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坊间许多关于林家及豆腐西施的流言。
好事者将原先那事翻了出来说了一通，信誓旦旦地说是林秀才透过林家三婶暗示豆腐西施纳妾一事，可惜家中妻子是个母老虎，最后未纳得美人归。
大约是段家人搅混水，企图叫段玉兰名声毁得不那样彻底。
原本也有人信了，不过那日在宝林斋的人多，他们如意算盘未打清，便有人作出澄清，说林秀才从未给过段玉兰什么太好脸色，从始自终皆是生疏有礼的姿态，未有丝毫逾矩。
还有那日旁听了林家门前一整件事经过的邻居作证，时三婶自己背着林秀才将段玉兰带去，说要林秀才纳妾。
而那时林秀才早就说了此生只爱妻子一人，拒绝时未有半分由于。
那日被点出收买了污蔑林秀才妻子名声的瘦李更是将画了押的字据拿出来，在坊间四处宣扬段家人花了五两银子买通他污蔑林秀才妻子名声一事，再加上宝林斋时有人见着瘦李赔给了林秀才五两纹银，如此一对上，买通一事便妥妥盖章。
段玉兰名声彻底毁了，纵使有人瞧着她如花似玉，总有些心痒痒，一想着这女子费尽心思想嫁给林秀才做妾也就罢了，竟还对原配出手？
但凡拎得清的，都知此妒妇，不堪入门。若入了门，家宅必然不得安宁。
王员外自是不肯再娶，将早先付下的礼金收回，好端端一个豆腐西施，三番二次做妾也不成，在宝城落下了笑柄。
段家最后不堪流言蜚语，匆匆将她嫁给了一个跛脚挑粪人，便举家搬迁，离开宝城了。
那段玉兰夫婿一家对她也颇不好，因那张脸和名声，时常有些混子上门调戏，若非夫婿难得找着新妇，又恋慕她那张脸，恐怕要得一纸休书。
林昭言倒是未料到这之后发展，不过，很快他便抛之脑后，心里一丝波澜也无。
他原已经仁至义尽了。
因着段玉兰这事，林三婶名声也不大好了，三叔似有另娶想法，家中整日吵得不可开交。
一日林家村人送菜来，同锦娘提过两声——他们也听了段玉兰的事，知了林昭言眼下的态度，对着锦娘也不似以前那样轻忽，日益亲近起来。
过了两日，三叔便赶着林昭言散学回来时来了。
林昭言给三叔倒了杯茶，道：“三叔此次前来，可有甚么事么？”
三叔搓了搓手，黝黑的脸庞透着半分红晕，有些羞赫道：“大侄，上回你说的话，可算话么？”
总算来了。
林昭言笑道：“自然算话，三叔，我们林家子嗣问题可是大重，你可瞧上谁了？”
他话说得直白，三叔也不扭捏，直接道：“是咱们村那外来的杨花儿，人既贤惠又温柔，还好生养。我们已经说合好了。本来我是想纳她为妾，可李翠整日同我吵架打架，我实在受不了，想休了李翠，娶杨花儿。”
他连自己发妻都不爱唤，直接叫了名字，可见心中有多厌恶。反倒是对着未来新妇叫得亲密。
林昭言心道：那杨花确实好生养，她是个寡妇，膝下一共两个儿子。第一世时，三叔也将那寡妇纳进家门，又生了二男一女，在家中很是得宠。
连带着三叔爱屋及乌，对杨花带来的两个儿子也颇上心。一家人口虽多，但那时有前身帮扶，活得倒还算如意。
但三婶是个凶悍的，在家中闹了几回，被忍无可忍的三叔休了，杨花成了妻，三婶闹了好几回，后头领了前身给的银子，便离开了林家村，听说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林昭言思绪一闪，道：“三叔若有甚么需要，可尽管同我说。”
“我……大侄，实不相瞒，我颇喜欢杨花儿，李翠这几日闹得她觉也睡不好，我想给她多下些聘礼，家中再打一张大床，几件家具，让她开心开心。”
林昭言颔首，笑道：“看来三叔是真心喜欢，你且等着。”
他便去拿了两贯钱和二两银出来，村里聘礼不如王公贵族那般讲究，要有几十几百担才称得上奢华，多带些肉米鸡蛋，就算极好了。
若有个一两礼金，便能羡煞村里大小姑娘，惊叹一声好福气。
他将银钱放到三叔面前，道：“三叔，这些钱可够了？”
“够了，够了。”三叔眼睛发直，道：“这两贯钱，我可以再去抱两头小猪崽回来，杨花儿肯定喜欢。她家中也没别的亲人了，我再添二两银子，给她礼金……她肯定要高兴坏了!”
看来三叔是真真喜爱那寡妇……
林昭言对杨花没什么恶感。
第一世时，三婶因着前身不喜他，常常去找他的麻烦，明里暗里嘲弄他，还在村里传他的流言，说宝儿不是前身的亲子，不然前身怎么不疼自己的儿子。
久而久之，他名声渐差，有官府来核查举人品性时，还因着三婶的抹黑，对前身抱有几分怜悯，将前身往好了报。
若非前身已有小妾，当时圣上都因着前身对女子这般好，连这样妻子都能顾忌旧情，差点将公主下嫁。
杨花却从未说过他的不是，甚至街上路遇成了乞儿的宝儿时，给宝儿留了一块酥饼。
以是他此次出手才会这般大方，就当还了第一世的恩情。
三叔收起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他还要在宵禁之前赶回林家村，没有多留。
锦娘端了菜出来，问道：“三叔呢？”
林昭言起身，收了收桌上的茶杯，而后快步过去接了锦娘手里的菜，道：“赶着宵禁回去，已走了。”
他们家里没多余的床给三叔睡。
锦娘又问：“三叔这回来，是什么事？”
林昭言道：“他来同我说再娶之事，我给了他些钱，好让他风光大办。”
锦娘沉默了一会儿，菜全摆上桌后，林昭言问她：“锦娘，怎么了？”
“夫君，我就是觉得……三婶与三叔成亲十几年，如今这样，有些可怜了。”
林昭言给锦娘夹了块鱼，道：“兴许吧，不过三婶那张嘴，是很容易惹出祸端……这几日，不是说他们天天吵架么？”
“夫君也支持三叔另娶么？”
“锦娘，我记得三婶那几次对你那样尖酸刻薄，想起来就叫人生气。上回我又同三叔说了我支持他，便支持了。”
林昭言温和笑道：“往后，她便不能来闹你了。”
锦娘微微一愣，才知原来还有这另一重深意在。她眼圈微红，声音微颤：“原来夫君是因为我……”
林昭言安抚道：“我既是你的夫君，自然要想法子叫你和宝儿生活得安逸些。”
锦娘羞了一羞，低下头来。
宝儿看看爹，又看看娘，最后自己个儿拿了小勺，费力地伸长手，自己夹菜自己吃。
他本来是能自己吃饭的，不过爹自从好了以后，就将喂菜的事揽了下来，新家里桌又高，凳儿矮，他就很少自己吃饭了……
也只有爹娘这样气氛时，他才自己吃饭。
他是不是很快就要有小弟弟了？
虎子说他爹娘就是这样忽视他几回以后，给他生了个弟弟。
林昭言咳了咳，觉得自己有点自恋。
在油灯下，他竟觉得锦娘那张脸显得格外好看……
他给宝儿夹了块肉，宝儿一本正经地道：“爹，我已经长大了，你给弟弟夹菜吧。”
“胡说八道，”林昭言轻斥一声：“你现在哪来的弟弟。”
也不知道这小萝卜头又想什么了，突然这样跳脱。
虽是斥责，他脸上却带了点轻松笑意。
宝儿道：“虎子和我说，爹娘这样以后，就会有小弟弟了！”
他据理力争：“所以，我也要有弟弟了！”
没等林昭言说话，锦娘就夹起一块豆腐，轻轻塞住宝儿的嘴，红着耳尖道：“宝儿，食不言，寝不语！”
宝儿嚼了嚼嘴里的豆腐，这道菜是爹教给娘的，里头塞了肉糜，用剩的鱼汤炖成，汁水充沛。
他便不说了。
林昭言忍俊不禁，给锦娘也夹了块豆腐。
是夜。
宝儿已经睡熟，锦娘为林昭言宽衣解带，屋内一时脉脉。
锦娘忽然问道：“夫君，我们何时再要一个小娃娃？”
林昭言破天荒地耳尖一红，感觉后世修炼来的厚脸皮没了。
难不成锦娘也被穿了？他一转头，就看见说话直白的锦娘比他害羞，脸上全是红晕。
他稳了下来，轻笑一声：“不是说了么，待我们换了大些的屋子，便……”
话未尽，锦娘红着脸，又问道：“何时……？”
林昭言拥住锦娘，道：“兴许是明年秋闱之后。”
他是记得第一世时，前身去考秋闱时的题目的。那时前身名次落后，心中不服，在家中狂写了好几篇文章，被他瞧见过，记了下来。
偷偷拿去教了宝儿。
他那时没能送宝儿入学，便变着法子，从原身那儿得些只言片语，还揽了书房的活，一旦看见什么能记下的，通通教给宝儿。
他对明年秋闱，还是颇有信心的。
“啊……”锦娘似有些遗憾。
林昭言笑道：“难道锦娘这般心急？”
锦娘道：“不知为何……夫君，我总觉得这些日子像梦一般……心里，总觉得焦急。”
林昭言心头微紧，明白锦娘的担忧，轻吻她的发丝，道：“放心罢，这些日子不是梦。”
“往后，我还要带你同宝儿过更好的日子。”
“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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