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公府。
“公子,您慢点儿,这连素院一直没人儿住,也就没人收拾,前几天下了场雨,落了一地的梧桐花……”
几个侍女簇拥着一位容貌俊美的蓝衣青年来到院门前,提前得到命令的管家婆子早将连素院的大门打开。
裴安让侍女们守在外面,一个人走进了这座无人居住的小院。
因为没人打扫,院子里还聚着水洼,几朵粉紫色的梧桐花漂在上面,显得格外的凄清。裴安的目光有些恍惚,他仰起头,庭院中间的那株梧桐树开满了粉紫色的花,和前世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那个爱看梧桐的人。
“明玉。”裴安低声念出这个让他痛不欲生的名字,那天他在衔月楼下看到明玉一身血衣,再睁眼,已是重新来过。
这个时候,他与明玉还未见过面。距离他在罗城小圆湖遇到那个白衣少女,也有半个月的间隔。前世,他与那个在湖边凭吊兄长的白衣少女只有一面之缘,后来怎么找也找不到。生了执念的他在京城遇到骑马经过的明玉时,立刻动了将这个明艳的红衣少女一点点养成心中那位白衣少女的念头。
他打听到这个艳如骄阳的少女是已去世的留仙伯之女明玉,如今和母亲钟氏相依为命。以他的身份,匹配这名少女是绰绰有余。他立刻禀告了父母,前去求娶。
结果自然是顺利的。他如愿娶到了明玉。他知道明玉的傲气,新婚之夜,他故意羞辱了她,希望她能认命做他的白衣少女,解他相思之苦。
但明玉给他的回答,却是衔月楼下一袭血衣。
看到那血衣时,他才知道,原来明玉的去世,会让他的心那么疼。
“公子。”一个青衣小帽的青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裴安身旁不远处停下。
“去罗城的马车已经预备好了。”
裴安淡淡嗯了声,他看了眼开满繁花的梧桐,转身离开了连素院。
反正,连素院的人还会回来的。前世,他能娶到明玉,今世也不例外。
但前世,他对不起明玉,一直在彼此折磨。这辈子,待他找到白衣少女后,他会好好补偿明玉,他会待她好,她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可以,开什么样的玩笑都可以,他会让她活成最肆意的模样。
明玉自是不知道裴安也要去罗城,她带着府里的护卫一路奔波,终于在离开京城的三天后看到了罗城的城楼。
城门处人来人往,她没在城门停留,直接带着护卫赶往冲云山在罗城的道观。
前世,冲云山的人告诉她和母亲哥哥在罗城小圆湖坠湖身亡的事后,她曾详细询问了哥哥在罗城的行踪。
冲云山的人告诉她,因为那奇怪的霉运,哥哥装钱的荷包刚下冲云山就丢了,一路上全都寄宿在道观里,路费也都是靠道观里的道士接济。罗城里有冲云山设下的清云观,哥哥一到罗城就去了清云观。
后来,明玉又赶了到清云观,观中负责接待她的道士说,哥哥是在四月二十那天敲开清云观的门,在观里住了两天,恰逢四月二十二,罗城在小圆湖开姻缘灯会,男男女女都去小圆湖放花灯求姻缘,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也去了,结果一不小心就坠入了湖中。
清云观的道士没有找到尸体,只在湖边发现了哥哥买来祈求姻缘的半只桃花灯,道士捡起来时,桃花灯已经残破不堪,沾满污泥,只有里面藏着的丝帛尚算完好。
他们洗去丝帛上的污泥,发现上面写着一句话:愿妹妹阿玉姻缘美满,白神音为妹祈福。
道士们将那半只花灯连同丝帛一起交给她。明玉接到后,哭得泣不成声。那半只花灯成了她前世挥之不去的梦魇,明玉一直觉得,若不是因为她,哥哥根本不会出事儿。
她的哥哥白神音,可是冲云山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天才啊。
哥哥在家里那两年,明玉曾偷听到冲云山的人说哥哥将来必定超越先祖,成为留名史册的神仙人物。
就因为她,本该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大放异彩的哥哥永眠冰冷湖底,与鱼虾为伴。
明玉越想,越觉得心痛。
这世她提前了哥哥三天赶到清云观,等哥哥到观后,她立刻陪着哥哥一起回京,再不让他去那个什么小圆湖大圆湖求那见鬼的姻缘。
罗城是座大城,清云观在罗城城东,附近就是翠华山,这是冲云山道士开在罗城的道观,专门用来修行的,这里种了无数松树,其中还杂着有些其他的树,此时正值暖春,溪水潺潺,绿荫绵延百里,小小的清云观,简直像藏在绿海里。
明玉前世来过这里。这里地形崎岖,溪水众多,每走几步就有一座石桥,她熟门熟路地带着护卫穿过石桥往里走,路上还遇见了提着木桶到清溪打水的小道士。那小道士望见她连水也不打了,愣愣地瞧。
“小道士,你看什么呢!”明玉身边的护卫觉得这小道士无礼,忍不住呵斥。
小道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位女居士的面相好生奇怪……”
明玉心中一动,她先祖就是冲云山的道士,自然也了解一些神异之事。只是没想到还没进清云观,随便遇到的一个小道士似乎就有些不同寻常。
她停下脚步,立在架在溪水上的石桥上,亮如星子的眼睛看向小道士红扑扑的脸蛋,柔声问:“你这个小道士会看面相?”
清云观很少来女客,小道士没想到明玉真的会和他搭话,一下子紧张起来,话也说不好了。“我……我不会,我随便说的……”
明玉道:“那你就随便说说,我听听你说什么。”
小道士看了看明玉,似乎确认明玉不是在逗他玩,他鼓足了勇气,继续道:“小道是刚学的面相,学得不深,只能大概说一点儿,或许不准,女居士不要怪罪。”
“不怪罪,你说吧。”
小道士道:“女居士,你一脸死相……”
明玉:“……”
小道士看了眼明玉有些变化的表情,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女居士,你还好吗?”
“我……还好。”明玉平复了下心情,“你继续说吧。”
小道士说:“我就只能看出女居士你面有死相,旁的我就看不出了。”
“玄通,你不好好打水,又在那里胡说什么?”松林里走出来一位穿着道袍的青年道士,看到小道士和明玉说话,当即皱起了眉头。
小道士玄通听到这个声音,吓得肩膀缩起,刚才还透着喜气的圆脸露出苦巴巴的笑来,“玄……玄清师兄。”
这个叫玄清的青年道士却不理会玄通,而是对明玉行了一个礼,表情含歉:“女居士,观里的小师弟不懂事,连皮毛都不通就信口开河,胡言乱语,方才他说的那些胡话还请女居士不要放在心上。”
明玉看着向她行李的玄清,目光有些复杂。她是认得这个青年道士的,前世里拾得哥哥留在湖边花灯的就是他。
“不妨事。”明玉说。小道士玄通说她面带死相,也有些道理,前世里她可不就是死了么,而且死的还很惨。
“女居士可是来观中拜神?”清云观虽然是专门用来清修的,但因为是冲云山设的,名气极大,有权贵们想要来拜神祈福,清云观也不好拒绝。玄清见明玉穿戴不凡,身边又有护卫,只当是前来拜神祈福的豪门贵女。
明玉摇摇头,“我来观中等人。”
“等人?”玄清面露惊讶,小道士玄通挠挠脑袋,也好奇地看着明玉。
“不知女居士等的是何人?”
明玉的目光越过玄清和玄通,落到远方,她要等的人,现在还在路上。
“冲云山,白神音。”
玄清的脸色瞬间变了,他骇然地看眼前目露追忆的女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小道士玄通手里的木桶“砰”的一声掉进了溪里,他连忙扑过去捞,边捞边忍不住抬头看石桥上的明玉。
天哪。我居然给认识神音道长的人看了面相!小道士玄通心里简直后悔死了。
“你……”玄清艰涩地道:“你怎么知道此人的?”
看玄清的神情,明显是误会了。但留仙候明氏和冲云山的关系乃是隐秘,玄清和玄通算是冲云山的人,告诉他们无妨,可明玉身后还有护卫,人多口杂。明玉无意透露。
明玉道:“不便透露。”
借着白神音这个名字,明玉直接被玄清带到了清云观观主那里。
明玉带来的护卫都被留在外面,明玉向清云观的观主道明了真实身份。
“三日前收到家书,喜不自胜,因多年未见兄长,所以赶来罗城清云观,希望提前相见。”
明玉取出象征身份的鹤形玉佩,上面刻着明玉两个字。明家的子弟出生时,都会有这样一块刻上姓名的鹤形玉佩,白神音原本也有,只因人被带去了冲云山,父亲便将刻好的玉佩销毁了。
观主是位发须皆白的老道士,头戴星冠,身穿道袍,双目湛湛有神。他接过玉佩,确认的确是明家子弟才能有的鹤佩后,笑着说:“原来是贵客登门,不过,你怎知神音道长会来清云观?”
明玉早就想好了借口,“哥哥曾在家中住过两年,那两年他每次出门装钱的荷包都会丢。这次回来,路上恐怕也是没有银钱的,若是不想沿街乞讨露宿街头,只能去道观借宿。而罗城是回京必经之地,清云观又是罗城最有名的道观,我猜哥哥到了罗城很可能会来清云观,所以来提前赶到贵观等待。”
观主点了点头,沉吟道:“神音道长的确常遇这种小烦恼,如此说来,神音道长倒真有可能来我清云观。”
明玉:“这只是小女子胡乱猜测,猜中了,我和哥哥提前相见,自然大喜。若是猜不中,能到清云观一游,我也不虚此行,还请观主容许小女子在贵地借宿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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