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算了算了,今儿算了。”沉不住气的荣嘉站了起来,给赵美人行了个礼告退,然后溜一样出去了。

    等到荣嘉消失在门外,赵美人笑了起来:“这孩子,有意思。”

    殷旭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赵美人见她不语,继续说道:“你能得殿下的眼缘,也是你的造化。”

    殷旭苦笑一声:“也不知奴婢何德何能,能入了殿下的法眼。”

    “殿下命苦,你也莫要推脱过了。”

    殷旭知道美人心善,是怜惜荣嘉身世的。她低低答了句:“奴婢知道分寸的,不会叫殿下寒心。”

    说罢,美人便叫她退了下去。她出门走上回廊,只看见几个教导姑姑授完了课,往这边来给赵美人请安。

    绕出回廊,走到小院,再转头,便看见了放学了的安康公主李福金,被一群婢女围着,坐在假山那边的石凳,找人又是锤腿、又是锤腰的。

    突然听见有人说道:“殿下,我刚刚看见重明宫那位殿下也来了,不知道来干啥呢。”

    说的是荣嘉。

    李福金眉毛一抬:“就是那个宫人的女儿?”

    殷旭听见寒蝉的声音:“可不是,十岁才从禁苑放出来,有娘生,没娘养的哈哈。”

    李福金笑道:“你声音小点,被人听见了可还得了。”话虽这么说,可她自个儿嘴上却没有丝毫收敛:“满京城谁不知道她,长得一副狐媚子样,和她娘一样。”

    寒蝉说道:“刚才瞧见,真是寒酸,身上连件像样的珠钗都没有,连个婢子——连我们都也不如呐。”

    几个人哄笑。

    殷旭听了,压抑住心底的怒火。荣嘉是什么人,岂是她们可以随意议论的?

    她不懂声色地悄悄离开,谁也没发现,她来过这儿。

    第二天清晨,所有人都惊讶地发现,安康公主的贴身侍女寒蝉,被打了。

    寒蝉涂了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脸上的淤青。问她被谁打了,她也不知道,索索瑟瑟的,似乎被吓到了。

    寒蝉被打了,翊秋宫的旧人不少都拍手称快,这人平时蛮横得很,不讲道理,得罪了不少人。现在看她挨了打,不知多少人暗暗叫好。

    这最爽的,要属冬梅了,她同寒蝉不知道结了多少怨,受了多少挤兑,现在看见寒蝉一张红肿淤青脸,别提有多开心。

    寒蝉遭了殃,寒蝉的主子安康公主殿下也好不到哪里去。

    今日教养姑姑们,拿出了通古金帐国的图册,给李福金讲起了金帐国的风土人情,这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李福金原本以为,通古也是个跟温国差不多的王国,唯一的不同就是那边的习俗跟中原稍稍有差,地理位置稍稍北了些。

    可听了教养姑姑的话,这金帐国分明就是个茹毛饮血的化外之地,喝不到茶吃不到菜,住毡帐睡毡毯,一年到头都不沐浴,女人被视作和牛羊一样的财物。更重要的是,金帐国的女人兄终弟及、父终子及,这这这......简直有违人伦天道,禽兽不如!

    这和李福金想象中的金帐国大相径庭,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住在金子造的宫殿里,地位高贵,随意驱使奴仆。没想到,却一下子变成了个,毡帐里灰头土脸的黄脸婆,她实在无法接受。

    李福金每日以泪洗面,仿佛换了个人似的,鞠也不踢了,蛐蛐儿也不斗了,每日哭得跟泪人似的,求皇上放她回家。

    纵使众人平时都不喜欢这个骄纵的公主,可到了这样的时候,人人心中都不免生了怜悯。

    本朝和亲北上的公主,没有一个能得善终。

    温国立国两百多年,其间北嫁十二个公主,一个在途中病逝,三个嫁过去的当年便在通古王城病逝,剩下的八个,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十岁。

    还有那些随着公主们北上陪嫁的宫女们,到最后,哪一个没有沦为男人的玩意,下场比起公主们,更加凄惨。

    整个翊秋宫,此时被凄凉笼罩了。所有人都被拉回了现实中:温国败给了通古,签了耻辱的“万年和约”,这债落在了后宫女人的头上,需要她们拿命去为朝廷偿还。

    夜里寂静,灯火阑珊。

    赵美人素来节省,夜里她的寝宫一般只点上两盏宫灯,她有时看看书,有时睡得早。

    殷旭替赵美人安置完,正准备退下,赵美人叫住了她:“公主用了晚膳了吗?”

    殷旭摇摇头:“晚上不曾,不过午时用了大半碗羹。”

    赵美人微微叹了口气:“劝着殿下点,到时候舟车劳顿的,吃苦的是自己,现在身子千万不能养差了。”

    殷旭回道:“该说的都说了,要等殿下自己想明白,木已成舟,现在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美人摩搽着手中的瓷杯:“告诉她,命数是天道,是福是祸谁都不知道。想当初我国破家亡,被土蛮掳到通古,从来没想到过还能有今天这样的安稳日子。”她自嘲地笑了笑:“若是我还在图兰,只怕都没有这样富贵清闲的日子。”

    殷旭听出,美人这话其实有点言不由衷,美人不是贪图富贵的人,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叫自己心里好受些,也叫安康公主还能生出一丝丝盼头来。

    “娘娘嫁进这里的时候,和公主殿下,差不多大吧。”

    赵美人垂了眼帘,“是啊,年幼得很,什么都怕。”

    殷旭见她情绪突然低落,知道她是想起春桃来。殷旭不好再打扰,低低告退后便退了出去,留下赵美人一个人坐在床沿,脸庞在跳动的火光下,忽明忽暗。

    ——

    殷旭心里念着荣嘉,怕殿下还企图把自己弄进重明宫。

    一连几天没听见她的消息,殷旭以为她消停了下来,可没想到,这位公主殿下从来没叫人失望过。

    第四天,荣嘉又找上了门,手里拿的是黄门令亲手签署的迁调令,把殷旭从翊秋宫迁往重明宫。

    殿下坐在偏厅里,也没有去见美人,而是单单把殷旭喊了上来,把迁调令往桌子上一放:“这下你不用担心了,黄门令也答应了。”

    殷旭此时觉得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恨不得哭天抢地:“殿下啊,您这是做什么啊!”

    荣嘉本以为她会欢天喜地,感激自己替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可没想到这个小宫女不但没有狂喜,反而语气里,有一丝......责备?

    “你不愿意?”

    殷旭欲哭无泪:“奴婢在这里做的好好的,殿下您为什么这么积极要调奴婢走!”

    荣嘉一脸严肃:“三天前不是你自己亲口说非常想来重明宫吗?”

    可那只是场面话啊,殿下您听不出来吗!殷旭很想这样反驳这个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的公主,可她毕竟没有熊心豹子胆,不敢直接说出来。

    “这张迁调令花了我二十两银子,就连‘常胜将军’我都典当出去了,你敢不来!”荣嘉见殷旭满脸不情愿,不由怒上心头。

    什么‘常胜将军’,估计是殿下的蛐蛐儿,看样子荣嘉倒是下了血本。殷旭以利诱之:“殿下,二十两银子和蛐蛐儿钱,奴婢赔给您可好?”

    “你!”

    “奴婢家里穷,进宫也没多久,实在拿不出多少银子来,奴婢找冬梅和李锦借点儿,三十两最多了。”

    荣嘉斩钉截铁:“不。”

    “那奴婢找娘娘借点,五十两,真的不能再多了。”

    荣嘉紧紧抿着嘴,但她的眼神出卖了她,她眼睛里泛过精光,居然有一丝丝动摇。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她堂堂公主,怎么能为区区五十两银子折腰!她假意咳了一声,怒道:“你当本宫是什么人,叫花子吗!”

    “那殿下究竟是为什么,对奴婢这样青眼有加。若放在宫外,像奴婢这样的,莫说五十两银子,就连五两也不值啊!”殷旭见直接利诱没有用,便企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没想到荣嘉竟顿了顿,没说出啥话来,嗫嚅了几声,小声说道:“我看你有趣。”

    “......”看猴吗。

    “好好好,就算奴婢有趣,殿下为何连一个月都等不了?”殷旭看着荣嘉,问道。

    “一个月?”荣嘉疑惑道:“你那不是托辞吗,不是你嫌麻烦不肯来的借口吗?”

    这会儿她倒是懂得什么是托辞了。

    “况且,”荣嘉补充道:“你们女子不是惯爱用什么推过来又推过去的手段......明明想要却先推一推,叫什么来着......”

    “欲情故纵。”殷旭提醒她。

    “对。”荣嘉满意地点点头:“你肯定想来,故意激我铺路,我都讨来迁调令了,你还推脱做什么。”

    “......”

    殿下,您这样的脑回路,真的能参与后宫倾轧、明争暗斗吗......

    不过殷旭回忆起那日在鞠场的局面,可以确定,荣嘉确实在宫中受人冷落。与其说,是因为她不善交际、不通世故而遭人冷落,倒不如说,是因为她被人忽视了太久,才生出这样的脾性。

    在这惯于捧高踩低、人情淡薄的宫里,荣嘉寂寞了很久很久。

    她似乎知道了荣嘉想要什么,一个说话的人,一个可以平等相待、替她派遣孤独的人。

    殷旭突然想明白了,荣嘉只是觉得她有趣,需要她陪伴,若是如此,她完全可以在不打乱计划的前提下,如她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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