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却没有动，沉默了一下，道：“两次见面，姑娘都对裴安如此排斥，可否告知缘由？”
他认定明玉是他的妻子，可若是明玉一直这样排斥他，这辈子要娶明玉无疑比前世增加了许多。
“只要姑娘说出来，裴安一定会改。”裴安沉声道。
改？怎么改？前世种种造就了如今的她，如今的裴安还没来得及做前世的事情，她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让裴安偿还前世犯下的罪行，但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致了。
若是不曾有前世发生的事，她在裴安面前还是天真烂漫的少女，会像其他贵女一样因家世和相貌对裴安心怀小小的好感，但经过血淋淋的前世，明玉是厌极了裴安，或许在以后她会忘怀，将裴安作为一个陌生人平常地看待，但绝不是现在。
“没有缘由。”明玉别开脸，不去看前世里朝夕相处了五年的熟悉容貌，“单纯看你不顺眼。”
裴安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痛苦之色，面前的少女艳丽如花，却长满了刺，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单纯不顺眼？他连自己哪一点儿不顺明玉的意都不知道。
明玉道：“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吧。”沈琼还在等着她呢。
裴安垂下眼睛，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事儿：“我曾见一位公子与姑娘极为相似，敢问姑娘可有兄长？”
这是什么意思，明玉愕然，白神音与她五官确实有些相似，但在细微处有一些差异，再加上性格不同，两人神态气质给人的感觉也并不一样，她是女子，线条柔和，而白神音则更加锋利冰冷一些。
前世裴安自然是没见过她哥的，但这辈子白神音没在罗城小圆湖溺水，反而来了京城，听沈琼说裴安是昨日从罗城回京，而昨日白神音正好出门去东元酒楼找春水乐师，难不成裴安正好撞见白神音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冲云山与留仙伯府的关系改瞒还是得瞒，不管裴安到底有没有撞见白神音，她直接否认就是了。
“裴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明玉故意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我们留仙伯府这一代可就我一个姓明的。”
她说的可是实话，至于裴安怎么理解可不关她的事儿。
这话似乎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但裴安却没有忘记前世明玉坠楼的那晚说的话。
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成为了他的梦魇，贵妃榻上明玉苍白的容颜，窗外随风飘落的梧桐花，洒进室内的阴冷月光，以及明玉不断重复娘和哥哥来接我的话。
“原来姑娘是留仙伯府的千金。”裴安道。
他看着明玉的眼睛，“但姑娘真的没有兄长吗？莫怪我唐突，那人的相貌和姑娘实在相似，或许是姑娘的远方兄长，并不姓明。”
“并不姓明”这四个字让明玉心下一跳，有些慌乱，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想着她竟然让裴安逼问了，心里起了火，当即怒声道：“说了明家就我一个，你听不见？让开！别拦本姑娘的路！”
裴安不笨，自然听出来明玉并没有正面回答，她为什么不正面回答？说一句没有兄长就那么难吗？
比起明玉真的有兄长，他更希望明玉没有，明玉的死和素昙的真面目已经将他摧毁的差不多了，明玉兄长的事是最后一口铡刀，悬在他的头顶，让他日夜不安。而此时明玉的反应，已经让铡刀缓缓落下。
只有明玉明确地说出她没有兄长，这口铡刀才能消散，他不用整日活在因为一个妓子的谎言不仅折磨死了自己的妻子更恩将仇报害死了爱慕的恩人的痛苦中。
“阿……”裴安差点儿控制不住地喊出阿玉这个爱称，停在舌尖，他及时改口，“明姑娘，你果真没有兄长？”
明玉沉下脸往边儿走，但被执着想要一个答案的裴安再次拦住。明玉恼了，伸手去推裴安，但根本推步动，她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干什么？”
裴安眼睛里压抑着激烈的情绪，“我只想知道――”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个温柔动听的声音介入了两人的冲突。
“这是在做什么？”
明玉深吸一口气，默默按回了想要打到裴安脸上的手，她扭回头，看到了广袖长袍飘飘欲仙的裴雍。
好了，又来一个姓裴的！明玉咬牙，觉得自己就不该在这碧水洲乱走，现在直接掉坑里了，出都出不来。
明玉没觉得裴雍会帮自己，一个是亲侄孙，一个是曾经弄坏了住处秋千连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孰亲孰远还用说吗，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裴安也没想到裴雍会出现，安乐侯和裴家联系并不紧密，他甚至没有得到裴雍参加游春宴的消息，定了定神，向裴雍躬身行了礼，恭声道：“三叔祖。”
裴雍脸色有些苍白，他本是在碧水洲闲走，但身体虚弱，没走几步就走不动了，看到这里有石凳，便想歇歇，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你拦着人家姑娘做什么？”裴雍轻声问。
裴安知道他拦明玉的举动落入这位三叔祖的眼中了，但拦人的原因也不好说出来，无言以对。
但对着长辈，不说话又是不敬，裴安只得道：“我有些事想问明姑娘。”
日华从树叶间隙漏下，裴雍的脸在阳光下苍白到透明，他声音轻柔，但语气堪称严厉：“你有事想问人家姑娘，人家姑娘想答就答，不想答就不答，这是你拦着不让人家走的理由？”
“这就是你身为世家公子的作派？”
“裴衔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裴衔就是宁远公世子，裴安的父亲，这话出来，裴安哪里承受得起，他深深弯腰，“裴安莽撞了。”
裴雍轻声道：“给这位姑娘赔礼道歉。”
裴安抿唇，“是。”
他抬起头，明玉已经退到离他有些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对他厌极恨极。
“明姑娘。”裴安袖中的手已经攥得发白，掌心印上了深深的甲痕，他望着明玉，目光复杂，“裴安无礼，让姑娘受惊了，在此向姑娘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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