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花

    当花楼外面更夫敲更的时间远远传来，已经大部分飘散在夜空的风中，只剩下破碎的只言片语内容被一直关注时间的易明云捕捉到。

    核对了一下随身携带的通讯器上面显示的时间，正待要去和张彬彬汇合，却见眼角某处绿光闪烁，竟然在这个时候联络器响了。易明云很快接通联络器，联络器对面传来赢谭的声音：“易兄你现在在哪里？”

    易明云直接道：“我现在在蚌城。”

    赢谭第二次使用这个联络器，使用并不是非常熟练。耳边易明云的声音又让他愣了一小会儿，才道：“我已经连夜赶回蜀山，跟掌门汇报了这件事情。就在刚刚，掌门传信通知了各大门派掌门商议内容。想要号召所有正派的弟子集结势力下山除妖！掌门也要我下山了，我去找你！”

    隔联络器，赢谭雀跃的情绪都阻挡不住几乎扑面而来。

    易明云换了一个姿势，背后靠在门框，眼神温柔：“那就过来。”

    赢谭：“那易兄，我去找你！！”

    砰砰砰，门外是敲门的声音，还有张彬彬不耐烦地嘟哝：“怎么回事？走不走？”

    在张彬彬的手正待再次落下之际，房门被易明云一把拉开。张彬彬用了力气的手猝不及防来不及收回，一巴掌拍在了易明云的胸膛上。

    拍错了地方的张彬彬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拍错地方的爪子，瞥了一眼易明云房间内，易明云身后绿毛已经乖乖躺进了床铺里面。就算绿毛不需要睡觉，但是今晚的行动易明云也不想带它。所以绿毛也不强求，为了努力不让在人群中就会非常怪异的自己惹麻烦，纵身一跃，直挺挺躺在了床铺上，顺便还把被子蒙在了头顶。

    虽说是为了装作熟睡的样子，可易明云抽着嘴角觉得这姿势和这样子，与其说是熟睡，不如说是出殡。

    绿毛在床上老实地躺着，张彬彬视线扫了一遍屋内也没发现有什么金屋藏娇，抱怨：“怎么这么晚？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易明云伸手比了一根手指：“等我一下。”说完对着联络器那边的赢谭道：“不要来蚌城，我们可能也在这里呆不了多么久的时间，要不这样，我们秦岭宋家见。”

    赢谭高兴道：“好的，易大哥，咱们秦岭见！！”活力十足地说完，也没有切断联络器的通话，就那么嘿嘿傻笑。

    易明云猜到了对方可能是忘记切断联络器了，正要出声提醒，突然听到赢谭在那边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谁道：“收拾收拾，下山！”听那边乒乒乓乓，似乎是正在收拾，正在易明云想要切断联络器的时候，听到正在收拾中的赢谭不自觉哼的曲子。

    曲子属于北方的调子，苍凉空旷。

    但是调子苍凉，声音欢快。

    打个比喻，就像是在用唢呐吹二泉映月。原来的曲子估计死不瞑目。

    到底山下有什么？这么高兴？易明云带着满肚子的揶揄，打断了对方哼哼的小调。憋着笑，轻轻道：“下山？”

    ！！！！！！！！联络器另外一边的赢谭震惊地无以复加。

    本来以为已经切断联系了，结果竟然没有吗？天呐，刚才我在做什么？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我还哼了歌！？赢谭捂着发热的脸，只觉得丢人丢到家了。

    易明云飞速收好自己全部语气之中的揶揄，带着自己也区分不到的笑意，问道：“现在还在收拾吗？”

    啪一声，联络器被狠狠挂断。

    赢谭捂着脸哀嚎：“啊啊啊！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易明云被挂断了电话也并不恼怒，跟着收回通讯器。转眼就看到了张彬彬那张满是嫌弃的脸：“干什么呢？脸都要笑开花了。你这笑容真的猥琐。”

    易明云左边眉毛一挑：“给你一次机会，你再打一下腹稿，从新准备一下你的措辞。”

    以往，张彬彬是威武不能屈的。

    奈何易明云本身实力并不强，可是手里经常接二连三出现怪模怪样的东西。身在天工的张彬彬可比外面的人更加了解偃师，炼器师这类的人，你根本不会想知道平常一个看起来柔弱可欺的人手里到底会变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折腾你。更何况易明云身上疑点太多，跟他一眼就能够看穿的实力完全不成正比，他的手段和随时能够拿出来的东西可比他一目了然的实力可怕得多。

    真的被威胁到了张彬彬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词语：“你看起来很高兴？”

    易明云脸上的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暖宠溺笑容笑容早就已经在张彬彬第一次开口的时候渐渐收回。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消失，变成了十分明显的假笑，歪着一边的嘴角，要笑不笑得道：“很喜欢看我笑？我可以再笑笑的。”

    汹涌澎湃的求生欲让张彬彬尴尬地咳嗽了一下，轻轻喉咙非常干脆地拒绝：“不想。”

    易明云有些遗憾地耸肩，把已经拿到了手边的笑气塞回武器库：“那就走吧。”

    被自己野兽一般的第六感拯救了的张彬彬特别不爽：“明明是你迟了，我是来叫你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易明云指着远处渐渐走进的更夫：“约定时间是子时，从刚才到现在用我的时间计算是五分钟，现在刚刚子时。”

    说完这句话，已经走到了花楼楼下的更夫又一次敲响了手里的更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你看。”易明云摊手。

    张彬彬无话可说，觉得有了易明云的队伍真难带。

    陈卓是一定要去的，在张彬彬看来，不算上方府的那一次，这次是陈卓的第一次非常重要的历练。接触修道之后，人第一次的历练很大程度上能够决定这个人之后的发展。

    易明云属于编外人员，个人灵力实力不如张彬彬，但是强国陈卓。手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非常多，那边情况不明，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险，所以理所应当也去。

    张彬彬自是不用说。

    四个人中，松枝没有自保能力，又没有机缘至今只是凡人。所以三人商量了一下，把松枝安排到了绿毛的房间。

    绿毛被人发现了，松枝可以打掩护。松枝遇到危险，绿毛可以保护松枝。

    松枝在进入房间之前给自己打了无数次气，壮着胆子跌跌撞撞庄进屋关门。门外守着他进去的三个人在看到松枝进去之后悄悄接着夜色从楼上背着行人的路边找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跳下去，朝着怨气明显的地方直奔过去。

    在过去的路上，张彬彬顺便把他找各种人物打听的信息说了出来。

    “我问过很多人，那个地方只有一口井。井是枯井。但是每年到了雨季都会有人扔活牲下去，算是民间一种传统的祭阴司只是听他们的话，那地方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在打听的过程中，有几个人眼神躲闪，应该知道一些更为隐私的事情。但是追问的时候他们又一致地什么都不说。”

    易明云和张彬彬照顾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的陈卓的脚程，在城内又碍于城内人口众多的原因，各种机关机械不便取出使用。速度相对慢了很多，陈卓闷头努力让自己的速度追赶上易明云和张彬彬。就听到易明云道：“不奇怪，我回来的这段时间，跟绿毛聊过几句。绿毛说这个方向童子煞煞气冲天。”

    张彬彬：“童子煞？这城用居民自家的儿童祭神？”

    易明云：“自家？未必舍得。”

    陈卓埋着的头抬起，嘴唇被牙齿咬的发白：“我们进城的时候，这城里没有年幼的乞儿。”

    乞丐这种职业，无论什么年代都会有的。有的或因家道中落，有的或因老家造灾。尤其是朝不保夕的古代，各种各样的原因都可能让个人一夜之间沦为乞丐。

    但是乞丐这种职业可不论什么年龄限制。有手有脚的儿童乞丐在每个城市应该都不少见才是。可这蚌城真的很少见到少年的乞丐。

    陈卓进城的时候看到过，但是这个现象并没有在他的脑海里形成问题，只是觉得这城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似乎在什么方面和其他城不一样。

    今夜易明云的一句‘童子煞’立刻点醒了疑惑之中的陈卓。

    是了，童子煞。

    仔细想来，他们进城的这一路，竟没有碰到过一个儿童的乞儿。

    张彬彬的反应竟是比陈卓还要大一些：“你们的意思是这里有人用小乞丐献祭？城中埋尸骨，深山遇魍魉，深夜碰百鬼。这是大凶啊！”

    易明云扭头，竟看到张彬彬骤然停下脚步，右手捏了一个不知名的手势，嘴里念念有词，片刻放下右手，眼中疑惑更甚。“这不合逻辑。”

    陈卓走到易明云身边，道：“师兄，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彬彬道：“我说的这些都是天下大乱的征兆。每次要天下大乱的时候，龙气变换，地龙不稳，地底被积压封存的煞气就会借此机会喷涌而出。煞气扰乱民心，那段时间就会魑魅魍魉横行于世。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合了大凶的兆头，但是北方紫气正浓，龙气平稳雄厚。所以我刚才算了一下最近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易明云跟着询问：“那有结果了吗？”

    张彬彬摇头：“紫微闪耀，但是贪狼却也同样出现在北方。这人间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情。”

    易明云道：“你们天工允许弟子干扰你们所谓的凡人的政权更迭走向？”

    张彬彬收手，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白眼：“不允许啊，如果真的是贪狼命格的人要逆天改命我们管不了，可是如果要是有什么邪道作恶我们肯定要插手的。天道自有定数轮回，邪道是要逆天逆轮回。但是这天道一旦被逆，自然可能对某个人有利，可最终结果祸害的确实天下苍生。这也是我们正邪从来不能和平的原因。”

    懂了。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正道属于躺在天道大树底下好乘凉。对于这种完全掌控所有人命数的东西，全盘配合，好不反抗。邪道就是那些宁可我负天下人，莫要天下人负我的那种人，信自己信兵器，就是不信命。非要去霍霍天道，只要自己好了，天道大哥被推了一下之后，会造成其中多少人的死亡这种事情，就完全不在邪道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易明云猜测：“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是与邪道有关？”

    张彬彬表情严肃：“开始我并没有留意，但是现在看天边，紫微星龙气正浓，但是这种浓郁之下似乎有一点后继不稳。而贪狼虽但，可是势头却正旺。”

    陈卓：“那师兄的意思是，有人要对当今皇上不利？”

    张彬彬道：“倒不是对他不利，看卦象的样子，应该是对他的子嗣不利。”

    陈卓：“不可能啊。陛下现在已有八子六女，子孙兴旺。”

    张彬彬摇头：“卦象这样，再具体我也解释不出。况且天边这龙气紫地都快发光了，就算是有什么隐患，等那隐患真正显露出来我们再解决也来得及。”当然，更重要的是未央就要开了。先去秦岭再去京畿这时间就已经够紧急的了。要是先去京畿，真的发现什么磨叽几天再去秦岭，未央秘境开启的比赛就要开始了。到那个时候他总不能带着刚入门，连开个天眼都得他帮助的陈卓直愣愣地就去闯未央！

    现在龙气还这么旺，而且陈卓也说了，八个儿子呢，不着急。

    谈话间三个人到了那口枯井处。

    张彬彬顺手帮一边的陈卓开了眼，让他能够用气去看这里的环境。

    那个枯井就在非常明显的地方，枯井似乎早就已经被蚌城的人寄托了非凡的意义。枯井周围建地异常豪华，许多巨大的平整青石板铺就的一大片空地上，许多盛开的花摆有规律地摆放在上面，姹紫嫣红漂亮地让人挪不开眼睛。

    无云散开之后，圆月的月光下，那些灿烂盛开的花变得扭曲。精致的花心细看却竟是由无数的人头组成。

    今夜的天气并不算太好。天空时不时有无云飘过。

    只要是无云挡住月光，枯井周围的花就还是那些花朵。

    但是只要圆月的月光一旦露出来，皎洁的月光照耀到了花瓣上，那些花瓣就会变出另外一幅样子。

    漂亮的花芯转瞬间就成了狰狞的嚎叫人头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