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谷乐园南门。
一群打红了眼的小混混被赶来的片警制服,蹲在墙边接受登记,乱糟糟一片,以至于没人注意到对面轻松攀越过三米高墙而去的矫健身影。
手一松,轻松落地。
脚底奇怪的触感。
聂绥眉头一挑,低头看向窨井盖上的一坨不明物体,“啧。”
耳机里立刻传来搭档阮胖子的声音,“咋了绥哥?”
“没什么,”聂绥从黑色工装裤里掏出根棒棒糖,拿虎牙扯开塑料纸往嘴里一塞,顺便拿鞋底在马路牙子上刮了两下,“踩着狗屎了。”
“回头路上买张彩票吧?给我也带十块钱的,你看着买。”阮胖子开着玩笑,“说起来,那人到底有没有嫌疑?”
聂绥含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答:“说不上,还得再看看。”
阮胖子喔了声,又问:“绥哥,我跟你说南门有斗殴是想让你绕过去。真没想到,你居然见义勇为,直接给广而告之了。而且,你明明可以绕开那个姜、姜……”
“姜星沉。”聂绥接口道。
“对!星沉,真是好名字,人家沉鱼她干脆连星都给沉了。”阮旷问,“真人好看吗?我在网上搜了,台花啊,照片是真逆天。”
聂绥停在路边一辆红黑配色的机车旁,长腿一跨,把手一拧,在引擎的轰鸣声里裹了下口中可乐味的棒棒糖,
“真人好看。”
车迎着夜风一路疾驰,耳畔风声呼啸,耳机里阮胖子声音断续,“我说你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做好人好事……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不过姜小姐好像心有所属啊……绥哥,你能听见我说话不?”
“昂。”聂绥抿着棒棒糖,心不在焉地哼了声。
“‘昂’是什么意思?是看上人家了,还是能听见我说话?”阮胖子孜孜不倦地追问。
聂绥身子前倾,几乎贴近车身,“意思是如果等个十分钟再问憋不死你,能等我到家再说吗?”
“……哦,应该憋不死。哎,绥哥,照片儿已经很好看了,真人还能更好看?我不信。”
聂绥:“……”
单手摘了耳机,随手塞进兜里。
很好,世界清静了:)
*** ***
姜星沉离开星之谷时,南门附近已经只剩零星工作人员陆续离开。
她换掉了主持穿的礼服裙,换上件红色方领衬衣,轻复古的款,下摆扎进铅笔裤腰里,一双细高跟衬得双腿笔直修长,放在人群里就算只是背影都是头一份的吸睛。
这种掩不住的艳光,使得姜星沉身边素来很少有同性女伴,林琳伊算是另类,就跟初生的小鸡崽子认妈一样,天天恨不得八小时黏在老板身边。
“啊,星沉姐。”林琳伊忽然放慢了脚步。
姜星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乐园大门外站着个穿立领衬衣的男人。
方框眼镜,及肩的头发被黑色金属头箍束着,随意在脑后揪了个小髻,卡通造型的路灯也没能给他添半点烟火气,周身都是生人勿扰的清冷。
正是作品刚拍出天价的黑马画家闻渊。
“他该不会真在等你宵夜吧?”
姜星沉不动声色地从闻渊面前经过,甚至还礼貌地颔首打了个招呼。
闻渊却拦住她,从身后递了束花出来,“姜小姐,你下班了。”
玫瑰娇艳,跟他身上的清冷格格不入。
姜星沉没有接花,但口吻很客气,“嗯,收工了。”
“那走吧。”闻渊倒没纠结于花,作势就要和她并肩离开。
有时候,强势并不是一定是咄咄逼人,忽略对方的感受、一味的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也是另一种强势——比如此刻,姜星沉就有种微妙的不适。
她微笑,“我和001一起。很高兴今天认识你,闻先生,再见。”
谁知闻渊听了,竟倏然变了脸色,“不是说好一起宵夜的吗?”
这一句陡然拔高,惹得路过的工作人员不由侧目。
林琳伊怯生生地替老板解释:“当时星沉姐是不想大家难堪,所以才没直接拒绝。但是没有‘答应好’喔。闻先生大概是误会啦!”
小姑娘的口气带了点怯怯的撒娇,听起来并不惹人厌,可闻渊的脸色并没有因此改善,反而越发阴沉,眸光锁着姜星沉,“如果不愿意大可以拒绝,何必故意让我在这里等,然后再当众拒绝,给我难堪?”
本是好意委婉,却被倒打一耙,姜星沉不悦愈盛,索性与他四目相对,面无表情地说:“没有直接说不去是我的错,我道歉。不过这个宵夜还是算了吧。下一次,如果闻先生有兴趣邀女孩子吃饭,不妨先了解一下怎么尊重对方。”
说完,她轻轻颔首,叫上林琳伊一起向停车场走去。
林琳伊说了句“不好意思”,就跟着老板离开了,留下闻渊站在喧嚣过尽的游乐场门外,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姐,闻渊在那里等了好久,我们就这么一走了之会不会挺伤人的?”林琳伊有点于心不忍,“其实,他也就是面子上捺不住,才会那样说话,毕竟文化人清高嘛。”
姜星沉上了车,将包放到后座,“大概吧。不过就这种态度,你要是真跟他去吃饭,还指望他以后自己顿悟应该尊重你吗?”
林琳伊恍然大悟,“还是你有经验。”
姜星沉没吱声。经验,经验个大头鬼。
她是情感节目主持得久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才攒了点间接经验。真刀上阵,她的经验为零。
把林琳伊送回去之后,姜星沉没有回家,而是驱车去了城南的僻巷。
她主持夜间节目久了,最熟悉楠都的夜,无论喧嚣还是冷寂总能让她感到亲切,她非常享受在夜风中疾驰的快|感。
一路驶入巷子尽头的院子,只见爬山虎覆了半面墙,灯光昏黄,光影间满是穿越时光般的民国风情,牌匾上毛笔字遒劲有力,“毕清闻心理咨询所”。
姜星沉刚泊好车,楼里就传出清亮的女声,“这么晚了还来,失眠又严重了吗?”
紧跟着人就出来了,是姜星沉的闺蜜,名叫白婉。她俩一般年纪,但白婉还是学生打扮,扎着马尾,婴儿肥的脸上一双古灵精怪的圆眼,朝气蓬勃,若不是右腿膝盖以下空空荡荡,谁都不会觉得她身有残疾。
“不是,刚好路过,想起好些日子没来了。”姜星沉被白婉挽着手臂走进小楼,轻声问,“毕医生是不是休息了?”
“没,听说你要过来,他一直在书房等呢。”
白婉话音刚落,楼上已经传来温和的男声,“小白,星沉到了?”
姜星沉抬头,对楼上的毕清闻点点头,“毕医生,你不是让我定期过来么?刚好路过,我就来坐坐。”
毕清闻点点头,示意她上来说话。
白婉笑着把她推向楼梯,又笑眯眯地夸,“新买的衬衣吗?很适合你。”
姜星沉抿嘴笑了下,上楼梯时就给导购发了条微信,【上周的红色衬衫麻烦帮我再订一件,S码,谢谢】
走进房间,毕清闻已经安然坐在沙发里,隔着镜片看向她,“失眠加重了?”
白婉不在,姜星沉坦然地点头,“这几天吃了安眠药也没用,都要天快亮才能睡着。”
“近期有没有跟解扬接触?”毕清闻开门见山地问。
姜星沉蹙眉,不自觉地直起腰身,“真跟他没关系,毕医生,你别总觉得我什么毛病都是因为他好不好?”
毕清闻并不介意她的抵触,温和地笑笑,“我只是随便问问,你放轻松。”
可是听见“解扬”这个名字这一秒开始,姜星沉就已经绷紧了,他再怎么说放松也无济于事。她的肢体语言分明已经坦白,对于那个名叫解扬的男人,她并没有放下。
“我之前也建议过你,试试向解先生坦白你的感受。无论是否能成为情侣,起码对自己来说是个解脱,好过跟自己死磕。”毕清闻温和地说,“你的焦虑症确实有许多诱因,但解先生或许就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他订婚了。”姜星沉突兀地说。
毕清闻愣了下,坦然地说:“这是好事,你也可以move on了。”
姜星沉苦笑,要能轻易move on,她何至于连续失眠这么多天?
毕清闻问:“你会想要去了解解先生的未婚妻是怎样的人吗?去比较自己和她?”
“不会。”她完全没有多看那个女人一眼的欲|望。
毕清闻慎重地看着她的神色,似乎在判断她是否说了谎,而后面色一缓,微微笑道,“星沉,你只是缺少一个从名为解扬的过去里走出来的契机。别心急,你花了二十多年把自己困住,不多给自己一点时间怎么可能走得出去?”
尽管不知道所谓契机是什么,离开咨询室的时候姜星沉还是觉得自己轻快了许多。
白婉果然还在楼下边上网边等她,见两人下来立刻迎了过去,“没事吧?”
“没事,为了让你家毕医生放心而已。”
白婉摸了下鼻尖,“……”
姜星沉瞥见白婉先前在看的电脑屏幕,“还在看登山的东西?”
“嗯,看看而已,又不掉肉。”神色如常,不见晦暗。就像,她的残疾不是因为登山事故而落下的一样。
姜星沉看了眼她身后的毕清闻,男人仍旧不动声色,可目光从未离开白婉。但是等白婉面朝他的时候,他的口吻中又只余下公事公办,“小白,送星沉走之后就打烊吧。”
“知道啦!”
直到姜星沉快要把车开出僻巷,还能从后视镜里看见白婉站在小院子门口目送,不由心头温热。人生在世,总要有三两知己,才不至于太寂寞。
她伸手,点开车载的广播。
正在播放夜间新闻,上到国际要闻,下到社区纷争,什么都有,烟火气十足。
“近日,接连有报警称妙龄少女失踪,且失踪当日都穿着红色衣裙。目前并无确切证据证实几起案件之间有关联,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姜星沉正听得入神,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从包里摸出手机,见来电显示是异地陌生号码,她随手按下接听,“你好。”
“你好,是我。”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