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ACT.14磷叶石与南极石与梅玉石

    至于金红石怎样大发雷霆勒令磷叶石如何如何,那已经不是幽灵水晶可以去思考的事情了。无奈的他耸耸肩,转身离去,他现在得回去整理被磷叶石糟蹋了一番的书了,好歹那也是老师一点一点从古迹上誊写下来的东西。

    时间一点一点逝去,飞快,快到磷叶石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两位同伴,快到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被金红石拼接了多少次了,快到曾经记忆中很厉害的青金石被带走了,快到这座孤岛上只剩下他仅知的为数不多的没到三十的宝石人同伴,快到记忆中的大家变来变去,好像一直都是一个模样,却仍然被各种因素改变了不少,熟悉又陌生。但还是有一点没有变的,大家将他保护得很好,他在孤岛上待了足足三百年也没有被月人带走。

    ——可是他果然还是不甘心一直被保护着。

    他开始试图证明自己长大了,却依然帮不上什么忙。他跑得不快,跳得不高,舞不起刀也写不了记录,像个麻烦精,哪怕谁也没有嫌弃过他——除了圆粒金刚石之外。而且这近三百年来,他好像少有看见兄长了,但他牢牢记住了那裂痕遍布的身躯,也不知是自己躲着对方还是对方绕着自己走了。

    月人用特殊武器进攻学校那次,他还是三百年间第一回看见兄长那般愤怒的模样,怒吼,狰狞,不顾身体的被腐蚀强行将他拉扯出了古怪武器的内部。圆粒金刚石一脚将那玩意儿踹进水池,漫天炸开的雨花四溅,冲刷在支离破碎的他们的残躯上。

    当圆粒金刚石用刀尖制在磷叶石的额间、戾气仿佛融入光线里一齐灌入他体内的微生物们时,磷叶石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呆呆地跪坐在长廊边儿,任由被融化成液体的身躯再度凝结为晶。他不由得回想起了兄长最初那句:

    ——“磷叶石不用战斗的,因为我们会保护你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

    就好像他做了个长达三百年的梦,梦里逐渐安稳起来,平和起来,然后在某一天,梦醒了。

    -

    失去部分.身体的梅玉石在找回那些部位后也没能清醒,陷入凛冬到来一般的深眠。换了双腿的磷叶石跑得更快了,也被允许参与作战了,他提上分配给他的刀,开开心心地跑去医务室跟依然睡着的梅玉石说,完全没管发现自己被最小的宝石人给遗忘的翡翠一脸震撼地愣在原地。

    叽里呱啦地说完后,磷叶石趴在石床上望着静静安睡的宝石人,鼓起腮帮,有点委屈。太阳的光束从花园那头照来,洒在身上舒服得令人想要睡过去,他也没撑住,眼皮眨呀眨地,最后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初诞生时的事了,一身短短的小裙子,每次上课中在不远处眼巴巴瞅着他的同伴,老师偶尔落在他头顶的手,给他粘碎片、偷偷带他出去看花、扎花环给他的兄长……

    春去秋来,凛冬已至,暴雪降临。

    他醒过来了。

    本准备进入冬眠的诸位宝石人穿着一身白衣,闻讯赶来,挤在医务室里叽叽喳喳地对梅玉石说着话。原本被叫去唤醒南极石的磷叶石是最后一个抵达的,他被挡在所有人身后,看不见兄长的半分影子,却听到了那个人叫自己的名字。

    “磷。”

    仅此一声,好似道尽了一切,胜过了所有,连同三百年里他俩错过的时光。磷叶石不顾自己依然是脆弱的磷叶石的上半身,纤细的手臂扒拉开所有人后都断裂、坠落于地,最后失去双臂的他扑进了梅玉石的怀中,搏得了自身面部的裂痕,还有思念无比的笑声。

    磷叶石听见晶体裂开的声音,破碎的声音,击落与地的声音,清脆的,宛若梦魇的,就像是来自最初的领导者的金刚石老师和梅玉石兄长。金刚石老师不爱笑,无论什么事都是平平淡淡的,可梅玉石兄长不一样,他说不出来那种微妙的感受,倒不如说是仅仅三百年的光阴令他尚还有不少不了解的地方。

    对于宝石人来讲,三百年,乃至上千年,都不过是眨眼即逝,他们拥有更长久的时间来理解曾经不理解的事物。而磷叶石隐约察觉到了这个不成文的规定。

    但三百年还是个难放下的庞大数字——最起码的,此刻的安心感是前所未有的,堪比被“王”欺瞒到海底时的困倦一样,信任使磷叶石安然闭上了眼企图入睡,可月人来了。不过这里没有月人,他可以闭上眼,安稳地睡上一觉,也许醒来时有所改变,又或许世疏事异,而他从未离开过他的避风港,再大再强劲的暴风雨也无法撼动其半分。

    于是磷叶石以一张烂掉的脸、一副残缺的身、一腔纯真的眷恋,再次回到兄长的臂弯。

    所有宝石人的表情都相当精彩,若非有钻石和黄钻拉着,圆粒金刚石也许会上前表演一个钻手颅碎杀——用他的手亲自敲烂这三点五废物的脑袋!

    而梅玉石只是眨了眨眼,有些迟钝地笑了。

    他主动提出参与今年冬日的巡逻(原本陷入不醒的他的位置会被磷叶石替代的),在磷叶石看来陌生又冷漠的南极石听到他的话后一怔,柔和了眉宇。磷叶石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但南极石这时的表情让他想起了三百年前的暖春,太阳照洒在将化未化的残雪上,一种不可言喻的美。

    金刚石则是拧起了眉头,微弓下背脊和脖颈与最年长的宝石人对视。在这期间,金红石把磷叶石从梅玉石服怀中扒拉了出来,粘好碎片,其他宝石人也差不多被翡翠赶进了眠间,铺天盖地的白色布料反射着光线,尔后又因地处较偏而削弱强度,他们躺下,一如过去的每一个冬季那样,闭上眼,把信任全权托付给了老师、冬日巡视的宝石人。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金刚石缓缓地点头,应允了这个冬天的巡逻队伍的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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