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因果

    吴夫人走后，俞若回到佛像前，手里抓着一大把签文，趁着小和尚不注意，把签筒里全是下下签的签文替换过来。

    沈连铮随后赶来，出现在俞若身边：“俞公子，你这是对神明的的大不敬。”

    俞若转头让他小点声，见沈连铮还要开口，干脆把他拉到殿外，解释道：“对神明的敬畏，放在心上就行，这些都只是面子工程而已。”说着俞若想起一个人来：“再说了，又不是所有的神明都能体谅人间疾苦，你看那个陆判，给人换心换头跟玩儿似的……”

    也没见陆判受什么惩罚啊。

    俞若对沈连铮说道：“今天辛苦你了。”

    沈连铮摇摇头，问他：“如果吴夫人回去还是不愿意相信呢？”

    俞若已经把他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

    怀疑的种子在吴夫人心中埋下。

    吴夫人急匆匆回到府中，片刻也没有歇息，她直接赶往吴文君的院子，随行的小丫鬟都跟不上她的步伐。

    在吴文君居住的翠玉院外，吴夫人停下脚步，她又迟疑了。

    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追上她：“夫人，既然到了姑娘院外，为何不进去？”

    院子里的传来陈淑娘的笑声，她正在和丫鬟说话：“你怎么这么笨啊，蹴鞠都不会？”

    吴文君原本的丫鬟一同在那场事故失踪了，眼下这个是陈淑娘回到吴府之后新安排来的一个，伺候陈淑娘伺候地战战兢兢，最让她疑惑的是小姐的性子怎么和府里的老人说的不一样呢。

    小丫鬟苦着脸：“小姐，奴婢，奴婢没有踢过蹴鞠。”

    “算了算了，我来教你。”

    陈淑娘会踢蹴鞠，而来踢得不必朱尔旦差，德益书院办蹴鞠大赛那会儿，要不是于礼不合，朱尔旦又很快找到了俞若和燕赤霞充当队员，陈淑娘就亲自上场了。

    蹴鞠灵活地在陈淑娘脚尖跃动，丫鬟的眼都看直了，“小姐好厉害！”

    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陈淑娘在丫鬟的夸奖声中越发得意，一个翻身，蹴鞠它直直地飞向了院子外。

    翻车。

    陈淑娘正了正脸色，若无其事地让丫鬟去把蹴鞠捡回来，刚刚完全不是她的正常水平。

    丫鬟刚迈出去腿，吴夫人手里拿着那个蹴鞠走进来。

    “夫、夫人……”吴夫人今天的脸色很难看，丫鬟害怕地后退两步。

    “你先出去吧。”

    听见吴夫人的指示，丫鬟如蒙大赦飞快地跑出院子。

    “……娘，您今天怎么来了？”陈淑娘有几分心虚，她之前虽然没有见过吴姑娘，但是她知道吴姑娘这样的官家女八成是不会有蹴鞠活动的。

    吴夫人把手中的蹴鞠扔在地上，陈淑娘的心也跟着那蹴鞠七上八下的。

    “文君从来不会蹴鞠，你究竟是谁？”

    *

    沈连铮问俞若万一吴夫人还是不愿意相信该什么办，得到尽人事听天命的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俞若说道：“今天算是我帮了你一个忙，你也需要帮我一次。”

    俞若很大方地应下来：“当然没问题，帮你什么你说就是。”

    沈连铮反而皱起眉教育起他来：“你不应该如此草率地答应，万一提出的要求不合理……”

    俞若打断他：“那你让我做的事是不合理的吗？”

    那怎么可能，沈连铮果断地摇头。

    “那不就行了！”俞若拍拍他的肩膀，“做人啊，有时候也不用事事都瞻前顾后，这样会失去很多乐趣的……”

    俞若没有想到沈连铮要他帮的忙是把吴御史约出来，“你见吴御史干什么？”

    沈连铮说道：“你有你的方法，我自然也有我的方法。”

    行叭。俞若没有再多问，不然会显得他像一个小气量的长舌妇。他开始琢磨要怎么样才能成功把吴御史约出来。

    俞若先后尝试过给吴御史丢小纸条，让路上的小乞丐故意撞他一下给他递话等等影视剧中最常出现的桥段，吴御史都不为所动。

    吴御史怎么能不按剧本走呢。

    在沈连铮怀疑的目光里，俞若祭出他的终极法宝，既然吴御史不肯上钩，那他就只能来硬的了。

    俞若堵住沈连铮的嘴：“你别说了，这个做法虽然不怎么地道，但是事出有因，事后我会好好同吴御史解释清楚的。”

    吴御史每次出行都有家丁跟随，坐着软轿，要找到一个他落单的情况并非容易的事情，俞若跟了吴御史两天，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

    吴御史先前托乡试的主考官帮忙调查朱尔旦，免不得要还这个人情，今日他在沥州城最大的酒楼宴请主考官。

    席间，吴御史离开房间去了酒楼的茅厕，俞若就知道，现在机会来了。

    他招呼上沈连铮守在茅厕门口，俞若捂住自己的鼻子，将地上的蚂蚁数了个遍：“吴御史怎么还没有出来啊……”便秘是病，得治。

    茅厕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样子吴御史马上就要出来了，俞若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茅厕的门打开了，俞若握着手里的黑布袋就要冲上去蒙住吴御史的头，突然他眼前一黑。

    ？？？

    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俞若挣扎了两下，谁把他的头给蒙住了！！！

    一旁的沈连铮反应稍微快点，不至于让人蒙住头，但也被吴御史带来的衙役团团围住，插翅难逃。

    吴御史从身后的房间里走出来，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些日子我早就发现有人在跟踪我，只是手段过于拙劣……”吴御史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对手太弱说起来其实挺没有成就感的，他跳过这个话题：“快说，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吴御史命人把蒙在俞若头上的黑布拿下来，看清俞若的脸色惊讶道：“俞公子，怎么会是你？”

    俞若不想说话，本来今天高高兴兴准备出去大干一场，结果自己让人给逮住了。

    下人在吴御史身边问道：“大人，这两人是带回衙门还是……？”

    吴御史还是顾及了几分情面的，他沉吟了一回答到：“先带回到府上吧。”

    相当于是私下解决的意思了。

    俞若“二进宫”，再此来到吴家。

    进了吴家两次，待遇天差地别。这次可没有什么好吃好喝招待他了，俞若双手被负在背后，跪在堂下，旁边是同病相怜的沈连铮。

    吴御史叹了口气，问俞若：”俞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他相信俞若无心加害于他，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俞若要大费周折绑架他。

    俞若向他坦白：“事关吴姑娘，还请大人先摒退旁人……”

    吴御史闻言挥退下人：“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俞若张了张嘴，门外传来吴夫人的声音：“老爷！老爷！”

    吴夫人的声音完全压过了俞若的，她叫喊着冲进房间扑在吴御史身边：“老爷！她不是文君！她不是文君！”

    吴御史扶起夫人：“夫人，你在说什么？谁不是文君？”

    陈淑娘追着吴夫人赶来：“娘！你别说胡话了……”

    “不，我不是你娘！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从那日发现翠玉院里的蹴鞠起，吴夫人就把陈淑娘关在房间里，每日只送去饭食，不许她出现，也不让她与旁人交谈。吴夫人会在早晚各去一次翠玉院，每次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弄清楚现在顶着她女儿的脸的女人究竟是谁。

    陈淑娘一口咬定她就是吴文君，索性放飞自我不再遮掩。

    看着陈淑娘处处都透露着市井气的所作所为，吴夫人的心里越发沉闷。

    这样下去，最先崩溃的一定是吴夫人。

    陈淑娘走到吴夫人身边想要拉起她，手却被甩开，陈淑娘对吴御史解释到：“爹，我看娘最近精神不是很好，我先扶她回去休息。”

    “老爷，你听我说……”

    吴御史被吵昏了头，大呵一声：“够了！都别吵了。”

    毕竟是家务事，吴御史打算叫人先把沈连铮和俞若都带下去，沈连铮微微侧身躲了过去，他说道：“我们想要向大人禀告的，正好与此事有关。”

    沈连铮开口后，吴夫人和陈淑娘才发现堂下跪着的是两个外人，都发出惊呼：“是你！”

    陈淑娘看着俞若，目光闪躲，害怕俞若戳穿她的身份。

    吴夫人则是惊讶于看见沈连铮这个前两天刚“偶遇”过的道士。

    电光火石间，吴夫人反应过来：“那天你是故意的！你都知道什么？”

    俞若也扭头看向沈连铮，到现在他还没有弄清楚沈连铮要把吴御史约去哪里。

    沈连铮说道：“吴姑娘出事的断崖底下，有一条河的分支，河的下游有一个李家庄，吴大人可命人过去查探一番。”

    “是不是文君在那里！老爷你快带人去找我的文君！”

    吴御史和夫人急忙出了房间招呼所有家丁下人前往沈连铮口中的李家庄，陈淑娘咬咬牙，也跟了出去。

    屋内顿时没人了，没有人还记得俞若和沈连铮的手还被绑着，他们两人互相依靠着站起来，俞若问道：“你在李家庄发现了吴姑娘？”

    沈连铮神色冷峻：“是。”

    “那……吴姑娘还活着吗？”

    *

    吴姑娘死了，死得挺惨。

    毕竟头都没了，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李家村村里有个傻子，在河边发现了吴文君，还招呼村里的其他人过来看，其他村里大惊失色，苦于不知道死者的身份，只得草草将人埋在后山脚下。

    和吴文君一起发现的还有当日跟随着的小丫鬟，小丫鬟倒是没出什么大事，摔断了腿，并且真真正正地失忆了，现在在李家村的小日子过得挺好的。

    人证物证俱在，陈淑娘现在也说不出“我就是吴文君”这种话来了。

    俞若和沈连铮“无罪释放”，换成了朱尔旦陈淑娘锒铛入狱。

    朱尔旦被衙门带走的时候，紧紧抓住俞若的手：“俞兄！你知道我没有害过人的！俞兄你救救我啊！！”

    三天之内，朱尔旦从一个春风得意的新晋举人变成了人人唾弃的阶下囚。

    取消乡试成绩都还是小事，牵扯上命案，问题可就大了。东方煜他们商量了大半夜，决定第二天一早赶回良县，动用下自己家里的关系看看能不能把朱尔旦给捞出来。

    俞若真是觉得朱尔旦这三个朋友没有白交，可惜朱尔旦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懂珍惜。

    “你说这事到底该怨谁呢？”俞若问沈连铮，沈连铮也算是知情人了。

    沈连铮的回答是：“有因必有果，这是我们刚修道时就要懂的道理。”

    俞若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归根结底，如果陆判没有闲得慌主动为朱尔旦换心，朱尔旦就不会不知足继续要求陆判帮忙给发妻换头，吴姑娘说不定就不会死，朱尔旦和陈淑娘不会被卷进这个官司里面来。

    沈连铮看了俞若一眼，反问她：“难道你还想去找陆判的麻烦不成？”

    “怎么不能？”

    俞若决定去为兄弟打抱不平讨个说法，他摸了摸自己的右眼，景时啊，你可得显显灵，万一陆判恼羞成怒愤起打人你可得帮帮我。

    晚上，俞若又闯进了十王殿，这一次，他熟门熟路，站到了陆判塑像的面前喊道：“陆判！陆判你出来！”

    站的累了，俞若便靠着陆判的塑像坐下来接着喊：“别以为不出声我就不知道你就在这里，当什么缩头乌龟，有本事你出来啊！”

    俞若又喊了一阵子，捏捏喉咙，好像把嗓子喊劈了。他愤愤地盯着陆判的红脸绿胡子看了好一会，打算回去喝点梨汤明天再接着来。

    突然一阵雾起，俞若心中大喜：“缩头乌龟你总算出现了！”

    “你在找陆判？”

    不对啊？怎么是个女人的声音？

    雾气散去，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站在俞若面前，长得也挺好看的，就是脸色惨白，配上她这一生红衣对比更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