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身体恢复之后,杨婉兮本来要赶阿罗走,但阿罗告诉她情蛊相连的两个人不能分开太久,每隔一个月必须血液交融一次喂饱蛊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杨婉兮只得允许阿罗住在古墓外的破庙里。
这段时间小九也并没有忙着去找杨逍,她身体大好之后,之前杨婉兮传给她的内力和她自己在寒玉床上修炼而来的内力竟也全部复原,甚至比以前更甚十倍。但杨婉兮自己却因为这大半年来输送太多内力给小九,元气大损。
杨婉兮怕小九没了她的内力引导走火入魔,又将《九阴真经》的内功招式尽数传给了她,以便她能更好地将这股内力化为己有。
这日,小九出了古墓,只见圆月高悬,正是十五之时。
她轻车熟路地往阿罗居住的破庙走去。
每月十五,她体内的蛊虫便异常兴奋,必须要找阿罗缓解。
进了破庙,阿罗正在烤红薯,甜腻之味飘得很远。
他朝她挥了挥手,高兴喊道:“你来得正好,快来尝尝。”
小九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红薯滚烫,她掀开皮,轻轻咬了一口。
“好吃吗?”在燃起火堆得映照下,阿罗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明亮,“这是我自创的烤红薯秘法,你是第一个吃到的人。”
小九一顿,抬起眼皮看他: “你怎么会烤这些?”
“我从小到大都是漂泊一人,饿的时候什么都吃,会烤这些又有什么稀奇。”
他语气极淡,短短一句话里的辛酸无数仿佛是别人经历的一般。
小九挠了挠头,想到他被灭族之事,不愿触他伤疤,便转移话题道:“要不你教教我这个红薯怎么烤?”
他抿了抿唇,缓缓答道:“你喜欢吃,我烤给你便是了。”
他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让小九有些尴尬,只好解释道:“我对厨艺一窍不通,只是看这个好像挺简单的,所以才想学。”
学会了以后烤给杨逍吃。她在心里默默补上这一句。
以往总是杨逍烤东西给她吃,哪怕是在坐忘峰的时候,她也没有正经地给他做过一顿饭,他虽从来不要求她,但她想,要是她亲手烤这甜糯的红薯给他,定能哄他开心。
她这般想着,心脏却像被噬咬一般忽然疼了起来。
阿罗见她面色有异,知她心中定是生了情念,连忙用小刀在手指上割了一道小口,然后伸到了她唇边。
他食指间冒着血珠,看起来鲜艳妖冶得很,小九却嫌恶地撇开了头 :“我说了很多遍了,把你的血挤到杯子里,我再喝。”
“浪费。”
“什么?”小九没听清。
阿罗皱起眉,忽然将手指流出的血尽数挤到了她还未吃完的红薯上面,看起来像是故意一般,然后又说:“挤到杯子里,很浪费,你将就着吃吧。”
“……”
小九刚才对红薯的美好幻想被他此举瞬间破坏得意境全无。
“享用”完这块味道别致的红薯后,小九擦了擦嘴,体内蠢蠢欲动的蛊虫终于停止了折腾。
所谓血液交融,便是定期以施蛊者之血伺蛊,方能延续活命。
最开始的一次,小九被“喝人血”这件事恶心到,决定一死了之算了。
后来小翠又苦苦哀求她,再次给她解释了一下命脉相连的意思。
她原本以为只是她的命捏在阿罗手里,却不曾想原来蛊虫若在她身体里死了,阿罗一样活不了。
被道德绑架至此,小九觉得这个江湖她混得也是很凄惨了。
思及此,她略微不爽地踢了一下火堆,偏头问阿罗:“为何你会种蛊,却不会解蛊呢?”
阿罗睨了她一眼,“此蛊当然可解,你爱上我便解了。情蛊本来就是女子用在求不可得的男子身上的,爱上施蛊者,蛊虫自会消亡。”
他说得一本正经,小九却嗤道:“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种解法。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般处心积虑地将我和你的命运绑在一起,分明是有求于我。”
“你猜得没错。”
他承认得十分爽快,脸上毫无阴谋被拆穿之后的尴尬,只是眼里闪过了一丝阴鸷,“以前是我太天真,想着凭一己之力也能报了血海深仇,死过一次,才知道有些事一个人可能真的做不到。”
“所以你的目的是让我帮你报仇?”
“不——”
火焰翻飞,衬得他浑身戾气更盛,他冷冷勾唇道:“既是仇人,当然要亲手杀了才叫报仇,在我找到他之前,我需要你护我周全。等我砍下他的头颅慰藉我族亡魂后,我便帮你解蛊。”
听他亲口承认还有别的解蛊之法,小九暗自舒了一口气,心情总算豁然开朗起来,她带了丝威胁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你若是食言,我必跟你同归于尽。”
阿罗曲着长腿,手肘撑在膝盖处,偏头去看她。
晚风吹得她垂在胸前的秀发微微飞舞,她笑起来的时候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苍白到几乎透明的面庞此刻因柴火的热意微微泛红,看起来煞是可爱。
他忽然便移不开眼了。
鬼使神差般,他想问她:既然这么想解蛊,何不试着爱我呢?
但开口说出的话却是:“死亦何苦?若不是为了血海深仇,我早已一死了之。”
小九垂下眼眸,觉得气氛似乎瞬间便凝重起来,让她颇有些不自在,正琢磨着转移话题,他却又问:“纯熙,万念俱灰的感觉,你体会过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哀伤而痛苦,绝望而狠厉。
她溢出喉头的无关紧要的话,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只听他尽量装作平静地回忆道:“二十年前,因救一个得了失心疯的恶徒回来,我族一百三十八人,一夜丧命于此人之手。那时我仅五岁,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躲在柜子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狗贼屠尽我族人,血洗生我养我的罗湾村!”
“若不是娘亲将妹妹交付于我,我早就——可是娘亲却偏偏要我活着……”
阿罗哽住了声音,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下翻涌的情绪,然后接着道:“罗湾村已经没了,我抱着妹妹,不知道该去哪里,直到遇到杨姑娘的爹娘途经此地,他们问我愿不愿意抛却凡尘俗世,跟他们回活死人墓。”
“妹妹还小,也便罢了,但我一闭上眼睛,便是那狗贼发狂杀我族人的画面,我忘不掉……所以我将妹妹交给了他们,自己留在了罗湾村。那时我便想,就这么死了也挺好,反正妹妹有了托付,我活着已无意义。”
小九听到此处,心中已是震惊无比。
也直到此刻,她才感受到这是充满了险恶人心,强者为胜的血腥江湖。
在坐忘峰的八年,杨逍将她保护得纤尘不染,不谙世事。
后来与张无忌相依为命的几年,更是蹭了主角光环,只见饿殍遍野,不见惨烈人生。
到目前为止,她唯一见过的血腥场面还是灭绝师太误杀纪晓芙的时候。
所以阿罗所经历的灭门之痛,她难以想象。
她收敛起之前对他的不屑之意,凝重问道:“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
阿罗慢慢捏起拳头,眼神飘得很远,“后来遇到了我现在的师父,他问我,恨不恨,想不想报仇?”
“我当然恨,恨自己弱小,恨自己苟活!”
“血海深仇已背,九泉之下全族人死不瞑目,若不手刃仇人,此生我如何心安?!”
“所以你跟他走了?”小九定定看着他,声音很轻。
“对,我拜他为师,师父教我武功,给我全新的生活,是我的再生父母。师父告诉我,灭我全族的是明教的人,可我与师父苦寻二十年,那狗贼却杳无音信,仿佛人间蒸发……直到后面师父也死了……”
阿罗声音低哑,一时竟是说不下去了。
小九本来坐得离他很远,但看到他这副脆弱的模样,她终究是于心不忍,坐了过去。此时无论什么安慰的言语都显得很苍白,所以小九紧抿着唇,拍了拍他的肩。
眼前这个少年,背负的东西比她想象中多得多。
阿罗眼皮抬了抬,下一瞬,声音又恢复了平静,“除了我爹娘,世上待我最好的便是我师父,可如今仇人难寻,师父惨死,纵然大仇未报我又能如何,在未来到古墓前我是真累了……”
小九屏住呼吸,惊诧问道:“莫非,你是故意被别人下毒的?”
阿罗自嘲一笑,眼里染上了一丝疯狂,“心如死灰的人,哪里需要别人来下毒?我死意已决,千里迢迢来到活死人墓只为了见小翠最后一面,她长大后,我还没见过她呢……但我怕她背负太多,只能说是被人迫害。”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过身来,双眼猩红,而后握住她的肩膀,手中的力道仿佛要将她捏碎一般,“纯熙,你知道吗?是你给了我生的希望,给了我报仇的希望……”
“小翠告诉我,你是张无忌的师姐,是杨逍的夫人,那我便无论如何也要抓住你这根救命稻草了。有你在手,那个狗贼便是囊中之物!”
小九别过头,呼吸一窒。
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除了杨逍之外,她很少将别的事情放在心上。
阿罗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他的仇恨绑在了她身上。
她应该感到愤怒。
可他如今这般脆弱又沉重地请求她,又让她实在发不出一点火。
她双眼一合,面无表情道:“你既知道我夫君是杨逍,又让我帮你杀明教的人,让我情何以堪?”
闻言,他手又无力地垂下,声音嘶哑,干涩得近乎绝望,“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帮我活下去……”
小九心中刮起一阵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她欲说些什么,只是话还没说出口,破庙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响动。
小九与阿罗对视一眼,立时警惕起来,一起往声音的源头找去。
“娘,娘你怎么了……娘你起来啊……”
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趴在一个妇人身上无措地哭泣。
小九走过去,轻声问她:“小妹妹,这是你娘吗?你们怎么会深夜至此?”
那小姑娘抹了抹眼泪,抽抽噎噎道:“我娘说,要来这里找一位杨姐姐……我爹爹叫人给害死了,娘说只有这位杨姐姐才能给爹爹报仇……”
小九正疑惑间,忽然看到那妇人手中还紧捏着一根晶润如玉的的碧色棒子,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当即问道:“小妹妹,你姓甚名谁?”
“我叫史红玉……”小姑娘说完自己的名字,又抓住小九,拿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地看她,“姐姐,你就是我娘说的杨姐姐吗?”
小九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不是,但我正好也姓杨,我这便带你去找杨姐姐。”
小九示意阿罗将那妇人扶起来,然后牵着史红玉进了古墓。
她没记错的话,这史红玉便是当代丐帮帮主史火龙的女儿,那昏倒的妇人想必就是史帮主的夫人了。
为史夫人搭脉之后,小九发现她这是中了成昆的幻阴指,导致寒毒入体。
幻阴指虽阴毒,但比之玄冥神掌还是差远了,她在史夫人身上几个关键穴位施针之后,不多时她便悠悠转醒了。
史夫人见到小九,将她当成了杨婉兮,当即便跪地流泪道:“杨姑娘,求求你,一定要帮我丐帮报仇!”
小九将她扶起来,指了指一旁的杨婉兮,解释道:“史夫人,你认错人了,这位才是你要找的杨姑娘,她是我阿姐。”
史夫人又往杨婉兮的方向磕了头,将事情始末悉数说了:“我夫君史火龙是丐帮现任帮主,他两月前遭一名叫成昆的和尚杀害,我也中了那成昆一指,我自知不敌,想起上代帮主与杨姑娘的渊源,只好带着女儿前来求助,还望杨姑娘帮我夫君报仇雪恨!”
“竟还有这等事?”杨婉兮秀眉蹙起,又问:“那成昆为何要杀害史帮主?”
史夫人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夫君与他无仇无怨,却因他死不瞑目,只求杨姑娘能帮我孤儿寡母做主,还我丐帮一个公道!”
略一思忖,杨婉兮却是一脸为难:“史夫人,恐怕这次我无能为力。”
史夫人一听,慌乱道:“杨姑娘,丐帮如今渐渐式微,成昆将我夫君杀害后,还不知要怎么对付丐帮,你可不能看着丐帮落入奸人之手啊!”
杨婉兮双手托起她,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并非我不愿帮,只是当下我闭关在即,无法离开古墓。”
小九闻言微微一惊,出声问道:“阿姐,你要闭关?”
她之前只知道杨婉兮为了给她续命,以致元气大损,没曾想竟严重到需要闭关的程度。
杨婉兮反倒温柔地安慰起她:“阿姐没事的,只是这丐帮之事,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交予你去解决最好,如今你武功大成,寻常之辈皆非你敌手。而且自你伤好之后,你的心思便不在古墓了。阿姐知道留不住你,此次丐帮动乱恰好是你下山的契机。”
小九当即便点了点头,她也正有离开之意。
由于伤未痊愈,史夫人便暂且留在了古墓。
她知晓自家女儿习武天赋不高,而且年纪尚小,此番回去丐帮,只怕难堪大任,便将打狗棒交予了小九,央求她暂摄帮主之位,帮丐帮渡过难关。
为了能够震服丐帮众人,史夫人又将史帮主遗留下来的打狗棒法传授给了小九,在杨婉兮的帮助下,小九短短时间便将打狗棒法融会贯通。
小九带着史红玉和阿罗离开古墓之时,杨婉兮不忍与她道别,便提前闭关,与她错开了时间。
她再次深深回头看了一眼古墓,只觉鼻子一酸。
这个白捡的阿姐,强她所难,却又待她极好,此次她离开古墓,再见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
从光明顶至濠州,路途遥远,还有许多地方,仍是战乱不绝。
由于带着五行旗一行人太过引人注目,杨逍便挑了小路走,歇息也都选在郊外安营扎寨。
一路行至长安后,杨逍派了几名五行旗教众进城采购些补给之物。
只是人派出去没多久,其中一名教众便伤痕累累地回来传话道:“杨左使,随我同去的几位兄弟被一个陌生少年给抓了,他武功高强,我们敌不过,后来他又放了小的回来传话,说……说若想要人,便让教中有分量的人物去往城中一会。”
“哦?”杨逍眸中倏地一冷,“当今天下谁不知我明教声威,竟还有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塞克里闻言,上前行了一礼,说道:“杨左使,需要属下前去打探一番吗?”
“不必了。”杨逍摆了摆手,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倒想去见识见识,到底哪个小子这般不长眼,敢抓我的人。”
说完他又吩咐众人在原地待命,又问明那少年约在城中何处后,脚下足尖轻点,眨眼人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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