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二个周一，早上八点二十。
S附中的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阳光很好，校园里很安静，从每个教室的窗口看进去，都能看到一颗颗看着黑板的脑袋，整整齐齐。
应橙背着书包走在高二教学楼的楼梯上，前面给她带路的是她的新班主任。
新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体型适中，个子很高，上身穿着一件蓝黄相间的条纹T恤，下半身是一条茶色裤衩，脚下一双棕色的凉鞋露着粗糙的脚趾，这一身搭配十分车祸现场。
教室在四楼，一路爬上去，他有些喘，脚步越来越沉重，大凉鞋踩出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里。
“应橙啊，虽然你晚到了一周，但是不要害怕。咱们班也是这个学期新组的，很多同学互相之间也不熟悉，你们还是在一条起跑线上的。”说着，他回头看了应橙一眼。
小姑娘长得又乖又文静，让人看着喜欢。
应橙点头，声音软软的：“好的，张老师。”
新班主任嘴角一抽，说：“我姓周。”他起码纠正过三遍了吧。
“哦，周老师。”应橙一点也不觉得窘迫，非常自然地改口，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学生。
终于上到四楼，也就是高二教学楼的最高层。
周老师看着前面高二十班的牌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到了。”
应橙看进去，发现一路走来，只有这个班的人数格外少。
周老师很快跟正在上课的语文老师交涉好了，指着靠窗那个空位对她说：“你先坐那里吧。”因为班里人少，所以位置坐的很分开，大家都是单独坐的，没有同桌。
在大家好奇的注视下，应橙目不斜视地走向座位，十分淡定，一脸“你们爱看就看吧，跟我无关”。
教室后排。
一个寸头男生戳了戳前面的男生，用非常小的声音叫着：“巡哥。”
前面的男生穿着校服，坐姿端正，一头黑色短发，光是一个背影就给人清爽阳光的感觉。大概是有点热，他校服的袖子卷起到手肘，露出一截小臂，线条紧实，不动声色地彰显着与背影气质不太相符的力量。
“巡哥，巡哥——”
像是被叫得不耐烦了，前面的男生终于往后靠过来，背抵在寸头的桌前，头微微转回去，烦躁地问：“干什么？”
“那个新来的同学有点好看啊，那小表情酷酷的——”
寸头话刚说完，前面的男生就转了回去，兴致缺缺地说：“别打扰哥学习。”
“演还是我巡哥最会演。”寸头嘿嘿一笑。
虽然是这么说的，前面被叫“巡哥”的男生还是下意识朝新同学方向看了一眼。
外面的阳光通过窗子照进来，独独洒在她那一块，照得她皮肤很白，鼻尖挺翘精致。
正好这时候，新同学也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
应橙刚坐下，感受着阳光在自己周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照射，忽然有点明白这个位置为什么没人坐了。因为太显眼了，有阳光照着的时候，她简直就是教室里最亮的那个，而且窗子从她桌子前面一直到她身后，但凡外面有人走过，都能看到她在做什么。
这天选之位让人窒息。
放下书包后，她终于开始看向四周。
开学前，她做过功课，去逛过S附中的贴吧，发现班里好几张脸都能跟贴吧里发的“学校风云人物”的照片对上。
最后一排那个穿着黑色T恤的寸头是校霸，名字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很凶的那种，贴吧里提到他的名字都要打马赛克，怕被他找上门。
坐在他前面的是校草骆巡宗，品行端正，内外兼修，帅出S附中的那种，在贴吧拥有一栋很高的花痴楼。
S附中的校服是蓝白色的运动服，真的很丑。她扫了一眼，班级里几乎没几个人规规矩矩穿着的，他算一个，而且穿得很好看。简单的校服衬得他五官英俊，气质干净，比贴吧里偷拍的那些私服照片都要帅。
果然穿校服是要靠脸的。
正想着那栋花痴楼的内容，她的视线不期然跟他对上。
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后骆巡宗淡漠地移开，低头看书。
应橙眉头微微皱起，看着他身后。
他似乎在被马赛克校霸……骚扰。
“好了！大家注意力都集中一点，继续上课！”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自己的存在感。
教室慢慢安静下来。
坐在天选之位的应橙又看了骆巡宗那个方向一会儿才收回思绪。
这个语文老师很年轻，讲课文的声音还可以。
应橙听了没几分钟，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
她前面的黑长直御姐在化妆，旁边跟她隔着条走廊的男生正在草稿本上画画，而她身后传来的香味，似乎是蛋饼的。
这个新班级有点特别。
这节语文课，前三排的同学都听得很认真，后面的基本上都在各干各的。
接下来是班主任的数学课。
应橙听其他同学叫班主任“周公”，终于记住了他的姓。
“周公”这个外号还是挺好记的。
正式上课前，周公给大家介绍了一下新来的同学：“现在让新同学上来做下自我介绍。”
转学来的似乎都逃不掉自我介绍这个环节。
“大家好，我叫应橙。”
周公带头鼓掌。
其他同学也跟着鼓起掌来，非常捧周公的场。
“好！”后排一个男生一边鼓掌还一边叫好，仿佛是把应橙的自我介绍当成个语言类节目在看。
周公瞪了他一眼，说：“让你鼓掌谁让你说话了？”
他话音刚落下，另一个男生宛如复读机一样开口：“听到了吗？没让你说话。”
“也没让你说话！”周公额头青筋直跳，“再说一句话你们两个都出去！”
讲台下一片哄笑声，乱糟糟的。
面对这样的情况，站在讲台前的应橙脸上平静，没有一丝窘迫。
教室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周公看向应橙，问：“还有呢？”
应橙茫然地朝他眨了眨眼。
自我介绍也规定最低字数的吗？
“我选修的是历史和地理。”她只好又补充一句。
周公：“……”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好了你下去吧。”这届学生特别难带。
应橙不知道“周公”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反正她一上数学课就犯困，确实像是去见周公了。
但对十班的同学来说，最难熬的是接下来连上两节的英语课。
教英语的老师姓刘，个子不高，有点胖。应橙猜测上课前她听到班里有人说到“刘冬瓜”，应该说的就是他了。
英语课一开始，班级里倒下一小半人在睡觉，集中在后排。
刘冬瓜只当没看见，开上课，自顾自地讲。
应橙听了一会儿，觉得很枯燥，有点听不出下去，往教室其他地方一看，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有一大半人趴下睡觉了。
突然，砰地一声。
刘冬瓜把书砸在了桌子上：“都给我把头抬起来！”
不少人被吓到，不耐烦地慢悠悠抬起头。
“给你们一分钟看看这道选择题怎么做。一会儿我叫人起来回答。”
应橙抬头看了眼投影。
是个定语从句。
扫一眼知道答案后她就低下了头。
一分钟到了。
“骆巡宗，你来回答一下。”
教室里所有人回头看过去，有几个女生脸都是红的。
骆巡宗站了起来，蓝白色的校服很有少年感，干干净净。
“老师，这题我不会。”
上课回答问题，很多人都有这种经验，答错总比直接说不会好。直接说不会是态度不端正，是不愿意思考，尤其会惹怒老师。
但是他的回答却给人一种他思考过了的诚恳的感觉。
果然，刘冬瓜没说什么。
“韩持，你来回答。”
应橙只见马赛克校霸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椅子在地面摩擦出一阵声响。虽然他坐在骆巡宗后面，但是个子没有骆巡宗高，被站着的骆巡宗挡掉一半。
韩持看了会儿投影，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装模作样的感觉。
“老师，这题我不会。”
班上开始有人偷笑。
“笑什么笑！”校霸一开口，果然一半人安静了。
刘冬瓜发怒了。“上课睡觉就算了，叫你起来回答问题还这种态度，信不信我让你出去？”
韩持一脸懵逼，瞬间被骂清醒了。
我日？
明明跟前面是一个回答，一个字都没错，怎么待遇就差这么多？
双标啊！
连点了两个，都没回答出来，刘冬瓜让他们站着，继续点人。
韩持平时站习惯了，跟坐着的状态没什么区别，还活动了下手脚。相比之下，骆巡宗站得规矩多了，却莫名给应橙一种很自在的感觉。
“今天新来的同学在哪呢？”
“刘老师，那儿呢！”上节课当过复读机的男生指了指天选之位。
确认过眼神，刘冬瓜说：“你来回答一下。”
应橙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选A。”
刘冬瓜脸色终于好点了，说：“你们都坐下吧。”
坐下的时候，骆巡宗看了应橙一眼。
**
上午四节课上完后，就是吃饭和午休了。
应橙刚到这里，也不认识人，就自己去了食堂。
吃完饭回来，她发现教室里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原来大部分同学都点的外卖。
也是，S附中的食堂确实不怎么好吃。
午休结束后，班级里走了一半的人。
高一结束要分理科的时候，S附中为了提高升学率，鼓励一些成绩不怎么好的学生去学艺术，这些学艺术的就被分到十班。
十班一共25个人，10个艺术生，1个体育生，不过体育生在省队训练没回来，剩下14个是前面班按放不下的文科生。
所以十班十个混合班级。为了方便艺体生去学专业，十班的语数英三门主课都放在上午。
应橙一个上午看下来，发现班里也分文科生和艺体生两拨，两拨人泾渭分明，不怎么往来，但骆巡宗是个例外，他似乎跟两拨人关系都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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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附中高二不用强制上晚自习。
应橙是走读生，其他十几个文科生大部分都是住校的。
放学后，等她收拾好东西，教室里只剩她一个了。其他人动作都很快。
她出教室的时候，迎面碰上两个人。
是骆巡宗和马赛克校霸。
她看到马赛克校霸推了骆巡宗一下。
马赛克校霸看到她又立即收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应橙眉头皱起，在马赛克校霸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拦住了他，语气冷冷地说：“马赛克，不准欺负同学。”
韩持脑子里转了几个弯。
马赛克？我？
欺负同学？欺负谁？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旁边的骆巡宗后退了两步跟他拉开距离，说：“韩持，我身上的钱已经都给你了，你放过我吧。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我明天再拿给你，只要你别打我。”
韩持惊得说不出话来，满脑子弹幕。
卧槽巡哥你装得这么柔弱不合适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预谋，想让新同学对我的印象很差？
跟骆巡宗对视了两眼，他心里又“卧槽”了一声。
爸爸，这题超纲了啊！咱以前可没这么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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