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易怕猫

    吃晚餐的时候,老大真的出来了。

    不像别的同类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它还是那副大摇大摆的样儿,穿堂而过。

    陈安全丢了一根芹菜在它面前,它没了须,也闻不出味道,只略作停顿,便不屑一顾地扬长而去,仿佛前面另有满汉全席在等它。

    快要爬行到门边,易时风咳嗽了一声,倒把它吓得瞬间消失。

    陈安全笑得头掉。易时风的嘴角,也荡漾开笑意。

    晚上,易时风吃过药,两人各找了一部电影看,点上蚊香,背靠墙,打横坐在床上,插上耳机各看各的。

    陈安全特意选了一部易时风三年前拍的电影,算起来那阵儿他应该读高三,满脸少年气。

    陈安全看一眼电影里的人,再偷看一眼身边的人,跟吃拌面的时候加辣椒酱似的,美滋滋!为免易时风尴尬,还一直用手半遮半掩的。

    电影里易时风演一帮爱捣蛋爱冒险的问题少年们的头头,有很多处镜头是易时风的面部大特写,看得出导演很偏爱他,其实剧本很烂,好几处逻辑都不能自圆其说,但是票房居然不错,某瓣影评说,整部剧全是靠刷易时风颜值撑起来的,典型质量不够颜值来凑,陈安全深以为然。

    看到结尾处,陈安全忍不住笑出声。

    易时风早就发现他在看自己的电影,此时微微眯起眼睛,警惕地瞥他一眼。

    “你能再做一次这个表情吗?”陈安全笑不可抑,进度条回拉到某处。

    那是几个问题少年经历了一系列的冒险之旅后,生活终于回到原点,镜头给了在校园里的他们一个意气风发的特写镜头,每个人都做一个单边挑眉的动作,只有易时风挑眉是两条眉一起的。

    易时风看了看他指的地方,摸摸鼻子。

    说到这里……就有点尴尬了!当时导演有要求过这个细节,他独自对着镜子练了很久,但可惜,怎么练也不行,两条眉毛有自己的想法,动起来非要一起动。

    大明星易时风居然也有不会的事情,尤其这个事还是自己会的,这让少年陈安全有点得意:“喏,你看我。”

    他对着易时风做了个标准的单边挑眉。

    嗯,做得很好。易时风点头,不过他还是不会。

    “你试试这样……”陈安全拉着易时风的袖口让跟着他学。

    易时风表示没兴趣,并朝他扔了个枕头。“戏都演完了,还学这个干嘛!”

    陈安全就劝:

    ——“万一以后再有这类耍帅的戏要拍呢?”

    ——“学会了你才是戏里最靓的崽!”

    ——“不会挑眉的演员是人格不完整的演员。”

    好的你说的都对,不过挑眉和人格有什么关系?

    陈安全干脆一手扳过易时风的脸,正对着他,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按住易时风一边眉毛,“我这样按住,你再动一下试试。”

    脸上有温湿的触感,易时风只好无奈地动了动眉。

    “诶,有点感觉了,你再试试,这边不要动。”陈安全继续死命摁住他一条眉毛。

    易时风只好又动了动,再动,再动,就听对面的小朋友惊呼一声:“行了行了!这次真的行了。”

    易时风被按住的部位感觉快要麻掉了,他无奈地捉住小朋友的手放在膝盖上,勾唇开玩笑:“我哪次不行?还有,男人一直动很辛苦的。”

    他青春岁月里虽然只剩工作,但是剧组常有叔叔阿姨逗他,且近年接了不少偶像剧,剧本里类似的台词更是不少,是以,这些内涵段子他张嘴就很可以。

    他以为陈安全听不懂,哪知这个他眼里纯洁乖巧的小朋友,安静了几秒钟,居然就秒懂了,耳朵尖噌一下爆红,两只湿漉漉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易时风:“……”

    陈安全:“……”

    咳!咳!咳!易时风突然咳嗽起来,蚊香熏得他眼睛疼。

    ——

    看完电影才九点多钟,易时风头痛眼涨,两人决定早点休息。

    到了半夜,易时风再次说起胡话,被惊醒的陈安全一摸他额头,凭手感就知道烧得更厉害了,开灯量体温,果不其然,又回到了三十九度六。

    陈安全真的开始害怕了。

    他不停重复昨天做过的,温水擦身,给加倍量的药,喂开水。退热贴很快就用完:额头一片,心脏、手心脚心各一片。

    易时风昏昏沉沉睁眼,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盯着陈安全说:“滚开!我不会怕你!”隔了一会儿,又叫:“小楠!小楠!”

    “我们去医院吧哥!”陈安全心惊胆战扶着他的胳膊,怕他烧坏脑子。

    这个公众眼中的大明星,此刻脆弱得如同世间任何一个平凡人。

    忽然,他发觉,易时风的呼吸间隔越来越来长,脸上的潮红也越来越明显。

    会不会不仅脑子烧坏,还会死?

    他不再犹豫,扶易时风起身,披上一件旧外套,下楼。

    医院的办法总会比他多。

    脚步声空空荡荡回响在楼梯间,这样扶着易时风,可以更加确实地感受到他身体的紧实壮硕,手掌下肌肉滚烫柔韧,虽然个子比陈安全高不了太多,却把他压得跟棵风中的小树苗一样歪歪斜斜。

    时间大约是半夜一点多钟,宵夜摊子还没收档。

    刚下楼,巷口就灌进来一阵凉风。

    大概是凉风吹得发热的人很舒服,易时风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睛。

    “前面就有出租车,到医院挂一针就没事了。”陈安全轻声安慰。

    “不用!这会儿好多了。”他摇摇头。

    “还是去一趟吧,”陈安全担心:“你有没有放心的医院?”

    去普通医院势必会引起围观,惹来麻烦,陈安全猜测他会有固定的医院可以去。

    “不用。”易时风仍是摇头,推开陈安全,自己站好。

    他的高冷真是与生俱来,当他这样安静并且言简意赅的时候,眼眸半垂,格外显出一种似乎与世隔绝的冷漠。

    陈安全不再多说,想了想,还是建议:“不如去喝碗热汤?”

    “好!”这次他点头。

    陈安全知道哪家夜市档口的味道比较好,食材又新鲜,他熟门熟路的带着易时风径直朝中间那家叫“徐记”的走过去。

    病人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陈安全年纪小,也不是很清楚。

    但有一次,他有点感冒征兆,跑下来吃碗这里的荠菜牛肉面就好了,所以这次他依样画葫芦,除了面,他还点了爆炒花甲,蒜蓉开边虾,都是他觉得好吃的。

    在这座临海城市,偶尔吃顿海鲜不会心疼。

    “老板,汤越热越好。”他对着玻璃围起来的案板后面叫。

    “好嘞!马上来。”汤锅里热气蒸腾,老板在热气后两手合扰,对着他们比了个心型OK。

    陈安全:“……”比心党真是一个神秘的组织。

    易时风却看着汤面上的葱花微微皱眉。

    陈安全拿勺子帮他撇去葱花和油沫,哄他:“趁热吃,发发汗。”

    结果易时风先是慢慢把汤喝完了,面也吃下去一半,还很给面子地吃了几口花甲。

    两个人话都不多,坐着慢慢吃。

    半夜,气温依然潮热,空气里交叉氤氲着各种食物的香气,还有不多的食客说笑的声音。

    大概是夜里大家都顾着放松心情,并没有人注意坐在角落里的两个年轻人。

    陈安全跟着吃出了一身热汗,看易时风,额头也是汗水淋漓。

    “出完汗就好了。”他很像大人地说。

    易时风仿佛一心吃面,嘴角却微微上扬,“很久没有晚上吃这么饱了。”

    “经纪公司要求你节食吗?”

    “从小的习惯。”

    “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

    “我们再坐一会儿还是先回去?”

    “再坐一下。”

    “好,我陪你,不急。”陈安全点头,埋头吃虾。

    坐到老板差不多要收档了,两个人决定回家前先去周围散散步。

    于是,凌晨两点多,两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双手插兜,沉默地游荡在安静的城市里。

    都穿着半旧的家居T恤,运动裤,人字拖,易时风套了件灰色旧外套,没拉拉链,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弯月高悬,夜风轻拂,他们穿过残留着烧烤、炒米粉香味的巷子,一直沿着街边人行道往前走,步伐随意,姿势散漫。

    路灯将两条影子拉长,变短,又拉长。

    过红绿灯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车辆经过,两人还是会停顿,有两次陈安全埋着头只顾走路,易时风就拉住他的手,静静站在安全岛等待信号灯变绿。

    回去时绕了另外一条路,陈安全对这一带几乎比本地人还熟悉。

    经过育才高中,陈安全介绍:“我常来这里看人打球,还和几个学生成了朋友。马上暑假结束要开学了,他们都会回来。”

    “你朋友多吗?”

    “不多。运气好的话,每经过一个城市大概会有一两个,我常常隔一两个月就换地方,跑来跑去,所以不敢深交。你呢?”

    易时风没说话,只是停下脚步,深邃幽亮的目光越过篮球场看向更深处的校园。

    “高中,大学,学习和考试都是跟别人隔离的,进了组会和组里的人有一些交流,但是杨能量管得很严,出了组就把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删掉,让他们只跟他单线联系,微博微信各种对外的沟通渠道都是他们拿着密码。因为我年纪小,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你试过每天只能完整睡三个小时吗?……”感冒的他嗓音低沉暗哑,像是对着夜风在说话。

    陈安全没有试过,甚至也很难想像。

    一只野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喵呜喵呜尖声细叫着,贴着垃圾筒觅食。

    陈安全的汗毛倏地竖了起来。他喜欢狗,但是怕猫啊,尤其是野猫。

    陈安全僵硬地扭头,发现易时风的神色也有点不对,“怎、怎么了?”

    “以前拍戏被剧组养的猫挠过。”路灯下易时风神情微妙,这样的人竟也有不自在的时候,显然对猫有某种不太美好的记忆。

    “你怕猫?”

    “不怕。你怕?”

    “我也不怕。”

    突然,那只猫抖了抖屁.股,一双幽绿的眼睛瞪向他们,远看像两只意图不明的灯泡。

    还等什么?跑就完事了!

    两个人转身狂奔。

    那只猫下意识追着小跑了几步,对着他们的背影喵呜两声,无趣地掉头消失了。心里大概想:“什么鬼?大半夜的瞎JB乱跑什么,吓老子一跳!”

    两人跑出了一身热汗,半道上,易时风停下来撑着膝盖问:“喂,你不是不怕猫么,干嘛要跑?”

    陈安全答:“猫不猫的无所谓,就是想了解一下什么叫风骚走位!”

    易时风:“……”可把你牛逼坏了。

    回到家里,时间已是凌晨五点,轮流冲个热水澡,两个年轻人在晨曦的微光里倒头就睡,相向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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