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网友

    陈安全这个名字,跟李二狗、张老实,钱多多一样,可以算是世界公认的土味名字之一了。

    他在QQ微信王者吃鸡里都叫这个名字。

    当然,现实生活中也叫这个名字。

    对的,陈安全就是这么没有创意的一个人。

    不仅没有创意,他也没有主见,没有情.趣,总之,是一个没什么意思的人,相当无趣。

    “陈安全啊!”游戏里声音软软萌萌的妹子们向他搭讪。

    “你好,我在。”每次他都是这样彬彬有礼,中规中矩,有问必答。

    让妹子们一堆“草泥马”“干你”“死爹”不知道怎样接茬。

    不过游戏里急起来谁都会骂人:“安全你.妈逼!蠢成这逼.样,还安全个几把!”

    “对不起啊!我再多练练!”他只是十分抱歉地喃喃,从不回骂。

    偶尔好友列表里妹子们找他聊天:“诶,干嘛叫这么个鬼名字,什么安全啊?是人品安全还是长相安全?”

    “都还好!”

    “小哥哥带我一下呗?”

    “不好意思啊,不行。”他做任何事都心不在焉,有一个日本名字用来形容他很贴切:根本不行。

    陈安全在一家网络公司做贷款业务员——就是一天到晚打电话问人家缺不缺钱的那种,底薪加上提成尚且过得去,他单身狗一个,钱没地方花,除了吃住和生活必需品,几乎全部拿来买装备,氪金不手软,所以游戏等级倒是不低。

    他拒绝别人之会有些过意不去,往往会接着说:“不过可以送你装备或者皮肤。”

    时间久了,有很多女生都知道他出手大方,虽然瞧不上他的技术,但是缺什么好东西,就会直接找他要,只要不太过份,他通常来者不拒。

    他话很少,名字又透着股逆装逼气息,偶尔也会有女生对他有兴趣:“安全,你多大了?不会是偷溜出来的小学□□?”

    “不是。”他靠在网吧的转椅上,戴着耳机懒洋洋敲字。

    “肯定没满15岁呗?”

    “十八了。”

    他念完高二就跑出来了,在外面流浪了一年,还差三个月满十八岁。

    “诶,我也在A市呢,可以出来见面请我吃个饭吗?”

    “……对不起啊,不太方便。”

    其实他是对见女人没什么兴趣。

    上初中的时候,别的男生对着女生吹口哨帮女生买零食,他却只喜欢看男生打篮球后仰头喝水时上下滑动的喉结,喜欢男生紧身背心下结实的肌肉,喜欢男生们勾肩搭背经过时身上的汗臭味。

    那时他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

    他的头像是用网吧摄像头拍的,有点模糊,但是仍能看出他轮廓端正清秀,加上出手算得阔绰,所以有几个女生一直约他。

    拒绝了几次之后,他反正闲着无聊,也没什么其它朋友,就答应了其中一个。

    尽管不喜欢女人,可是第一次见网友,他还是充满了期待。

    地点是福田区丛西路的一间披萨店,那个女生挑的。

    陈安全先到,约好的时间过去半小时之后,透过玻璃窗他看见了向他招手的女孩,不由感到几分失望。

    在游戏里,那个女生的头像皮肤白净,撅嘴瞪眼,即便不算漂亮,至少也有几分可爱,然而眼前这个女生,矮矮胖胖皮肤粗黑,一张嘴还有一口四环素牙。

    “嗨!小哥哥!”女生兴奋地和他打招呼,坐下之后向他道歉,“对不起我来晚啦。”

    “没事!”

    “我的妈鸭,你长得好可爱……”女生眼睛发亮。

    “……”陈安全垂下形状很好的单眼皮默默喝柠檬水,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回夸。

    “诶,你真名叫什么?感觉叫你陈安全很怪异耶。”

    “就叫陈安全。”

    女生委屈地撅嘴,“不想告诉我就直说好了。”

    陈安全喝水,沉默。

    慢慢观察对面年轻男孩的神色,女生又说:“还是你不喜欢我的牙齿?跟你讲咯,我的牙贴个片就会很漂亮了,你仔细看我脸,快看啊,轮廓五官都很精致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我再做个光子嫩肤,做个欧式大双眼皮,开一下内眼角,然后再垫高一点点鼻梁,加长下巴,不比那些明星差……只不过这样一来,我做手术的钱就还差一些……”

    陈安全避开女生灼灼的目光,“不是,跟牙没关系,我真的就叫陈安全。”

    “好吧!”女生不情愿地称呼道:“安全哥哥,你可以叫我丽娜,我想吃至尊披萨和香蕉船。”

    吃完饭,陈安全买单。

    丽娜提出想去唱K,其实陈安全已经被对方吵得头痛,但是丽娜咬着四环素牙嗲嗲地叫他安全哥哥,他觉得身为男人,不能在这个时候下女生面子。

    于是在丛西路街尾那间叫做“黑匣子”的K歌房里,“谎话”唱到一半,陈安全被丽娜抓住了裤.裆。

    “安全哥哥,能不能帮我筹五千块做医美手术?只要五千就好,变漂亮了我一定加倍赚钱还你。”

    丽娜一边揉着陈安全的运动裤,一边把领口扯低,露出自己的颤动,结果发现手里的东西完全软趴趴的,没什么动静。

    陈安全很是尴尬,推开丽娜想站起来,却被丽娜一屁.股坐住大腿。

    “安全哥哥,你吃过榴莲吗?榴莲看起来有刺,闻起来臭臭的,可是吃进嘴里却很香很香哦……”

    她伸手进衣服里,熟练地摘掉胸衣,将陈安全的手拉进T恤里面,“哥哥,你试试,34D!”

    可惜,陈安全从来不爱吃榴莲,再美味也没用。

    “对不起,我喜欢的是男人。”

    “什么?……噢!”丽娜目瞪口呆,像一只扭到脖子的鹌鹑。

    最后,陈安全留下兜里仅有的六百五十块钱,狼狈地落荒而逃。

    出来后被街上的冷风一吹,他只觉头更痛,很是后悔赴了今天的约会。

    他很早前知道自己是个基佬,也并非第一次被人知道,却是第一次在人前直接承认。

    被人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感觉依然糟糕,像一只活体怪物!哪怕是在不相干的陌生人面前!

    谁都可以鄙视他,因为他是一个变.态,一个进化错误早该被淘汰的物种。

    真他妈恶心。

    不怪老爸把他赶出来,有一个这样的怪物儿子,换谁都难以接受。

    他爸是北方某事业单位的一把手,厅级干部,妈妈是某科研单位研究室主任,夫妻俩一辈子工作兢兢业业,家里家外严肃得放屁都得锁三层门,却突然发现独生儿子的日记本里写着喜欢男人——不把他赶出来才怪。

    对于这样的自己,陈安全其实也很无奈。

    想起丽娜双眼圆瞪露出全口四环素牙像被喂了屎一样的表情……脑子里只剩羞耻二字!这感觉跟一年前被全校学生追着喊他“艾滋病携带者”“变态狂”一样难堪。从此以后,自己知道自己的丑事,自生自灭也就算了!

    时间还早,他懒散又沮丧地走在大街上,走累了,倚在公交站台广告牌旁边,双手插兜站了一会儿。

    左手边是维纳斯市民广场,超大户外液晶屏幕正在播放一则男士沐浴露广告,镜头从年轻男星轮廓分明的脸颊、精壮的上身、劲瘦的腰肢、修长的大.腿,还有性.感的腿毛上一一滑过,充满阳刚味道,荷尔蒙快要溢出屏幕。

    然后,陈安全可耻地硬了。

    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夜色降临,身体热度逐渐消散。

    比起34D大凶,他只喜欢褐色的小N头。

    这件挺操.蛋的事,注定了他会□□得稀碎的人生。

    路人见他简单的黑T恤,运动裤,高高瘦瘦,面容十分清秀,是个整洁乖巧的美少年,很多人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谁知道他内心的龌龊?

    在街上闲逛至深夜,陈安全无处可去,只好拐进一家常去的网吧。

    上线,打开游戏,公屏上的人全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同一件事——那个叫陈安全的大傻逼原来是个死变.态。

    丽.托矢说:“妈鸭这人我今天面基了,超恐怖的,亲口承认喜欢男人,最后还扔给我六百块钱妄图收买掩口,我了个了去,谁他妈稀罕他的臭钱!……”

    “我草!真几把恶心,还掩口费!是个变.态就不要怕被人知道……”

    陈安全瞪着屏幕,一分钟后飞快将游戏页面关掉,似乎这样就可以当做没有看到,忘记这场恶梦。

    “原来你喜欢男人啊!”

    还是被隔壁常常通宵玩游戏的家伙发现了,他曾问起过少年的名字。

    “没有,不是,别瞎说。”少年否认三连,装作若无其事,随手打开新.浪看体育新闻,实在没有勇气把这事当着别人的面再承认一次。

    “哈!都什么年代了,喜欢男人就喜欢咯,又不是丢人的事!”

    陈安全手一顿,瞥了一眼旁边说话的人,之前只知道那是个头发油腻的男生,从没仔细打量过他,今天一看,除了皮肤黑嘴唇厚,长得其实倒不算太难看。

    “你总是这样傻乎乎的吗?跟你说什么都没表情的。”厚嘴唇滑了一下椅子,靠近了笑嘻嘻问他,左右扭着因为玩了太久游戏而酸痛的手腕。

    陈安全不吭声。

    像他这样恶心龌龊的人,配有什么表情?所有喜怒哀乐都不该跟他发生关系。

    “诶,你是零号还是1号?看你样子是小零吧?”厚嘴唇的声音是抽多烟之后的干干哑哑,在只有键盘噼啪作响的网吧里显得很突兀。

    陈安全吓得赶快戴上耳机浏览网页,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如果是小零,可以跟我试试。”对方继续满不在乎地说:“我注意你好几天了。”

    陈安全震惊地回头看着这个头发N天没洗的家伙。

    说是震惊,其实看在旁人眼中,不过是眼珠格外黑亮一些而已。

    而且戴着白色耳机套,露出这样的表情,看上去傻萌傻萌的。

    “你想我睡你,对不对?一看就是!”厚嘴唇摩拳擦掌,很兴奋。

    其实陈安全对他并无兴趣,不过,刚才这个家伙说的什么零和壹……陈安全并不确定自己是哪一类。他直觉自己是零,因为他喜欢看阳刚强壮的男人。

    他看过一些钙片,每次代入的都是被艹的那个,偶尔还会想,被人艹那里应该会很疼吧,跟便秘一样。

    简直惊悚呢。

    当然,他倒没有想过自己真会有被艹的那一天。

    像他这样的死变.态,悄无生息活着,等父母百年之后,再悄悄死去就好了。

    “走吧,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聊。”厚嘴唇却笑嘻嘻地抓起桌上那包瘪瘪的黄鹤楼,然后拉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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