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沉从治疗室出来的时候,恰好听见楼下白婉在跟什么人说话,“毕医生这会儿正好在忙,你可以在休息室稍候一下喔。”
“没关系,”男人声音轻快,听起来就觉得他带了笑,“我不赶时间。”
姜星沉猛地停下脚步。
毕清闻察觉到她的发愣,“怎么,是认识的人?”
两人说着话,已经拐下楼梯,恰好与被小白带往休息室的男人撞个正面。
“哟,巧了!”聂绥拿出叼着的糖,眉开眼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
姜星沉白皙的脸颊倏然浮上红晕,飞快地扫了毕清闻一眼。
跟在聂绥身边的白婉一头雾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你们,认识啊?”
聂绥:“认识啊。”
姜星沉:“不认识。”
白婉:“……”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
聂绥稍稍倾身,凑近姜星沉些许,“没想到,大主持竟然健忘。”
“健忘的是你吧,”姜星沉清了清嗓子,“是谁让我保密的?”
聂绥嘴角勾起,直起身,一本正经地认了错,“你说得对,是我健忘了。毕医生,你忙完了?”
毕清闻点头,“嗯,到你了。”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又上了楼,留下姜星沉与白婉独处。
白婉是个机灵鬼,一眼瞅出闺蜜不对劲,压低了嗓门问:“你认识聂少啊?”
“……聂少?”听着说不出的古怪。
白婉点点头,“可不是聂少?原本还有管他聂大少的,如今少了而已。”
姜星沉下意识地朝楼上看了眼,绥哥,聂少……听起来一个比一个不好惹,而且都不像什么好人。
白婉噗嗤笑出声,“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是你想的那样啦。聂少是好人……你别不信!他那人虽然看起来顶不靠谱,但真的曾是风云人物呢,不行你来看啊。”
两人到电脑面前,白婉搜了出个三年前的新闻给她看,“没骗你吧?聂少头一次来找我们毕医生我就查过,那会是怀疑他其实是什么艺人来着,长得好看身材又好。”
“好看吗?”姜星沉无意识地反问。
白婉推搡了她一把,“跟你是没法比啦,但你不觉得他痞痞的,特别像港片里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大佬吗?”
“……不觉得,”姜星沉一边说着,已经被照片上的聂绥吸引了注意,“他是退伍军人啊。”
“对啊,还受过军功表彰,几等来着?”
一等。
【聂绥等特战队员在解救PRT研究小组的特别行动中表现出众,被授予一等功勋章】
照片上的聂绥比如今看起来青涩得多,都说寸头最能检验帅哥,这样看来他的五官确实无可挑剔,线条如刻,眼窝深邃,隐隐带了几分阴郁,很容易惹得女人心生怜爱的那种。不过,这种阴郁在如今的聂绥身上早就不见了踪迹。
他身上穿着挺括的军装,左臂被纱布包裹吊在胸前,右手经历的姿势极其标准。
“挺可惜的,本来绝对是英雄人物,”白婉惋惜道,“但表彰之后没多久就退伍了。”
姜星沉问:“为什么?生病了?”不然为什么会总来找毕医生报道。
“PTSD,很严重。”白婉做了个嘘的手势,“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说是立功的那次行动之后就完全无法入睡,甚至连续七天没进入深度睡眠。是个人都要崩溃吧,没办法再留在特种部队了,所以退役出来。”
关于失眠的痛苦,姜星沉比谁都清楚。别说七天,一个通宵都得颓几天。
“现在呢?治好了吗?”
小白摇头,“那是病人隐私,我没问过毕医生。不过既然人还来,应该没完全好。”
姜星沉想想也是,手指无意识地滑动鼠标,视线被其中一张合影吸引。画面主体是聂绥,而他身边不远处一个略显羸弱的少年正看向他,目光中充满崇拜仰慕。
她莫名觉得眼熟,想了会儿,才记起像谁——替小美朋友提供证据的热心市民,阮先生。
只不过阮先生比照片上的少年至少宽两倍,姜星沉也不十分确定究竟是像似,还是同一个人。
“你见过他吗?”姜星沉指着画面里的少年。
白婉扫了眼,“喔,聂少的战友。叫阮……什么来着,一般都叫他阮小胖。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原来他以前这么苗条的啊。”
姜星沉心里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退伍之后他都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但是听人说他跟家里不大亲。所以聂氏那么大的公司,都是他妹妹在管。他反倒——”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
“游手好闲?”姜星沉替她说。
白婉略显尴尬,“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也不了解人家嘛。”
是啊,不了解。这人来去成谜,可是有一点几乎能肯定:小美的事儿能立案,离不开聂绥在背后出力——他绝对不是盛宏志那一路的货色。
白婉说:“一等功不是那么好拿的,当初一定抛头颅洒热血吃了好多苦,所以就算现在享享清福,也无可厚非嘛。”
姜星沉似是而非地嗯了声。她可没觉得这家伙如今在享清福,明明就很“忙”呢,哪都有他的身影。
电脑桌面上忽然弹出个窗口,姜星沉不经意地一撇,愣住了,“小白,你要登山?”
白婉点头,“对啊!长谷也会去,我想——”
长谷恭介是白婉的头号偶像,她追逐对方的脚步去过许多地方,这些姜星沉是知道的。她只是没想到,现在的白婉仍旧有勇气上路。
“别担心,星沉,”白婉跷起右腿,膝盖以下空荡荡的裤管看起来有点可怜。但她完全不在意,“我已经在论坛发了帖子,找人借设备。无腿人还能登上珠峰,我这不算什么的。”
看着好友透着兴奋的眸子,姜星沉不忍心拦她,只听楼梯上方传来男人带笑的声音,“这就对了,喜欢就去追。腿残有什么可怕的,拿自己当残疾人看畏首畏尾的才要完蛋。”
姜星沉抬头,正对上聂绥噙笑的脸。
聂绥转头,对毕清闻说:“毕医生,我说得对吗?”
毕清闻神色复杂,没有说话。
白婉眉眼弯弯,“聂少说得对!”
聂绥三步并作两步从台阶上跑了下来,径直走到姜星沉身边,俯身凑近电脑,大致扫了眼,转身对白婉比了个拇指,“我看好你。”
白婉笑嘻嘻地说:“还不知道去不去得了呢,设备不好借。”
聂绥眼一弯,看向一旁的姜星沉,“总会有办法的,嗯?”
离得近,姜星沉甚至能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轮廓,条件反射地一撑桌子站起身,“那我先走了,小白,有事给我电话。”
“姜小姐住哪里?我送你。”聂绥笑眯眯地甩着机车钥匙问。
姜星沉摊开手掌,车钥匙躺在掌心——她从来不是个等人接送的小公主。
谁知道聂绥立马把钥匙往裤兜里一塞,一本正经地说:“啊,那刚好,我车快没油了。姜小姐能不能送我?”
姜星沉:“……”
五分钟后,聂·厚脸皮·绥愉快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毕医生说——”
他说了一半突然顿住,姜星沉的心就像被只手揪住,呼吸都屏住了,明知毕清闻不会把病人的秘密说出去,但还是害怕。
“说……”聂绥欲言又止。
“说什么了?”姜星沉终于沉不住气,偏头看他。
车外城市霓虹闪烁,映在狭长的眸子里成了璀璨的光,笑意都掩在这光芒之后,她有一瞬失神。
聂绥轻笑,“说你我同病相怜,都是睡不着觉的主。”
原来是这个……姜星沉长长吁出一口气。
聂绥挑眉,“你好像如释重负?”
“没有,”姜星沉矢口否认,转移开话题,“你住哪里?”
“前面路口往右。”
姜星沉打了方向灯,拐下高架,心想两家住得居然还挺近。
身旁聂绥状似不经意地说:“盛宏志人赃俱获,甜甜爸爸也同意出庭举证,问题不大。”
姜星沉心里咯噔了一下,故作镇定地调侃,“没想到你还挺关心这事儿,是为了盛宏志还是为了伸张正义?”
聂绥想都不想,“都不是。他要无罪出来了,怕会来找你麻烦。”
何为心如鹿撞?
就是心脏脱出大脑的操控,每一下都叫嚣着奇奇怪怪的渴望,忽视不掉,又无从安抚。
淡定如姜星沉,竟不敢看他。
只听聂绥轻笑,不知打哪儿摸出棒棒糖,递过来,“吃吗?”
姜星沉瞥了眼褐色的糖纸,“……你还真专情。”不光爱吃糖,还专注同一口味。。
“嗯,是挺专情的,”聂绥拨开塑料纸递给她,“所以你要不要?”
姜星沉耳后一热。
——你要不要?
——要。
那个突兀的缠绵梦境,在醒来之后始终盘旋在脑海。她好不容易才望却七七八八,却被他一句话又轻易地勾上心头,顿觉脸颊发烫。
等不到姜星沉回应,聂绥索性把糖朝她右手掌心一塞。
姜星沉偏过头,只见他曲着手肘搭在窗边,正看向车水马龙,嘴角轻勾,显而易见在笑。
“右转。”聂绥忽然说。
姜星沉微怔,前面分明是为她住的小区,“……你家住这儿?”
聂绥解开安全带,笑着凑近她些许,低声说:“哪有让女孩子送的道理?行了,我下车了。”
竟是送她回家。
姜星沉活了二十四年,就算是暗恋解扬的少女时代,也从未有过这种忐忑。像是被人双手托着送上了云端,却总也觉得站不稳,胸口又是胀又是空虚,生怕随时就会坠落。
眼睁睁看着聂绥从车前绕到驾驶座一侧,伏在窗框,“真不错的,你试试。”
“试什么?”
他下巴微抬,目光落在她掌心的棒棒糖,“糖啊,不然你以为我说什么?我自己吗?”
姜星沉:“……”
见她面色泛红,聂绥心情大好,“回见,姜……小姐。”
说完,人已转身投入小区门口热闹的街。
姜星沉从后视镜里看着黑衣黑裤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清,才低头看向光滑圆润的棒棒糖,放进嘴里。
可乐的甜味清透,不起腻,甚至让人巴望它更浓烈些。
糖果光滑,找不到一点点棱角……就像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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