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习习,夜色深。
姜星沉问完这话就后悔了,因为怎么听怎么觉得下半句就是“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么?”
可天晓得,她并没有这打算。
聂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笑意愈深,一双长眼里倒映着不远处酒店大堂的灯火,而姜星沉也从那片光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剪影。
她在他的眼睛里。
这个认知令姜星沉心神一荡,想起白婉曾对自己形容的“我就跟长谷恭介对视了一眼,刚巧夕阳正好,我在闹他在笑,就再忘不掉。”
从前不懂,此刻姜星沉有些明白,原来时间、情境刚刚好,就足以点燃内心的火苗。
“你知道我在毕清闻那儿做治疗。”聂绥终于开口。
知道,而且知道他是因为PTSD后的重症失眠,姜星沉点头。
“其实这两年睡眠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一般凌晨三四点能睡着,天亮才醒。”
这算什么好很多?姜星沉心道,这明明就是她失眠最严重时候才有的症状。可见在此之前,他的失眠已经到了何种程度,换作一般人只怕早就崩溃了。
“不过,从认识你以来,我每天夜里十二点多都能入睡了。”
姜星沉哭笑不得,她还有催眠功能?自己怎么不知道?“……还真是荣幸。”
聂绥见她满脸不信,下巴轻抬,“带手机出来了吗?”
姜星沉不解,“带了,怎么?”
“给我拨个电话。”
“我没有你手机号。”
“我朋友圈第一条就是手机号。”
什么人会把手机号挂朋友圈第一条?姜星沉将信将疑地打开微信——之前被他设计加上之后,她还没打开看过,更没聊过天。
没想到,点开聂某人的朋友圈一看,果然头一条就是手机号码,而且拢共就这么一条动态。
……怕不是专门为了追女生注册的小号吧?
没等姜星沉把怀疑说出口,聂绥已经率先开口,“我就这么一个微信,好友也不多,手机号是加你之后才发上去的,本想着万一你会看见。”
姜星沉呐呐,最终挤出一句,“你是跟毕医生学了读心术吗?”
聂绥笑,“职业病。”
“什么职业?”姜星沉条件反射地问。
可他没答,只催促她,“打我电话试试。”
姜星沉狐疑地拨通了那个号码,两秒之后,空荡荡的海滩上忽然想起了熟悉又陌生的女声,“……我在夜归人等你,晚安。”
而后是绵长优雅的钢琴曲。
听见录制的自己的声音,总归与平时听着不大一样,姜星沉愣了几秒才终于确信,这家伙的手机铃声就是自己每晚节目末尾的道别语。
“晚安。”
聂绥忽然轻轻念了两个字,仿佛是在隔空与她对答。
两个字,宛如敲在心尖,姜星沉感觉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即便从前在千人舞台上被男歌手当众表白,这颗心都没如此失控过。
聂绥缓缓地说:“不怕你笑话,每夜塞着耳机听完你这句话,我就能睡着。你不上节目的时候,就单曲循环。”
“……你,你这是手机铃声!”姜星沉一想到,大白天的,某人手机突兀响起,别人就听见这么个铃声,还不拿他当变态?
聂绥大笑,“会打我手机的人少得可怜,一年响不了几次——不过,我如今倒是期盼它能多响一响。”
“什么年代了,还有人能不用手机?”姜星沉才不信他鬼话,本来这人说话也半真不假的,不可尽信。
“真的,”聂绥头一歪,右手捏着个黑色的蜜蜂大小的器械,递给她看,“用这个比较多。”
姜星沉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玩意儿,“是什么?”
“你把头发撩一下。”
姜星沉有些疑惑,没动。
聂绥等不及,索性自己动手,轻轻撩开她耳边的碎发,尽管他的动作很轻,并且尽量避免碰触,但是手指尖还是与她的耳廓轻微地摩擦了些许。
手指凉,耳廓烫,惹得姜星沉微颤。
聂绥察觉到了,轻笑了声,松开手,推到一边,“说句话。”
“说什么?”姜星沉一头雾水,感觉耳朵里那个小东西塞得有些不舒服。
聂绥说:“随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的话,就夸聂绥几句,敞开随便夸。”
姜星沉顿了下,嘴边带着笑,看着他半真半假地说:“盗录人家声音当铃声是侵权的,你知不知道?”
她本是逗聂绥玩儿的,完全没想到话音刚落,那头居然传来个清爽的男声,近乎暴躁地吼道,“还不是你丫让我给录的!等,等等……绥哥你这是用了变声器么——”
没等对方完全说完,姜星沉已经吓得一把拽出耳机扔给聂绥,瞪圆了眼睛,“是谁在跟我说话?”
聂绥随手将耳机凑在唇边,“没事儿了。这个点还不睡,又在熬夜打游戏?当心黑眼圈太重被明珠嫌弃。好了,挂了,晚安。”说完,把那小耳机往裤兜里一塞,坦然地看向她,“没骗你吧?真是不常用手机。”
是……有这么方便的设备,谁还用手机啊?
刚刚因为没有心理准备而被吓了一跳的姜星沉终于缓过劲,“……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用这种东西?”
“这话你之前就问过我。”
他当时说……魔术师。
鬼话连篇。她连半个字也不信。
“不说就算了,”姜星沉手一撑礁石站起身,“交浅言深,是我的不对。”
哪知还坐着的聂绥一把拽住她的手,仰面看她,“想知道吗?做我女朋友,你问什么我都说,事无巨细,绝对坦白。”
姜星沉想甩开他的手,可刚一扬臂,正对上那双认真的眸子,忽然就心软了。她是真的好奇,不光是他的职业……事实上,对他整个人都很好奇。
突然,她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手机响了。
聂绥松开手,姜星沉如蒙大赦,连看都没看来电显示,慌忙按下接听,“喂?”
“星沉?”对面是字正腔圆的男声,几乎能与C台新闻联播主持媲美,浑厚低沉的男低音。
姜星沉脑海中炸了下,再开口嗓子眼竟有些哑,“……解扬,好久不见。”
沙滩寂静,她和聂绥离得又很近。
电话那头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飘出来,坐着的聂绥嘴角的笑容停着,换了个坐姿,对着波涛汹涌的海面。
“你在哪里?有空吗?”解扬问。
姜星沉低声说:“不在国内,陪姐妹出来散心。”她并没有说太多,一来解扬对她的生活知之甚少,压根不认识白婉,二来潜意识里,她总觉得解扬高高在上,没有多余的精力关心这些细枝末节。
“是吗,真可惜。”
“你找我,本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心烦,想找你聊聊。”
姜星沉沉默了许久,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从出生开始就认识解扬,他年长四岁,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样样拔尖,处处都是姜星沉削尖脑袋都想要赶追的对象。
她从小学钢琴、国际象棋、跆拳道,都是因为解扬珠玉在前。甚至大学考播音传媒,也是因为解扬在做新闻,且已经崭露头角……
他们之间的关系向来一个在前面领路,一个在后面追,却从来都不是可以交谈、交心的亲密伙伴。所以解扬的这一通电话,令姜星沉倍感意外。
“那,等我回国跟你联系,可以吗?”
“好,我等你回来。”
电话挂断,姜星沉对着手机通话记录上的名字,仍旧觉得刚刚好似一场梦。
聂绥忽然站起身,倒把她给吓了一跳,差点儿忘了旁边还有个人。
“走吧,温度越来越低了。”他看向酒店大堂,面无表情地说。
姜星沉点头,拢了下衣裳,突然又意识到穿的还是他的外套,心里莫名忐忑,居然有种心虚的感觉?真是搞笑……她充其量算是被追求者,又没承诺什么,凭什么心虚?
可眼看着聂绥走在前面,她鬼使神差地开了口,“……聂绥。”
聂绥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大堂的灯将他的侧影剪成画,姜星沉蓦地又读出三分寂寞,“是发小的电话。”
她声音很轻,又被海浪声冲淡了些。
可聂绥没有表情的脸上还是因为这句话而起了波澜,那抹她所熟悉的弧度重新浮在嘴角,仍旧是那个欠揍兮兮的调调,“喔,为什么特意告诉我?”
姜星沉又羞又恼,没见过这么流氓的!这种时候,不应该心知肚明,相视而笑么?
她恨恨地拽了下衣袖,抄手进兜,“我回房间了!”
身后传来聂绥特有的笑声,恣意不羁,“啊,等等。”
姜星沉人站住了,没有回头,“干嘛?”
“晚安。”身后,男人声音低沉带笑,不用看,她都能脑补出那双长眼微眯,笑容璀璨。
她仍旧没回头,恰见大堂的电梯到了,一头钻了进去,临关门那会儿,她才说了句“晚安”,尾声刚好被关合的电梯门截断。
手里有奇怪的触感。
姜星沉抽出手,攥着从聂绥衣兜里摸出来的东西——一根棒棒糖。
……要命了!像这么吃,不知道七老八十的时候能留几颗牙?
正想着,手机一震。
是聂绥的微信,没有字,只配了张卡通表情包。
萌哒哒的小胖妞拿着把牙刷,龇牙咧嘴,闪着卡通小字儿:吃糖要刷牙,么么哒!
姜星沉哭笑不得,飞快地回了俩字,【流氓】
对面回得倒快,【重点是前五个字,你想哪去了?】
姜星沉一把关上手机屏幕,对着电梯墙壁咬牙,再理他,就不信姜!
可第二条微信很快就又追过来了。
姜星沉跨出电梯,天人交战了两秒,决定对不起姜家老祖宗一小会儿……
手机页面上是聂绥发来的表情包,这次换成了刚那小胖妞的CP,胖小子跪在满地糖纸上,举起一堆剥开的棒棒糖,哭成了包子脸。
卡通字儿写着,我的糖都给你,别气了
末尾仍旧还是那三个字——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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