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已倒下，众人都笃定认为，尚还留在树下的三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在场书童小厮同各位书生，皆未习过武，有心无力。若要强救，恐怕反而将自己搭了进去。
一时无人敢出声，只得眼睁睁看着大虫跃至刘世修方向，而野豚则蹬着后退蓄势待发，眼瞧着就要一头往莫端俊同柴茂才那冲撞过去。
成琰安轻声惊呼：“则学兄！”
林昭言站起身，灵巧地翻下了树木。旁人的注意力被引了过去，见他竟朝着大虫那奔去，纵是再怕引来野兽注意，也忍不住道：“他疯了？”
现下下去，难道不是找死？
刘世修却注意不到周围的事，惊骇的瞪大眼睛，看着朝他跃来的大虫，喉间发出恐惧到极致的“嗬嗬”声。
金色虎眸闪烁着兽性，腥臭大口已裂至最大，齿间还有上一人被咬留下的血迹，涎液混着几块碎肉，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眼中映出这样画面，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唯有四字最为清晰。
命不久矣。
一阵破空之声忽地传来，携着裂空啸响的长箭狠狠从虎眸中直直钉入，也不知射箭之人腕力有多强劲，箭头竟从大虫后脑狠刺而出，箭尖光洁如新，连滴血也未带出。
足足有他半个身子大的虎头顿了顿，砰地撞在刘世修头上，锐利尖齿磕得他额头鲜血直流。
痛感传来一瞬，刘世修抖索着，发出一声尖叫。
过了半晌，他才意识到大虫已死，连忙推开虎头，转头朝箭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林昭言立在武夫身边，手中百斤大弓还未放下，面无神情，眼神锐利如鹰，他指间弓弦仍在微微震动，衣袍随风翻飞，撼然若神人。
而本该撞向莫、柴二人的野豚亦是轰然倒地，同大虫一般被箭贯穿眼眸至后脑而死，干净利落。
一时间众人皆屏住呼吸，目光投向林昭言。
林昭言举重若轻地放下手中巨弓，那弓落至地上，激起一阵浮灰，可见那弓之重。
一旁的武夫看得清楚，最先回过神，忍不住道：“这弓……这弓可是三石……”
三石的弓，一般小兵可都拉不动。这看起来文弱的书生，怎拉开了？
众人才纷纷惊醒，在小厮的帮扶下从树上下来，一下来，腿都是软的。
“林兄，”莫端俊朝林昭言走了过来，顿了顿，才掩下舌尖的颤抖：“原来还有这一手用弓的好本领，方才真是多谢搭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林昭言道：“家乡靠山，往日同山间猎户学过一些，未料到今日便用上了。”
其实他本想直接上前将虎、豚掀开，依他现下的力气，在用上内气，不是做不到。
不过，那样太高调些了。
好在武夫本就是为了打猎来的，身上带了弓，他直接拿起便可用，用了内气辅助，纵使他这具身体没甚么记忆，亦射得极准。
就是不知那几个武夫，是如何招惹到这二凶兽的，竟落了这样下场……还把野兽往这边引，恐怕并不简单。
“则学兄！”成琰安找着机会快步上来，因刺激过大，出汗着凉，面色看起来很是不好，不断咳嗽着道：“你……咳咳……真是莽撞！”
他缓了口气，威胁道：“今日回去，我定要同嫂夫人好好说道一番！”
林昭言连忙道：“是我不好，不过我既有这样能力，当然不可冷眼旁观……还是莫要同锦娘提罢？”
锦娘若听了此事，肯定要气坏，今晚得睡不着觉。
成琰安却并未应下请求，态度颇为坚决。
林昭言自讨了没趣，紧急开始思考晚间要如何才能哄锦娘展露欢颜。
刘世修已从大虫那离开，到了林昭言身边的身边，忽语气恭敬地唤了声：“林兄。”
他满身狼狈，额角满是血痕斑斑，冲着林昭言深深弯腰鞠了一躬，道：“多谢你不计前嫌出手相助，否则在下恐怕就得丧命于此了。”
说着，刘世修从怀中掏出一块莹润玉佩，上头刻着个异体的刘字。他将玉佩递向林昭言，道：“此乃刘家信物，往后林兄若有甚么需求，尽可寻刘家帮忙。”
刘家能做的事可不少。
刘家本家在京城，据称与上头那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刘世修这支属旁支，不过借着本家的势，主要行商。
也是财运亨通，竟越做越强，成了南方出名富商。
这刘世修也有天赋，不过用歪了心思……他那小厮同林昭言所说的借款，虽说是翌日还不算利息，亦签了字条，画了押。不过真去还时，却未必找得到人还钱。
拖至第二日起，便是每日都有本金三成的利息。拖超过三日，便是本金九成的利息，可谓一本万利。
偏偏刘家还得罪不起，又是白纸黑字写好的利息，只得咬着牙还了……
林昭言将玉佩还了回去，道：“小生也无什么要求，只有一个，现下便可以说。”
“林兄不再想想么？”刘世修问道。
“不必。”
“那是什么要求？”
林昭言一字一句道：“我希望刘兄往后，勿要再借那种高利借款了。”
刘世修望着林昭言清亮双眼，原他的那套，早已经被看透了。他不由得脸色微红，道：“自然……这是自然，林兄既然提了，在下便不做了。”
“不过，这样个小小要求，犯不着用上刘家信物来提……”
林昭言道：“我觉得，还是有几分必要的。”
刘世修正欲再说，他指了指武夫，问道：“对了，这武夫是刘家的么？”
刘世修颔首道：“是。”
林昭言道：“他们将那两头凶兽引往此处一事，刘兄，可得好好排查排查。”
此言一出，刘世修猛地转头，森然看向武夫。
武夫面色大变，道：“秀才爷，可莫要凭空污人清白，小的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你们皆是习武之人，又背了三石的弓，那两头畜生虽凶悍，也不至于将你们逼至此，是罢？”
那武夫嗓音干涩，呐呐道：“小的……小的们打猎时，身上沾了兽血，激起畜生凶性，从前也未见过那样巨大的凶兽……一时吓得手软，拿不起弓来。”
“只能慌忙逃窜，不慎之下，便引到这边来了……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啊！”
然连着旁的人，也无一信任他，俱是怒目而视。
若非提前得了预警，他们未留在场中，否则，那场面还不知如何凄惨！单是想想，便觉得浑身恶寒。
刘世修冷声道：“不论甚么鬼话，你尽管等着去同捕头解释吧。”
不过，在场众人心知肚明，在场大多学子家中背景可算不得简单，这武夫去往官府接受拷问之前，少不得先受各家私下一番逼供泄恨。
那武夫也是知晓个中下场，翻身跃起拔出腰间长刀就想逃脱出去，林昭言眼疾手快，一记鞭腿狠狠踢到武夫膝弯。
那武夫腿上一软，“砰”地跪倒在地，而后旁边小厮颇有眼力见，冲上来七手八脚摁住了武夫。未来得及表现的，便一脸懊恼。
他刻意放了些力，内气观测下，武夫膝盖落地之处已有些骨裂，按理很难再起身逃跑。武夫却涨红了脸，双臂使力，肌肉虬结，青筋暴起，眼看差点就能掀翻压制着他的小厮。
林昭言有些惊异，他能感觉到眼前者武夫未学过什么高深武学，拳脚骑射也顶多是粗通罢了，怎会这般厉害。
他将内气往武夫丹田处一转，未看见有甚么气存在。反倒是心跳极快，看起来更类似服用了临时间强行提高自身实力的药物反应……
林昭言道：“还是寻条绳子来，将他捆住吧。”
于是那些未来得及表现得小厮书童奔得极快，去寻了爬树时用的麻绳过来。
不大待见他的阿宁，竟是第一个将麻绳送到他手边的，总是圆瞪瞪地瞪着他的眼睛亮晶晶，里头满是敬佩同羡慕，恭恭敬敬道：“秀才爷，绳子来啦。”
这样十一二岁的少年，心里最向往行走江湖，见了他这几手，已想不起来原先的偏见了。
不过等再大些，发觉本朝重文轻武，又会觉得学文才好……
捆完武夫，众人也没了多的心思，匆匆告了别，便各自回程。
回程马车上，成琰安笑道：“则学兄，我这小书童，恐怕就要成你的拥簇了。”
阿宁涨红了脸，道：“秀才爷瞧着文弱，有这样一身好武艺……小的羡慕的很哩。何况秀才爷还救了那样多人，英雄本就值得钦佩！”
“瞧瞧，”成琰安幽幽道：“都止不住夸了。”
林昭言哈哈笑了起来，望向好友，道：“琰安兄何必掂酸吃醋，若是你想，我大可教你几手！不过，你得应我一个条件……”
譬如不同锦娘告状……
成琰安眼睛微亮，不过回过神后，问道：“则学兄，莫不是为了贿赂我罢？”
林昭言咳了咳，正色道：“怎会如此，我不过开个玩笑。明日琰安兄来找我，我来教你罢。”
他们这回连休两日，正好得空，寻个机会让他将好友带去看大夫……
不过饶是他一心为好友打算，好友将他送到家门后，还是对守在门口接他的锦娘一五一十说了下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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