乎也被翻过。柳绵一想到有人发现自己在给男人做贴身衣物,大热天地发了一身冷汗。
是木槿!
她握着针线篓子的边缘,惊疑不定,之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就算真的被木槿揭了出去,她又能做什么呢?纸包不住火,她与世子的事情迟早会被人发现。或早或晚,又怎么能藏得住?
可是木槿为什么会突然在房间里面翻东西呢?柳绵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翻开自己的被子,原本该在那里的匣子,已经不翼而飞,而偷走它的人不用脑子都能想到是谁。
柳绵从没有想到听雨轩会闹贼,而且这个贼还是与她从小长大,如今成了世子身边大丫鬟的木槿!
柳绵想起她那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银子,还有她喜欢的簪子耳坠以及银镯子,努力眨巴眼睛不让通红的眼眶掉下泪来,努力告诉自己道:不哭,不能哭。
银子倒是小事,那些个首饰可比银子值钱多了。关键是这件事她还不能闹出去,她能够猜到木槿会用做衣服的事情威胁自己,所以她不敢跟人讲理,揭发木槿。
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难过,越难过就越是想哭。柳绵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她的沁金蝴蝶钗子,她的玛瑙手串,她的珍珠耳坠……
按理说柳绵家也是富贵人家,侯门得力的奴才比好些京官还强些,不至于柳绵对几件首饰还要伤怀。
原是岳风骐怕女儿做奴婢的,一来穿金戴银容易扎主子的眼,二来是怕她养的太过娇奢,做奴婢的不能养出个大小姐脾气来,可不是招惹祸事吗?
正因如此,柳绵才格外珍惜钱财,每日用度上虽不省什么,可平白无故都丢了,心疼得厉害才是常事。
也好在这几日太太不知因何去世子房里去的勤快,还每每将曲怜儿和方仪春带去。她不用再被世子闹腾,松快了一些。
柳绵没了银钱,又不敢告知家里这事儿,这几日过得也极是不痛快。先是天热了,人容易发汗,没钱去取热水,将就着凉水擦洗,吃食上也没法子增添什么菜色了。
不过这日子也不难挨,世子生辰到了!
柳绵从汀州手里接过一吊钱的时候,翻来覆去地摸着铜钱。世子生辰,听雨轩所有人都有一吊钱,并一套夏衫,也算凑个喜庆。
外头太太请了戏园子唱戏,摆了一百桌流水席,热闹得很。偏偏正主在听雨轩里呆着,好似这生辰是别人的一样。不过他倒是大发“善心”,让丫鬟们都去瞧热闹了。
柳绵也想去,听说请的是最近京城中最出名的小旦香凌子。然而走到一半,却被令儿拉住了:“世子说,他要喝冬瓜老鸭汤消暑,等等你给他送去,汤就在小厨房熬着。”
大夏天的,喝什么汤,不若一碗冰镇酸酥酪来得舒坦。柳绵腹诽,心早飞去了戏园子,腿却听话地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柳绵纳闷,也没人守个火?
大白陶锅盖冒着滋溜溜的烟气儿,鸭汤的香味浓郁得很。打开锅盖一看,里面的鸭肉都炖得软烂,汤汁上面没有浮油,撒了葱花,看着味道不错,柳绵舔了舔红润润的嘴唇,咽了下口水。
好香啊。
不过她不敢动主子的东西,一边舀汤,一边闻着汤勺里的香气,感觉口水都快馋得掉下来。
为什么这鸭汤这么鲜,这么香?这么折磨人。柳绵端着汤盅去正屋里,一路上都没见到人,听雨轩本来就冷清得很,今日可真的是落针可闻了。
推开门,世子依旧在床上躺着。不过柳绵知道他的伤其实都结痂了,近日痒得难受,她之前还帮他轻轻挠过。
“汤拿来了?”隔着镂空的红漆木门,裴明衍的身影影影绰绰地,能看见他坐起了身,黑发落在雪白的亵衣上,如同绸缎一般。
柳绵推开门,“奴婢拿来了。”
裴明衍这几日都是敞着衣裳的,伤口结痂形成的斑驳黑色在白皙的皮肤格外刺眼,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不像明祈少爷,不过被个石头绊倒了,伤着了一点皮,都能吵得六房整个院子不安生。
柳绵将汤盅里的汤舀了一些在白瓷碗里,双手捧了过去。
裴明衍倒似极想喝汤,没用勺子,一口便喝光了碗里的汤。柳绵眼巴巴地看着,以为世子能给她留一点,比如喝不下了,喝腻了,赏给一旁辛勤服侍的小丫鬟什么的。
裴明衍被那灼热的目光盯得一顿,他黑漆漆的眼眸扫了一眼柳绵那动了动的喉咙,“汤的味道有些怪味儿。”
他放下碗,“再盛一碗来。”
柳绵便又盛了一碗,裴明衍依旧一口喝了。柳绵心道,有怪味儿?又怪味儿为什么喝得这么香……
裴明衍不仅将鸭汤喝干净了,还把鸭肉都吃了,仅仅剩了一盘骨头在那里放着,连根肉丝都没剩下。
如果仅仅是好吃的鸭汤也就罢了,偏偏世子还吃得那么香。柳绵不仅被世子的食量震惊了,还差点流口水出来。
裴明衍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手指,“出去守着,我若有吩咐,随时过来。”
想到外面热烘烘的天气,又看见这里面放的冰山,柳绵终究还是没说出那句,奴婢能不能在门内守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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