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个坏人
现实,伸出它那双无情的大手,狠狠地掌光濛濛一巴掌那天,是周一。
对于附中这帮处于水深火热的补课中的学生来说,周一不周一什么的,没意义,就是暑假中普普通通的一天。要硬说有什么不普普通通的……
哦。
这天是濛濛他们补课的第六天= =
不过,对于上班族来说,周一的意义就很非凡了。濛爸濛妈也在前一天晚上,结束为期一周的行程,平安归来。他们到家的时候,接近十点半。濛濛洗完了澡,头发都没来得及吹,用粉色的小熊毛巾一裹,顶着能把脖子压折的重量,蹲在电脑前玩游戏。
才开了一局,她忠诚而强大的队友【A调圆舞曲】,“咻”的一枪,又送一个敌人上天,存活人数从十一将至十。
全队安全晋级决赛圈^_^
濛濛那个开心啊,但由于匹配的队友,讲着一口……痰卡在喉咙里一样的外语,根本沟通不了,所以队伍频道静悄悄,耳机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时,她忽听到很微小的响动,濛濛还在琢磨,为啥这动静这么熟悉,一男一女低低的交谈声传来,声音熟悉得让濛濛头皮一麻。
天啦!
压在她头顶的两座大山,正在来她卧室的路上。
像是为了印证她想法似的,门口的濛爸邬先生,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嗓子:“濛宝~”
游戏里苟着的濛濛,瑟瑟发抖了:“爸爸~”
妈妈不让她玩游戏的。
可她现在回家了,怎么办怎么办QAQ
关电脑,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中,濛濛一脚踢掉了电源= =
她佯装镇定,起身去迎接邬先生和真田女士的时候,搁在桌上的手机,来了一条微信消息。
是大恬恬发来的:“濛濛!把游戏账号密码发给我吧!速度!!”
濛濛倒挺好奇她要干神马,可眼下明显不是问话的时机,她一边往客厅走,一边痛痛快快地上交了账号和密码。
客厅的灯开着,她出了卧室,正碰见真田女士趿着拖鞋,穿着夏威夷风的连衣裙走过来,蓝白相间的花纹,行走间荡荡漾漾,濛濛余光一瞥,溢美之词张口就来:“妈妈,你也太好看了叭,简直就是行走的一片海。”
真田女士心里很受用,被女儿夸得甜滋滋的,但手却很不诚实地敲了下女儿的小脑袋,“又玩手机,学习,不能松懈!”
濛濛惨兮兮:“……哦。”
唉。
太后娘娘归来,她以后再想玩游戏,要靠智取。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学校发下来的交换生申请,终于配得到邬先生的姓名。
邬先生签完字,看着闺女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墨宝夹在书里,弯唇笑了下,信手将钢笔别在衬衫兜上,温言和她打着商量:“濛宝,明早我送你?”
周一上班大军,如蝗虫过境,乘什么交通工具,都难免于被挤成压缩饼干之苦。濛濛在“坐车上路被车挤”or“上地铁二号线被人挤”之间徘徊了下,美滋滋地做了选择:“谢谢爸爸。”
既然到哪都被挤哭。
她宁愿坐在宝马里哭。
*
周一的路况,比濛濛想象中要好一些。
车子一路比较顺畅地开到学校正门,濛濛下车了。邬先生一路听女儿绘声绘色地讲述小邬火锅店历险记,正听到精彩之处,突然断更了,还是卡在他怒从心头起的地方!!
他解开安全带,弓着腰,探身到副驾的位置,神情平静地看向濛濛:“濛宝,那个臭小子,是不是故意引起你的注意!”
“……”濛濛汗了,“爸爸,你可少陪妈妈看偶像剧叭。”
邬先生不听不听,微眯着眼,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呀?”濛濛低头看着手机,时间有点紧,感觉不能和爸爸讲后来了,乖巧地朝他挥了挥手,“且听下回分解叭。”
哪知,暴躁老爹当场发飙:“还真有后来?!”
濛濛:“……”
濛濛背着个双肩小书包,手拽着背带,边慢悠悠地往学校里走,边思索着一道看起来会送分,但弄不好会送命的难题——“暴躁老爹想继续听小邬火锅店历险记吗?”
胡思乱想中,濛濛忽然感受到很强烈的注视,她抬眼看去,便见前边一妹子,不停地回头看她。濛濛“诶”了声,刚想提醒妹子注意前方阴险的暗器。结果,对方怯怯地眨了眨眼睛,突然转身夺路狂奔,没跑两步,“砰”地撞上了树。
好响亮的一声。
濛濛:“……?”
这样撞上去,多疼啊,她看着都替妹子脸酸。
“同学,你没事吧?”
她快走几步上前,刚想表达一点关切,哪知妹子如惊弓之鸟,怯怯看她一眼,捂着脸飞快地跑了。
濛濛望着妹子远去的背影,有点懵,她站在原地,正一头雾水,忽然听见有人低声问:“是她?”
她侧头看去,四个男生勾肩搭背地的,齐齐地转脑袋,大喇喇地望着她。
“是她。”
“就是她。”
“感觉本人更漂亮啊!”
见她看来,其中一个咧着嘴,痞痞地冲她笑了一下,“学姐!冲鸭!我会支持你的!”
“去你大爷的!”他的同伴锤他,“低调点支持!别骚,骚大了让肖哥知道,保你断腿。”
濛濛茫然地“啊”了声,“支持?支持什么?”
几个皮皮的小学弟,嘻嘻哈哈地冲她挥挥手,啥也没说,很潇洒地走了。
濛濛满腹狐疑,一踏入A班的教室,瞬间被簇拥在讲台前的吃瓜群众们吓到,里三层外三层的,几乎全班的人,都堵在这一亩三分地儿,你一嘴我一嘴,嘁嘁喳喳的。只有班长扯着挺大的嗓门,努力维持着A班最后的纪律:“别挤别挤,都别挤。”
现在实施信息化教育,每个班讲台底下,都藏着台电脑,一帮人拱在那,除了看电脑,根本没别的可能。
此时,电脑显然是开着的,多媒体设备也打开了,投影幕布,正缓缓地从黑板上方降下来。然后,不知哪位被众人挤压得,只能在夹缝中生存的暴躁老哥,突然在线骂人:“艹啊!哪个沙雕压到鼠标线了。”
“……”
虽不知他们想干嘛,但濛濛本能地觉得,他们这是用生命在作死,不得不出声提醒:“叶老师快到校了。”
外圈有距她较近的,转头看到她,兴奋得不行,大声嚷嚷道:“正主来了正主来了。”
一时间,讲台那藏着的所有脑袋,齐齐地转向她,眼里带着她看不懂的热切,濛濛傻傻地东瞅瞅,西看看,目光忽然被幕布上投放的视频吸引。
一整面明亮的落地窗,和浅色的木质地板,构成了空旷的舞台。舞台中央,一袭大红色水袖长裙的小姑娘,以薄如蝉翼的丝巾覆面。
清透的纱叠成数层,贴着她瘦削的肩,沿着饱满的曲线收拢下来,将纤腰掐成一段细柳,复又层层地散下去,裹住纤长的腿。
她腰肢极软,却柔韧有力量,一震袖,一抬腿,将自己融为种种意象,春柳夏花,亦或是踏燕的飞马。
……
鼓点声渐消,小姑娘侧身甩袖,丝巾轻轻飘落,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浅浅回眸一笑。
纯情又生动。
濛濛微张着嘴,如出一辙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对着屏幕上定格的笑脸,茫然到失语。
这这这……
这是她之前旧手机里,压箱底的视频啊,怎么会被翻出来。还被全班同学争相围观,完全就是公开处刑嘛>n<
濛濛脸都红了,又羞又窘,现在就想给同学们表演个原地死亡。
附中谭姐从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杀到她面前来,朝她比了个大拇指:“牛逼啊朋友!古典舞跳得这么好,深藏不露啊!”
濛濛被夸了也高兴不起来,而且她到现在都很懵,“这……视频,你们从哪找来的?”
刚刚骂人的暴躁老哥,将视频退出全屏模式,给濛濛露出了个眼熟的界面——
10086号佳丽:哆啦A萌
这……
是AWM的官方BBS!!
见濛濛整个人恍惚得不在状态,谭姐也恍惚了,“你不是参加了AWM官方办的那个什么选美活动吗?”
“啊?”濛濛愣了下,从遥远的记忆中,拽出了一条线头,“就是那个……铿锵玫瑰?”
“对!”班长大步地走来,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语气中带了种“闺女啊,终于给爹长脸了啊”的自豪:“这个投票已经进行四天了,你昨晚十一点参赛的,今儿一早,票数就飞了,直接进前五!真给咱们附中长脸啊濛妹。”
会长脸的附中濛妹,被表扬的精神恍惚:“……”
难怪妹子会围观她。
难怪小学弟要支持她。
难怪……
大恬恬昨天好端端的,吵着跟她要账号,想明白这些事,濛濛顿时郁闷地揪了揪头发,天啊!这都叫什么事啊= =
班长和团支书面面相觑,若他们再没看出她的不妥之处,也就不会成为叶老师的左膀右臂了。
谭姐抬手拍掉濛濛乱抓的爪子,直接地问:“你不会是刚刚才发现,自己参加了这个活动吧?”
濛濛耷拉着小脑袋,眼睛没什么精神地垂着,看起来丧丧的,“是啊。”
同学相处久了,大家还是比较了解她的为人的,于是不约而同地都围过来,纷纷出主意:“濛妹,要么退赛吧。”
班长第一个反对,“那不行!目前第一的,是个叫【桃宝】的霓虹妹子,濛妹已经不是代表她自己在战斗了!”
“同意!不能退赛!”立马有人支持班长,“濛妹你往好处想想,万一被官方爸爸看上,有一笔不菲的奖金呢。”
“还有神秘大礼包哟亲。”
“……”濛濛感觉同学们真是想得挺美。
她一点也不觉得官方爸爸会看上自己。
只是想起前两天,【A调圆舞曲】提起“铿锵玫瑰”大赛,问她:“不想参赛吗?”
当时,她信誓旦旦地说:“我凭实力玩的游戏,就绝不靠刷脸取胜。”
不靠刷脸取胜什么的……
嘤。
脸疼。
*
小姑娘被一堆同学热情洋溢地包围,大家集思广益,商议着如何能一举拿下官方爸爸的赏赐的时候,迹部景吾也蹲在BBS刷10086号选手的参赛视频。
他同桌对比赛的事,毫不知情,十有八9是真的。
昨晚他们都挺进决赛圈了,以【哆啦A萌】本濛对胜利的渴望,没什么事,她是绝不会中途走人的。游戏结束后,见她头像亮着,他发了邀请过去,对方拒绝,并特意发语音消息过来解释了下:“不是本人。”
听声音,确实不是她。
高个子男生身体舒展,仿佛没长骨头,懒洋洋地靠着椅背,长腿一屈一伸,一只胳膊搭着窗台的边,擎着部手机,没睡醒似得耷着双眼。
他的小同桌,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跳舞。
小姑娘身子骨极软,像支含苞欲放的花苞,一瓣瓣绽开,柔韧地舒展着手臂,如蝉翼般的水袖,慢慢剥落开来,露出一截藕臂。绯色的纱裹住小姑娘那一处曼妙,在腰间细细地一掐……
他眸光沉了点,眼风不受控制地略过细细柔柔的腰,向上扫,感觉躁得慌。舌尖抵着发干的唇,舔了舔,垂下眼帘,嗓子里压出来点低低的,喑哑的笑。
看什么看,她十六都没满,有什么看点。
不过,腰是真细。
迹部景吾稍微正了坐姿,两条长腿一交叠,随手开了弹幕,各种色彩斑斓的文字,各种奇形怪状的语言,密密麻麻,瞬间盖住整个屏幕。
迹部景吾:“……”
“有容乃大!!!!”
“童颜巨欧派,prprpr”
“腿玩年!”
“一年哪够,起码三年。”
“前面那个玩三年的别走!”
“求求你们做个人吧!看脸,小姐姐年纪很小呀!”
“三年血赚,死刑不亏。”
……
原本他唇边还勾了点笑,见了这些污言秽语,唇角一点一点拉下来,薄淡的唇,抿得紧紧的。他刚点到下方的弹幕栏,系统弹出一条提醒,要登录BBS才能畅所欲言哟亲。
他手握着拳,“砰”地砸向窗台,畅个Shit。
前排也在刷这个视频的德川花音,听声儿吓了一跳,转过来瞪他:“景狗,你发什么疯?”
迹部景吾懒得理她,退出全屏模式,直接复制了地址,给好友列表里的某个人发过去。
德川话音抻长了脑袋,时刻注意着他一举一动,见他找上乖巧可爱的【红桃A】同学,心里打了个突:“你你你把这个视频发给我乖巧可爱的弟弟作甚?”
“我同桌舞跳得好看,”迹部景吾身子往墙边歪了歪,耷着眼,拨了个电话,没什么情绪地说,“请他看看,不行?”
“你个双标狗,上次我要发张小可爱的照片给他,你不是这么说的。”德川花音一提这事儿就扼腕,“还侵犯了肖像权,呵,男人。”
男人冷酷无情地轻轻一嗤,将降噪耳机塞进耳里没几秒,便听到对面低冷疏淡地“喂”了声。
还有点别的声音,顺着听筒,钻到迹部景吾的耳朵里,具体什么,没听清,只闻接电话这位,捂着话筒,低声跟旁边的人,一本正经地胡诌:“是我父亲秘书的电话。”
迹部景吾:“???”
你说谁?狗征你再说一遍?
然后,那人没说话,大约是不方便,随着“咔哒”一声,似关上门的动静,对面那条狗,终于不端着了,轻轻笑了声,“你这时间挑的,我们项目组在开早会。有事?”
“嗯,”迹部景吾懒懒地应了声,“黑个视频,地址发你了。”
“我看看。”
赤司征十郎站在窗口,边打开聊天记录,边伸手将窗推开一条缝,猎猎的风顺势钻进来,吹得他半天没说话。
迹部景吾听着话筒里的风声,侧过头,漫不经心地瞥向教室门口,那边已经“散会”了,他同桌愁眉苦脸地抱着电话,转身出去了。
德川花音转过身来,趴在迹部景吾的课桌上,全程竖着耳朵,妄想监听两位表弟的通话。阿征说了什么,她是一点听不到,不过这可以猜,但——
景狗刚刚说了什么?
黑个视频?
黑AWM官网的视频?
德川花音当场撸起袖子,想替她那嫁入迹部家的姨妈,打死这只败家狗儿子:“景狗,你fong了吗?”
迹部景吾斜她一眼,扯着唇角,慵懒地笑了下,问电话另一头的人,“怎么,黑不掉吗?”
“不是,”赤司征十郎淡声问,“你疯起来,连自己家的服务器都黑吗?”
“嗯?有意见?”
“有,”赤司征十郎关窗,微微笑了笑,“好歹投了点钱,你想让我赔?”
他转过身,视线透过玻璃墙,看向会议室,“再说,我苟在AWM项目组实习中,你想让我当着主策的面,黑了他毕生心血?”
“你在AWM项目组?”迹部景吾惊讶地一挑眉,“那这事儿,也不用太拐弯抹角了,你直接杠吧。”
杠?
也不是不可以。
赤司征十郎低声问:“所以,那个视频,到底有什么问题?”
“弹幕,非常不讲究弹幕礼仪。”
赤司征十郎无言:“……”
“反正,你提个意见吧。”
“哦?”
“脖子以下,都不许出现在弹幕里。”
赤司征十郎安静地敛着眼睫,打开那个视频,然后,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唇角翘了翘,随手关掉。
“你是因为女朋友被语言骚扰了,”他斟酌了下,“才在线发疯吗?”
“滚,”迹部景吾舔着唇,笑,“同桌,这是我同桌。”
“行,你同桌,”赤司征十郎也笑,“一会儿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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