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栗栗本来想着，周致诚收拾鱼，他们三个帮着收拾野菜菌菇，然后大家一起动手吃顿好的。
结果三人才搬了小马扎围坐下来，顾栗栗也才在他们面前放了一大篮子野菜菌菇，生产队长就又溜达过来了。
顾栗栗：……
生产队长他老人家来的勤快啊，这两趟，间隔不足半个小时！
“队长吃过了？”顾栗栗不等他说什么，立即起身，推着三老去了客厅，转身拿了蜡烛，手脚麻溜地点上。然后把农业方面的书拿出来，一把放到方桌上，笑道：“你们看书！你们看书！等饭好了喊你们。”
她真的没想到队长对粮食增产的愿望如此迫切，竟然还尽职尽责地监工来了！
“顾知青，你可别怪我来得勤。”生产队长也知道自己太心急，陪笑道，“咱们明儿就开始收麦子，收完麦子，紧接着就是种秋季庄稼，时间紧，任务重，你多担待点儿。”
他说着，看一眼肖世华他们，又收回视线看向顾栗栗，“农忙这段时间，我会尽量给他们安排轻省的活计，你这儿——”
这是要她表态，不要使唤三老干别的事儿，让他们专心做研究呗。
顾栗栗明白，所以她点点头，笑道，“我本想着今天给他们改善下伙食，养养精神，明儿再喊他们过来研究的。既然这样，那就从今天开始吧。”
生产队长满意地点点头，把带来的墨水和稿纸递给肖世华他们，殷切叮嘱了一番，这才背着手，脚步轻快地回了家。
这要是研究出来点什么，他们生产队也能得到表彰，以后……
送走生产队长，顾栗栗瞧着三老的神色，乐得不行，就让他们坐着看书了，自己大步进了厨房。
周致诚已经把那条草鱼收拾妥当，放在盘子里待用。这会儿正坐在小马扎上，接替三老的活儿。
他手长腿长，拘束在小小马扎上似乎不太舒服，顾栗栗进来的时候，他正把腿伸出去。
周致诚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腿，在顾栗栗忍笑的眼眸里，默默把自己无处安放的腿收了回去。
顾栗栗笑看着他，建议，“不如你去院子里把晒干了的木柴收拾一下？”
周致诚如释重负，迅速站起，大步走了出去。
还是这种出力气的活儿，比较适合他！
客厅里，三老见院门关上，立即灭了蜡烛，拿着书就去了厨房。这年月，该节省的还是要节省。一个院子点两根蜡烛，总觉着太浪费，心里虚。
肖世华和赵海正一进厨房，就自觉去择菜。高澄瑞站在蜡烛旁边，冲顾栗栗笑笑，给俩人念那农业书。
顾栗栗乐得不行，行吧，这是干活动脑两不误，顺便还节省一根蜡烛了。
她给两人腾了位子，起来洗净菌菇撕成条放一边，拍了几瓣蒜，拿了豆腐出来。
高澄瑞见了，问了她一句要不要烧火，顾栗栗点头，这就烧起了火。
顾栗栗手脚麻利，大铁锅里放油，略加点白糖调鲜去腥，把切成段的草鱼放进去煎到两面金黄盛出来，这才把葱姜蒜爆香。然后加适量的水，放调料，下鱼，下豆腐。
锅边贴上玉米黄豆面的饼子，盖上锅盖，这才完事儿。
高澄瑞这会儿也不念书了，闻着空气里的味儿，满目怀念。他家三面环海，盛产鱼虾，每到天寒地冻的时候，就做这个鱼锅粑粑，好了，一家子围坐在火炕上，热乎乎地吃上一顿。
那啊，是他们当地人心里头永远的的柔软……
“高爷爷，小锅也烧起来吧。”顾栗栗往小锅里添了水，准备等会儿把菌菇焯水，和野菜炝炒一下。
然后再拿一把野菜焯水凉拌，也算是能照顾到所有人的口味了。
赵海正朗声笑道，“多少年没这样吃过了，光是闻着味儿，我都有点想流口水。哈哈，我分明也不是嘴馋的人嘛。”
肖世华笑笑没说话，他们三个家世都不错，虽然留过学，也都没动手做过饭，在家务这一方面，实在是无能为力。
顾栗栗这一批知青还没来的时候，三人吃不饱，也吃不好，肠胃经常出毛病。后来还是这孩子来了之后，才有了改善。
她这孩子敞亮，帮了就是帮了，没甚要求，于是，他们就这么过来了。
“那等会儿您多吃点儿。”顾栗栗闻着空气里的香味儿，突然也觉着有点饿，弯弯眼睛，馋他们，“可惜没有酒，要不然就让周致诚陪你们喝两杯。”
今儿算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以后再跟他们三老接触，就不用偷偷摸摸了。
周致诚种菜的时候，她试探地问了一下，关于三老的事儿。这人直接就点了头，如今，三老的口粮也都交给了她。
“咱们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总有能喝得上的时候。”赵海正自嘲地笑笑，“不急。”
他是物理化学兼攻的，回国之后，主研原子方向。现在到了这地儿，即便每天都跟另外两个老伙计说是几句，可惜到底是不能去做研究了……
“怎么不急了？”顾栗栗把炝炒菌菇野菜盛出来，瞪他，“资料都给你们带回来了！”
赵海正还以为她说的是农业方面的书籍，叹口气没说话。
他想研究的还是原子，不是给庄稼增肥。
“栗栗带回的资料应该是你们想要的。”周致诚把院子里的木柴归置到一处，就往厨房这边来。
只是厨房里这会儿太挤，他只能站在厨房门口，听到这里，便开口加了句话。
顾栗栗被他的称呼给弄得有些别扭，之前说话，都是她喊他的名字，他这还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怪亲昵的！
她抿唇，捏紧筷子，顿了顿，才把焯过水的野菜拌好。
现下，就等鱼锅了。
高澄瑞一边烧火，一边看顾栗栗，“什么资料。”
“工科类的期刊杂志和书籍。”顾栗栗瞧着他们陡然亮起来的眼睛，赶忙道，“现在不行！”
“吃过饭再看吧。”周致诚视线扫了一下顾栗栗的肚子，想到她中午就吃了那几个饺子，也发了话。
两人都这样说，高澄瑞他们也没办法，只是忽然就起了话头，说起了铀核。
三人虽说主研方向不同，但却都是物理数学方面的佼佼者。这些年住一起，也对对方的主研方向产生兴趣，于是你给我讲讲你的学术方向，我给你讲讲我的学科体系。
都是超能大牛，一来二去，没事儿就一起研究研究，于是这会儿真能说到一起，还说得热火朝天。
“那铀核三分裂是咱们国家的人首先发现的，建国前夕，多艰难才回到祖国。五几年的时候，还在物理研究所见过她，一席话，实在是叫人相见恨晚。”
“后来听说她在开展中子物理和裂变物理的实验准备工作！”高澄瑞本不是爱说话的人，可提到他的主攻方向，却也激动起来，“现在不知道他们的研究到了哪一步，有没有进一步突破！”
似乎想到什么，高澄瑞说着，忽然沉默下来。
他们都这样了，也不知道物理研究所的那些人现在好不好……
空气忽然凝滞。
顾栗栗不自觉瞄了一眼周致诚，他爸周秉忱应该对这些有些了解吧？
周致诚跟她眼神交汇，顿了顿，道：“只要对科学的热情不减，总会有突破。国家强大需要这些人，那这些人就不会有事。”
“那国家现在还需要我们吗？”赵海正是个暴脾气，闻言嗤笑，“国外都有航母了，咱们现在……”
他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顾栗栗：“需要！怎么就不需要了？”
在四人的注视下，顾栗栗一本正经地道，“我这次去了鹏城，去了沪上，接触了一些人，见到了差别。你们肯定知道国外对咱们国家正在进行技术封锁，那你们肯定也了解咱们国家有多穷，对吧？”
穷得都买不起技术了。
有些东西又不能相让。
怎么办呢？
自己搞啊！
她这话一出，周致诚忍不住笑，没见过大实话说这么敞亮的！
肖世华和高澄瑞，还有赵海正也愣了一下，随即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诶，你们！”顾栗栗有点气，“我说的也没错啊，买不起的话，肯定要找人研究啊。这些都是硬茬，除了你们这些人，还有谁能挑起来这个重任？”
让搞文学的去搞科技强国？
似乎不太现实吧？
赵海正被她逗笑，笑着摇摇头，却也闭上了嘴。
他知道，她说的不错。
顾栗栗记忆中，这三个人要到七六年才回到各自热爱的领域。而且，关于国家科研项目，都是不外传的，想知道点什么消息太难了。
所以现阶段，她没有太精准的消息给到他们。
鱼锅好了，顾栗栗掀开锅盖，把贴在上面的饼子小心铲下来放到筐子里，没说让停火，又放了一叠切得薄薄的白萝卜片放进去。
三两分钟后，停火。
几个人齐动手，一起把饭菜盛好，端到客厅。
似乎是被顾栗栗安慰到了，这顿饭大家吃得极为开心。
只是顾栗栗吃饭的时候没忍住晃神了一下。周致诚竟然做了六把高脚椅子，六把小马扎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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