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莫白风没有立刻顺着虞雨会坐的班次上车。他先给梅潇潇打了个电话询问和虞雨一起负责书籍的人有哪些。梅潇潇告诉他除了虞雨还有三个人。这三个人都安排在第二批，已经分走了他们负责的书籍。虞雨的书应是今天给他送去。莫白风立刻抓住了什么，问道：“运书的人是谁？”

    “这三个人里面其中一个，叫沈艳，你问这干嘛？”

    “给我沈艳手机号码，虞雨出事了！”莫白风来不及细细解释，立刻从梅潇潇那儿拿到了号码。梅潇潇楞了一下，心想虞雨这一身浓重的阳气，要出事也是她表弟莫白风出事，怎么霉运就落到虞雨头上去了？他们这一行的人，对身体上的基本伤势反倒不觉得是大事，莫白风说出事，那一定是虞雨刷新了他的下限记录——身上闹鬼了。

    梅潇潇心里想着稀奇了，拿出了个罗盘来推了推，却没有推出点儿什么来，她狐疑地想大约是莫白风想要转移注意力，故意说虞雨出事了，好让他接触到其他下那个墓地的人。

    莫白风一路小跑一路给沈艳打电话，那头没多久就通了，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喂？”

    “沈艳吗？！”

    “是……你是？”沈艳心想这声音听上去挺年轻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晚辈。

    莫白风立刻说：“我是莫白风，你知道虞雨在哪里吗！”

    原来是梅潇潇的表弟。沈艳知道莫白风这个人，和虞雨知道他是一个道理。“我也在找他，”沈艳在莫白风的惊讶和僵滞下开口，“说好今天下午给他送书过来，电话里还定好了时间，现在我都在他家门口等了四五个钟头了。”要不是运回去更累，沈艳早就想走人了。

    莫白风立刻感到大事不妙。虞雨没有回家，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在回家的这段路上失踪了。

    “虞雨出事了，”莫白风严肃地对沈艳说，“我现在去找他。”

    沈艳听到对面挂了电话，“喂”了两声，立刻也感到不对劲起来。虞雨不是个那么不守时的人，他之后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说用户在忙，沈艳想他大概是临时有什么大事儿了，也就没有再打扰。七点钟的时候他还打过一个，但依旧是对方正在通话的语音提示。

    直到莫白风现在给他打了电话，沈艳才觉得不对劲了。他这么迟钝，主要也是因为虞雨的体质问题。他一身阳气百毒不侵，见过他的人都说他这辈子都不用怕鬼敲门，恐怕等他死了无常使都不敢来勾他的魂魄，家庭背景又让那些抢劫啊、斗殴啊之类的事发生不到他身上，见鬼了才会想到虞雨出事。

    莫白风结束通话之后立刻再次给虞雨拨了一个电话。这一次通得非常缓慢，几乎快到了对方不接而盲音的时限。那头依旧是嘈杂的电流声，这一次比之前的更强了。莫白风电话一通就立马站住了，紧紧捏着手机仔细听里面的声音，接着四周响起了无数喇叭声——莫白风站路中央了。

    “找死啊？！这是路中央！”

    “打电话他妈到路边去打！”

    无数汽车从他两旁驶去，司机探出头来大声咒骂，而莫白风却仿佛没有听见。他没有捏手机的那只手的五指在自己的大腿一侧轻轻敲打，鼻尖上的汗珠不断冒出来。接着他猛地向前跑去，穿过正在行驶的车流，在一片刹车声和喇叭声中向那个公交站猛地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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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雨觉得自己骨头都要软化了。他恨不得立刻就瘫软在地，要是能昏过去就更好了。昏过去醒来说不定发现这是个噩梦。虞雨这么想着，从小练起的身体素质却愣是让他坚定地站个笔挺。车座上的司机尸体不断地淌血，一部分已经在他身上凝固了，却有大量的血不知从他身上的哪个伤口涌出，从破旧的皮椅上一点点流淌下来。虞雨僵硬地后退了好几步，却被什么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看，一截白惨惨的人骨躺在那里。虞雨的脸色已经白得不像话了。他稍稍抬头，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下，车里除了他没有一个活人。他靠着窗外极远处的一丝灯光和月光，勉强能看清车内的景象，但是无孔不入的黑暗却仿佛烟气一般，向他侵袭过来。

    越来越慢的公交车，只有标着红艳艳的“848”几个字是亮着的，从玻璃上反射回来的红光，照在驾驶座司机歪倒的身体上，让虞雨的腿一阵阵的发软。

    他发誓自己今后再也不做这班车了，搬家，立马搬家！

    车终于停了下来。四周寂静得厉害，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虞雨站在车的下车口，远远看着那具司机的尸体，在心里挣扎要不要跳车。但是虞雨下意识地感到他不能这么干。

    他抓紧了扶手，接着车门“砰”地一下开了——开了前车门。这在寂静的深夜里让虞雨吓得浑身汗毛一竖。他双眼紧紧盯着前车门，一步都挪不动，几乎要粘在扶手上。

    接着有什么“人”上来了。虞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接着他几乎抱住了杆子，冷汗一层层滑落下来。上来的“人”披散长发，赫然是他之前在墓室里见过的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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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白风捏着保持通话的手机。手机上显示的通话时间已经十三分十三秒。他的拳头捏得更紧了。他站在一个无人的车站上，站牌已经生锈，字迹模糊不清，上面只有一路车的标志——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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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鬼向虞雨一步步走来。虞雨的脚仿佛生了根，死死迈不动一步。这个女鬼什么时候跑出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追着他来的？司机的死亡事故是不是她捣的鬼……他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无数问题，也在那一瞬间得到了解答。女鬼的双眼死死盯着他，接着从口中阴惨惨地发出了声音：“别……呵……跑……呵……呵……”嘶哑的喘气声，仿佛她还活着似的。虞雨几乎要捏着嗓子尖叫起来，但是他没叫。就在那一刻，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代替了他的尖叫。虞雨从来没那么感谢过自己的手机，也没那么痛恨过自己的手机。他把手塞进口袋里，除了那块玉，他还碰到了之前没碰到的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前车门猛地“砰”地一下关上了，而那个女鬼则忽然停止了前进，目光透过长发，盯着他的口袋。虞雨咽了一口唾沫，胡乱地摸到了一个按键，然后电话通了。

    没有任何声音。在这样寂静漆黑的地方，虞雨只通过“848”红字的光线看到了女鬼的小半张几乎要让他昏过去的侧脸。手机仿佛被他挂机了。虞雨此时不敢把手机拿出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背后透湿，一股寒气不断向上延伸。

    车又开始启动了。虞雨被这个认知吓得魂不附体。女鬼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向前一步。虞雨看着她越来越近，牙齿都开始打颤。车停了四个站。没有人上车。后车门始终没有开启过。

    虞雨几乎能感觉到女鬼的发丝了。她就贴在虞雨面前，伸出了一只手，搭上了她曾经留了五个指印在上面的虞雨的肩膀。

    虞雨的汗毛倒竖，连脸上的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抓紧了裤兜里的手机，连带着握紧了玉石——

    车忽然一个急刹车，猛地停下了。虞雨紧抓着扶手，而那个女鬼却被甩远了好几步。虞雨心里还在胡思乱想着：这鬼居然有惯性，她居然还有质量……

    接着前车门打开了，有什么上了车。

    虞雨的双眼在那瞬间紧紧盯住了上来的人——莫白风！

    莫白风站在车前门，朝箱子里丢了两张纸币，然后转过了头来。他在红光里朝虞雨竖起了一根食指，食指抵在嘴唇上。

    他的口袋里同样揣着一只手机，手机依旧保持着通话，上面显示的通话时间是：十九分十九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