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纹身店里没有客人，男人的耐心极好，拿过余柠心的纸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温十衍……可以做。”
他一句都没有问。
余柠心感激地看了男人一眼。
“需要做成什么样的？”
“你看着办吧。”
男人诧异地顿了顿，“好，那你坐一下。”
他指了指刚刚自己坐着的那张沙发。
余柠心坐了下来，垂下眼，余光看着男人从旁边拿了A4纸，趴在台子上写写画画。
20分钟后，男人拿着纸走到余柠心面前，“这样可以吗？”
白纸上，一个“衍”字扭曲成了花体艺术字，两边长出了翅膀，像是要振翅高飞而去。
“前面两个字加上去不是很好看，你要是喜欢简单的三个字，也可以，但是腰窝那个位置还是稍微窄一点的形状更好看。”
余柠心点了点头，“就这样吧。现在可以开始纹了吗？”
男人去洗了手，消完毒，戴上了口罩。
余柠心是人生第一次纹身，甚至是昨天晚上灵机一动，突然想到的事情。
如果要说她的婚姻还有什么不完美的事情，多半就是在一起时孑然一身，分开了之后依然是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留下。
如果爱情没有了，至少要留下它曾经来过的证据。
针刺下去的第一下，余柠心闷哼了一声。
男人见她疼得忍不住蜷缩了起来，轻声笑了一下，跟她闲聊，“是爱人的名字吗？”
“……”
“你最好还是跟我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一会儿更疼。”
虽然是字，毕竟也是设计过的图案，不是简单几分钟可以搞完的事情。
她看起来这样疼，越闷着会越疼。
此时余柠心已经脱了外衣，只留下一条运动BRA。
房间里开了一点点冷气，吹得她腰间凉飕飕的。
第二针，余柠心又瑟缩了一下。
她叹了口气。
“是我老公的名字。”
男人的声音没什么情绪，甚至有点敷衍地在搭话：“那怎么一个人来？想给他一个惊喜吗？”
“不是。准备离婚了。”
“……”
她的话把看似见多识广的男人给惊到了。
想到这儿，余柠心从心底轻轻地笑了声。
男人的声音从口罩里传来，闷闷的，带着随意，“这又是何必。”
说是这么说，手下的动作却是一点没停。
“你不懂。”
“为什么我不懂？”
“你结婚了吗？”
男人终于笑了，“我孩子都四岁了。”
余柠心“啊”了一声，“看不出来。”
“是嘛。”
“嗯。”她把头换了个方向，克制住去挠后腰的欲.望，“孩子啊……真好。”
她这话一说，自然引起了男人对她离婚的猜测。
不过余柠心一点也不介意。
或许是气氛不对，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就在余柠心困得快要睡着的时候，男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好了。”
他摘了口罩，去旁边洗手。
余柠心扶着床的边缘，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
“后面有全身镜。”
“好，谢谢。”
她走到房间里面，背对着镜子，扭过头去看她的后腰。
一个“衍”字，大小不过小半个手掌，黑青色的图案，还带着血丝，张牙舞爪地像是要从她雪白的皮肤里挣脱开来。
余柠心对着镜子端详了许久。
“很漂亮，谢谢。”
男人洗完了手，看了一眼她放在外面沙发上的包，“你手机响了。”
“没事。”余柠心穿好了衣服，“多少钱？”
“一千二。”
“好。”
她去拿了手机，按掉了温十衍的电话，付了钱。
“注意这几天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外面这层保护的膜下午就能摘了，今天别洗澡。”
“好，谢谢。”
余柠心拎着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等等！”
就在她即将推开玻璃门走出去的时候，男人突然出声，喊住了她。
余柠心停下了脚步。
男人犹豫了一下，“你跟我吧。”
“……”
余柠心震惊了。
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你很漂亮，不要这么难过。干脆跟我吧。”
-
余柠心落荒而逃。
男人长得很帅，与温十衍的精致不同的是，他的帅带着男人味，五官坚毅，声音低沉，拥有让所有女人都会沉迷的荷尔蒙。
但是他突然来一句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实在是让余柠心有点害怕，也有点措手不及。
一直到回到酒店，余柠心脸上的红晕才消退下去。
她拎着包，低着头，走进了大堂。
下一步去哪里呢？
什么都没想好。
温十衍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海城吧，毕竟是公司团建，又是难得的休假，总得放松一下。
那她一个人先回去吗？
……
余柠心沉思着，无意识地握紧了手机。
“柠心！”
温十衍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余柠心的脚步一顿，手臂就被他拉住了。
温十衍的脸色铁青，看起来也是睡眠不足的模样，“我们谈谈。”
“我以为我们昨天已经谈完了。”
“……没完。”
温十衍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抓着她的胳膊，强硬地拉着她去了大堂旁边的海景餐厅。
已经快要下午了，余柠心一整天就在纹身店里吃了两块小饼干，但是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
她要了杯冰的柠檬水，有些心神不宁地看着对面的温十衍。
显然，温十衍也没什么食欲。
余柠心抿了抿唇，“要说什么？”
“我想了一晚上，不能离婚。”
她有点好笑，梗着脖子，“我都和别人睡了，还有什么不能离婚的吗？”
睡是没睡，但是倒是确定了她内心的想法。
既然离婚已经成定局，这样纠缠不休倒是没什么意思了。
刚刚纹身的余柠心已经想好，温十衍知道了这件事，她干脆就把这件事认下来。
任哪个男人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应该都不会忍气吞声的。
温十衍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没有。柠心，你不要这样。”
“你怎么知道没有？虽然进去的时间短，但是约.炮这回事，没约成，哪会这样轻易走？”
“我看到你和乔乔的聊天了。”他避开了余柠心的视线。
余柠心瞪大了眼睛，“你……你……温十衍，你是人吗？”
“抱歉，我并不是真的想看你的隐私，只是昨天晚上睡不着，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而已。”
有钱真的能使鬼推磨。
对于温十衍这样的人来说，只要他想，她就可以没有隐私。
“现在你知道了吗？”
温十衍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是那样想的。柠心，我……你知道，有些事，我也是没有办法说的。”
“那你就别说了。”余柠心捂住了耳朵，“离婚。”
“柠心……”
“别说了！”
后腰处隐隐作痛，余柠心眼角含泪，喝了一口冰水，压住了滔天的怒火。
“我回海城了。你找你的律师做完离婚协议发给我。”
余柠心站了起来。
温十衍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腕，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严厉的味道。
“不要再胡闹了！”
余柠心再也憋不住，红着眼，厉声道：“温十衍！你说，你还爱我吗？”
“爱啊，我爱你。”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发誓，用我们俩和你妈的生命发誓，你撒谎了吗？”
“……”
温十衍沉默了一下，苦笑，“你都多大了，还要玩这么幼稚的把戏吗？”
“你看，你不敢了吧。”余柠心犹如一个被宣判的犯人一样，带着声嘶力竭的绝望，“你根本不爱我了，你承认吧，温十衍，你对我没有兴趣了，也没有爱，你只是不愿意接受我是主动离开的那一方，这关乎你的自尊。当然，用你们男人的话，说得好听点，冠冕堂皇一点，就是亲情还在！漠不关心、视若无睹、毫不在意！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亲情！去你妈的亲情！滚啊！”
她就算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也不屑于要老公的亲情。
余柠心结婚时的梦想，就是与温十衍相爱到六十岁，到一百岁，到他们俩老去、死去。
这见鬼的亲情！
温十衍的手越发地用力，让她挣脱不得。
“余柠心——我就是发了疯，才能让你这样伤害我！”
他重重地甩开了她，转身离开。
余柠心犹如打完仗的将士一般脱了力，滑到了沙发位上。
这时候才感觉真的饿了。
她伸手招来了服务生。
“……给我来个四道式的套餐，不要辛辣和刺激的东西，谢谢你。”
嘴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
或者说她压根吃不出味道。
余柠心机械地一勺一勺地把食物放进嘴里，用力咀嚼着。
没地方可以去了。
婚姻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失败得无法再失败了。
她身上没什么钱，因为这一阵情绪不好，写文不规律，赚的钱也就够日常花销，之前去云南一圈浪费了不少，存款几乎耗干。
这几年，温十衍一直养着她，给她买东西、买房子……但是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余柠心想，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为爱活着。
生活得辛苦一点又怎么样？
至少是快乐的。
温十衍给不了她，总有人给得了。
“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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