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不知不觉,一周过去了。

    过几日就是平阳公主的生辰,按照宫里的规矩,十二局每家都要献上贺礼,司制局也不例外。

    这种贺礼也不求稀罕,就图个吉利,孙姑姑定下绣一面绢地长寿绣,云纹、花蕾、枝叶和祥鸟,倒也十分精致。

    赵佛姑绣活好,这进贡给最受宠爱的平阳公主的东西,丝毫不得马虎,孙姑姑几乎把大半的绣工,都交给了她,累得赵佛姑私下里怨声载道。

    平阳公主,乃是万贵妃唯一的女儿。万贵妃独宠后宫十多年,荣宠就从来没有衰退过,先皇后在世时,风头都不及万贵妃。这个万贵妃唯一的小公主,自然是被皇帝陪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宝贝得跟啥似的。

    说起这个万贵妃,则更是扬秦皇宫中的传奇。万贵妃刚入宫时,被分来照顾才六岁的八皇子,陪着小皇子长大,一路下来,看着昔日的皇子最终做了现在温国的皇帝。皇帝对万贵妃极为依恋,百依百顺,这样真挚的感情,旁人谁都希求不得。

    若不是万贵妃年长皇帝十岁有余,出身也不显贵,皇帝定是要立她为皇后的。无奈群臣一听皇帝有意要立万氏做皇帝,折子像雪片一样飞向皇帝的案上,一个个群情激愤,说白家之女,怎么能做一国之母。又说万氏足足长了皇帝十岁,本朝绝无这样的前例,简直成何体统。

    这些年来一直相互攻讦的各个党派,为和为战,还为了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这次,却罕见地站在了统一的战线上,坚决反对皇帝立万氏为皇后。

    皇帝退却了,只立了他心爱的女人为贵妃。但这并不影响,万贵妃独宠后宫,在宫里呼风唤雨。宫里都知道,万贵妃才是这宫里头最大的主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

    赵佛姑为了这长寿绣,忙活了整整四天,她说自己眼睛都快瞎了,夜里吃完饭,按照司制局里的规矩,天黑了是不准刺绣的,既怕绣娘暗了看不清,也是节省灯油钱。

    赵佛姑和殷旭两人,往廊上的扶手上一坐,赵佛姑小声抱怨了起来:“一个十岁的小女娃,哪里识得什么货,绣这么精细做什么,我眼睛都快要瞎了。”

    殷旭提醒她:“那可是公主!亏得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你这样说,被旁人听见,可要拉出去治你一个大不敬,直接乱棍打死的。”

    赵佛姑吐吐舌头:“这不是只有你嘛。我说平阳公主也真是个有福分的,皇上宠爱,宠得跟啥似的,我听人说,光是公主每年生辰的花费,都要差不多一万两银子!足足一万两,都够我全家上下,吃上一百年了,哎,真吓人!”

    “天家的事,钱算什么大事情。”殷旭淡淡一笑。

    “你还别说,你知道吗,你这宫里,那位公主,和这位平阳公主比起来,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赵佛姑说道。

    “那位公主?”

    “就是那位啊,你不知道?”

    殷旭一头雾水,“你说的什么,我真不知道。”

    赵佛姑笑她:“咱俩入宫的时间差不多,你咋什么都不知道呢。”

    说来也是殷旭自己的问题,她这些日子,除了赵佛姑,极少与旁人交往,做事情都是独来独往的,旁人都说她孤傲清高。于是,这些小道消息、宫廷秘闻什么的,她知道的还不比赵佛姑多。

    赵佛姑见她真的一脸迷茫,告诉她:“这宫里头如今一共有两个公主,最小的便是万贵妃的平阳公主,皇上的掌上千金。”

    “那另外一位呢?”

    “还有一位,是宫人之子,那位的娘亲,到死都没有被加封过!”

    殷旭听了不由吃了一惊,这件事情,她在外面时完全没有听说过。“被宠幸的宫人,不都会被记录在册吗。更何况她生了公主,怎么会一直没有加封?”

    赵佛姑闻言,先看了看四周,天黑寂静,四下无人,于是凑到殷旭面前,小声说道:“还不是因为万贵妃。都说早些年万贵妃善妒,凡是后宫妃嫔怀了龙嗣,贵妃都要想方设法地给打掉的!”

    万贵妃早些年善妒,殷旭也是略有所闻的。

    赵佛姑继续说道:“当年那个被宠幸的宫人,怕被贵妃下药,就躲到了冷宫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偷偷生了这个公主。直到公主十岁时,才从冷宫出来,认了皇上!”

    “在冷宫......就为了瞒贵妃的耳目?”

    “可不是嘛,”赵佛姑把声音压得更低:“冷宫那些小黄门、嬷嬷也是心善,毕竟贵妃干的这事——可是断子绝孙的勾当,也有人不忍心!可惜,那位公主认了皇上后,她的娘亲,还有冷宫那些帮过她们母女的宫人们,全都死了,死得不明不白。究竟是谁干的,哎,还不是明摆着的嘛。”

    “就连公主的亲娘也......皇上,难道不管吗?”

    “一个宫女,死了就是死了,皇上哪里会在意这样的事情。”

    “可是,现在宫里皇子也不少,近年来,好多宫里都有诞皇子,贵妃,又......突然不管了?”殷旭问道。

    “那是因为后来万贵妃,有了和王。”赵佛姑说道:“有了和王,万贵妃还怕什么。之前是因为贵妃没有子嗣,怕旁人有了子嗣便超越了她。可是现在不同了,你看看,和王出生不到五个月就被封王,可谓史无前例,皇上,肯定是要立和王为太子的。”

    殷旭笑了笑,前朝立储君这样的事,是国本,是天大的事,可如今,后宫小小宫女都能说出个一二来,可见皇上平时是多么宠爱万贵妃和贵妃的一双子女了。

    赵佛姑绞了绞手,又说道:“都是皇上的亲女,那位殿下到现在,哪里听说过皇上给她庆过生?怕是一碗长寿面,都不曾赐过的。到了现在,连个封号都没有,皇上怕是把那位殿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听着这番话,殷旭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同是皇帝的女儿,一位受尽了荣宠,被皇上视若珍宝,而对另一位,却不闻不问,好似没有这个女儿。

    那位公主,自幼长在冷宫,十岁亲娘又死得不明不白,如今被皇上冷落,连封号也不曾有一个。也不知她,这些年自己是如何过来的。

    这位公主的生母,是个普通的宫人。这宫里,不知还有多少人,抱着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妄想,都拿那位宫女做前车之鉴,议论之人,从没有少过。因此,这位殿下的生平事迹,在这些最底层的宫女中间,传得甚广。

    “你也别替旁人瞎操心,就算不得宠,也是金枝玉叶,尊贵无比,一句话能要人命的主,你先替自己好好想想吧。”殷旭半开玩笑地说道。

    “哎呀哎呀你别说了,我眼睛瞎了,真瞎了!” 赵佛姑一想起这几天的劳累,哭天抢地:“我看司制局里的老人,好多都瞎了眼,愣是连根儿棒槌都看不清了。你说说,孙姑姑这么爱使唤我,我的娘啊,我还能熬几年,以后可该怎么办才好!”

    殷旭拍拍她的肩,站起身来:“司制局不是也有管事的许多姑姑嘛,都不用做活的,你好好加把劲,出路大大的。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赵佛姑看着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拐角,突然大声说道:“你的手,都过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好?就你不用做事,你个坏人!”

    拐角处传来一声,“是啊,反正姑姑不管我!”

    气得赵佛姑跳了起来,一跺脚:“哼,姑姑就会拿捏我!”

    ——

    第二日午后,用过午饭后,前院里突然热闹了起来,脚步凌乱声,众人议论声,夹在一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时,赵佛姑冲进了殷旭所在的耳房,脸上尽是欣喜之色,拉起殷旭的衣袖就开始狂摇:“天大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得了赵美人青眼的?不就量了次衣裳,你教教我好不好!”

    殷旭一听,心里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只是面上一副疑惑的样子:“你在说什么,赵美人怎么了?”

    赵佛姑摇得更猛了:“赵美人遣了人来,说是要调你去翊秋宫做大宫女!连内府那边的中黄门管事也来了,取了你的籍牌,怕是今天就要你去翊秋宫呢!”

    殷旭看她笑得十分真诚,没有半点虚伪。这实在难得,在宫里,多的是人嫉妒、眼红,见不得别人比她过得好。可赵佛姑心思单纯,喜怒都在面上明摆着,眼下欣喜若狂,便是真的替殷旭感到高兴。

    殷旭也作出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还有这等好事!你别是在骗我吧?”

    “怎么会!”赵佛姑一把拉起她:“走走走,都在找你呢!就我知道你肯定在这,旁人找了老半天呢。”

    赵佛姑把她拉到前院,发现翊秋宫的人,已经在那里等着自己了,李锦也在其中。殷旭还发现,御府令的手底下的人也在,之前她在内库清点布缎时,曾经见过一面。

    看来,赵美人果然听她说的话,去“请示”了御府令,才把自己调到翊秋宫。

    整个司制局,此时闹腾了起来,毕竟,十二局里的宫女,与主子宫里的大宫女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等好事,几年都不见得能落在司制局。人人都觉得稀奇,但并不是人人都替殷旭感到开心,窃窃私语、私下议论的人并不少,有的甚至在揣测殷旭用了什么歪门法子,才攀上了翊秋宫的高枝。

    孙姑姑也站在这前院门前,同那位内府来的管事说话,陪着笑,看得出,这在御府令手下当差的人,在宫里脸面大得很。

    众人见殷旭来了,稍微收敛了些议论,几位管事的恭贺了她几句,叫她今天便可以收拾了包袱,直接去翊秋宫住。

    孙姑姑见了她,倒是感慨万千,连连夸奖说看不出殷旭这么讨人喜欢、会做人,是她司制局出来的好苗子。就连藏在人群里的李锦,也冲她眨了眨眼睛。

    殷旭也没有多说什么,收拾了东西便准备走,回头看见赵佛姑眼巴巴地跟在后面,她叹了口气,安慰道:“我又不是出宫,日后见的机会多的是,你也加把劲。”

    “翊秋宫,离司制局,远着呢。”赵佛姑委屈巴巴地说道。

    “九华宫啊,你那位黄大哥当差的地方,不是山珍海味都有奴才们的份吗,保不准你日后做了九华宫里的人,离翊秋宫可就不远了。”

    赵佛姑一听,好像很有道理,自己有朝一日,是不是也可以被看上,被调到九华宫里当差,两个人继续做朋友。

    可只是画出来的大饼,不能充眼前的饥,她心底还是多有不舍的。进宫这些月,她得了殷旭不少照顾,殷旭这个人,生得一副好容貌,谈吐见识都像是读书人家出来的,为人稳重,做事牢靠,心底又善良,她以后,再上哪找这样一个好友去。

    若是殷旭去了翊秋宫,怕是好久都见不着了。

    佛姑心底还是闷闷的,殷旭叹了口气,也没有好的法子,这个天真朴实的少女,还未被这个大染缸给腐蚀,还保着一颗纯良天真的心,把自己当作真正的朋友。

    可惜,我不值得的。殷旭心里这样想着,然后同佛姑道了别,背着自己小小的包袱,离开了司制局,踏上了前往翊秋宫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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