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里寒溪竹里桥

    岚月在溪边取了马,除了自己那匹名唤“赤练”的小红马,另外带来了将离当年的坐骑:白鹭。

    白鹭已经有些老了,前些日子还生过病,瘦得不成形,岚月一直担心它熬不到将离醒来。如今看它,一见到将离,顿时精神百倍,摇着尾巴朝将离走去,低着头接受将离的抚摸,连眼神都恢复了昔日的神采,温柔而明亮。

    将离也有些动容,挠了挠马脸,转而看着岚月。

    岚月只专心逗弄她的赤练,察觉到将离在看她,便说,“准备给师父的惊喜,喜欢吗?”

    将离嘴角微动,没有说话,牵起白鹭,跟着岚月往官道上走。

    上马骑了一段路,到了万家村,岚月却不记得万师兄所葬之地,转了一圈,没找到墓碑所在,将离骑马追上她,道,“跟我来。”

    于是将离带岚月找到了万权一的墓碑,在万家村后面一座不起眼的山头,万权一和他的父兄都埋在此处。

    将离摸着墓碑上的名字,想起了他初出茅庐那些年,经过万家村,收拾了一伙强盗,帮万权一安葬了他父兄。正是在这山头,在他父兄的坟前,万权一执意要拜将离为师,将离才开始萌生了开山立派的想法。

    那年万权一十四岁,将离也才十九岁,但已经足够当万权一师父了。

    岚月给万权一上了香,烧了些纸钱,将离则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师父,”岚月烧完所有的神纸,看着烟灰随风飘起,道,“人死以后,还能看到现世情景吗?”

    将离淡淡道,“会看到很多光怪陆离的情景,但不是现世的。”

    岚月道,“会记得我们吗?”

    将离微微点头,“像经历一场浮生大梦,梦中人,都是现世人的影子。”

    岚月闻言一怔,道,“师父可曾梦到过徒儿?”

    将离不答,捡了颗松球,朝高处扔了出去。

    片刻后,一棵杉树上树叶簌簌落下,有什么东西攀着树枝爬了过去。

    岚月凌空跃起,翻上枝头一看,那东西居然是个小孩,藏在树上听他们说话,她便顺势逮住那孩子,抓着他脖子,从树上拽了下来。

    小孩捂着脖子喊痛,将离以眼神制止岚月,岚月这才放开那孩子。

    是个八九岁左右的男孩子,瘦的跟猴一样,皮肤黝黑,眼睛黑亮,眼距稍宽,上唇偏厚,将离看他一眼,当即就想起了什么,道,“万权一是你什么人?”

    男孩仰头看着将离,意识到这白衣男子比那红衣女子更容易亲近,便朝他靠近了些,道,“是我爹爹。”

    将离莞尔,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道,“万师慈。”

    师慈,说的正是将离。

    将离微微怔住,岚月道,“你鬼鬼祟祟躲在树上做什么?”

    万师慈暼她一眼,道,“我一直在树上,是你们突然来的!”

    岚月冷笑,“哟,个子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你娘人呢?”

    万师慈不答,岚月道,“信不信我把你丢树上?”

    将离道,“你怎么连小孩都要欺负?”

    岚月嘟嘴,转过身,心想白给万师兄烧纸钱了,生个小孩也要看自己不顺眼,还联合师父欺负她。

    将离摸摸万师慈头顶,温声道,“别怕,我们是你爹朋友,路过这里,特意来祭拜的。”

    万师慈道,“你们是我爹的同门吗?”

    将离点头,万师慈道,“我带你们去看我娘。”

    于是两人跟着万师慈到了田坝上,万师慈扯着嗓子朝田间一名劳作的妇人喊,“娘,又有来上香的——”

    岚月若有所思,按着万师慈肩膀,似笑非笑,“除了我们,还有谁来过?”

    万师慈别扭地挣开她,道,“今年你们来的最早,以前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奇怪的人来。”

    妇人收了工具,上了田坝,朝两人笑道,“远道而来,辛苦了,不妨到寒舍一叙。”

    将离施礼,道,“叨扰了。”

    万权一遗孀姓刘,刘嫂乍看之下不过是一名普通农夫,脾气温和,擅长交谈,给两人奉上茶后,又谈了些天气、耕种相关的事情,仿佛将离他们不过是久别相逢的普通客人。

    岚月听得无聊极了,不耐烦道,“嫂子,你不妨说点有用的,告诉我,万掌门当时,到底是被谁杀的。”

    传闻是被三师兄添幻所杀,但岚月并不相信传闻。

    屋内倏然一静,连万师慈的神情都充满了敌意,刘嫂起身,冷冷道,“两位用过茶,该上路了。”

    将离起身,道了谢,示意岚月跟他走。

    岚月不情不愿地放下茶杯,跟着将离离去,眼神却始终看着刘嫂,还颇有深意地朝万师慈点了点。

    刘嫂紧张地握起剪刀,看着两人骑马离开,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万师慈握着他娘的手,道,“娘,他们是爹爹的仇人吗?”

    “但凡打听你爹死因的,都不是好人。”

    正午,岚月拿着文书,跟将离进了长安城,找了家客栈住下。

    两人刚住店,便听人议论,说长安已经封锁了,任何人不得进出。

    消息传出不久,百姓开始闹事,寒食节祭祖在即,封锁城门意味着百姓无法出城祭祖,对百姓来说,极为不便。

    但事情还没闹开,便被镇压下来了。

    黑火将军冯许亲自上阵,骑着战马,黑金战斧一扬,顿时血花四溅,几名闹事者的人头飞了出去,四处飞溅,脖颈断口鲜血如瀑流般喷出。

    “何人再敢闹事?”冯许一扬战俘,睥睨众生,眼神凶狠至极。

    上一刻还在尖叫、吵嚷的人群,顿时雅雀无声。

    岚月从客房窗户往下看,正好瞧见了这一幕,一时心里酣畅淋漓,盯着将离脸色,期盼他露出点精彩表情。

    可惜将离没有,岚月只得认为,师父一定是气的头晕眼花,失去理智了,不然他徒弟当着他的面,大开杀戒,换做平时,他不得剥了冯许的皮?

    冯许尚且不知,他师父和师妹正在城内看着他,摆着将军气概,带领一队人马,冲上前,道,“天子祭祖在即,皇陵妖人闹事,守陵人死者过百,此乃非常时期,若有闹事民众,一律作妖人同党处置!”

    听到“守陵人死者过百”时,将离转过身看她,道,“你杀的?”

    岚月:“……”

    岚月道,“是徒儿所杀。”

    将离脸色惨白,眼神充满了苛责和内疚,岚月心里埋汰道,冯师兄当着你面屠杀百姓你不在意,为何要在意我杀了多少人。

    两人对视,岚月若无其事地往榻上一靠,剥起了葡萄,转移话题,“冯师兄身上带的那把战斧,名叫黑火,是拿师父当时传给他的那把列缺斧所造,据说他吃饭睡觉都不离身,想来是很敬爱师父您了。”

    赤/裸/裸的讽刺!

    将离看着朱雀街上威风飒爽的冯许,心情十分苦涩。

    他是将离在仙封开山立派之后,收的第二个弟子,是将离所有弟子之中年纪最大的。

    他比将离长了八岁,将离长眠了十年,和辞世时毫无区别,而如今,冯许已经是年近五十的中年人了,光看他眉宇间的戾气,便能察觉他这些年来,征战杀伐,造了不少杀孽。

    见将离无言,岚月从榻上坐起,盘着腿,盈盈笑着,“师父若是觉得,冯师兄担不上您的法器,不如让徒儿,去替你将他收回来。”

    将离不答,岚月打了个响指,一黑衣少年如风般出现在屋内,单膝跪在岚月面前。

    岚月冷声道,“人带来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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