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春雨一连下了好几天, 屋檐下的钩瓦不断往下淌着雨水,像是一道水晶帘幕。
林初站在廊下,望着漫天雨幕出神,院子里那棵石榴树已经抽出了新芽, 脆弱的枝桠在狂风暴雨中颤动。有人给她披上披风,林初转头一看, 是卫柔。
“师姐, 你说, 姚城能撑到相公他们平定南都的那一天吗”她问
卫柔的肚子如今已经明显了, 好在府上的下人都是永安以前侯府培养的私兵, 不该说的闲话没有谁会多说。
卫柔神色很平静, “能撑到的。”
她偏过头看林初, “这场春雨来得及时,姚城山上的水库过了一个冬季, 之前蓄下的水几乎都干了, 现在好了,水库一满,有护城河拦着,蛮子便是攻城, 也是自讨苦吃。”
林初听到这里, 却是眉头一蹙,“水库”
她看着滂沱大雨,神色突然一变,“水库有人看着没”
这话卫柔也答不上来, 毕竟这些边防部署之类的,只有军中人才清楚。
林初却是来不及跟卫柔多解释,一边绕着回廊跑一边大声喊宋拓的名字。
宋拓听见林初的呼声,忙冒雨从角门那边赶过来,“夫人,属下在教小公子箭术,发生了何事”
雨下得大,不时又有雨丝飘进回廊,林初衣裙也被润湿了不少,她着急道,“这么大的雨,水库那边是谁在看守”
宋拓毕竟不是姚城军营的人,这个问题他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上来,只道,“属下不知,不过水库那么重要的地方,安将军南下前,肯定指派了可靠的人看守。”
林初听了这话,一颗心却是揪了起来。
虽然很多事情跟偏离了原著的轨道,可是她记得,原著中边关在这一年有两大灾难,一是断盐,断盐已经提前了,算是避免。
二是洪灾,在燕明戈随六皇子南下之后,姚城遭了一次惨烈的洪灾,随后还爆发了瘟疫。
而这一切的起因就在于,姚城水库原本的泄洪口叫蛮子堵住了,在一次春雨中水库大坝决堤,原本用来维护护城河的洪水差点淹了整个姚城。
林初沉声道,“宋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关系到整个姚城的存亡,你按我的吩咐去做。”
林初这一脸的凝重,让宋拓也瞬间严肃起来,他道,“夫人请说,属下便是拼死,也会保护夫人安全。”
“姚城之中,我们能用的人马一共有多少”林初问。
“精锐只有五百,散兵倒是可以凑个两千余人。”宋拓答道。
伴随着大雨打在青石板地面上的声音,林初沉思片刻开口,“你派一百精锐上山,让他们盯紧水库,蛮子在城外扎营,这么多天却毫无动静,可能就是在等这场春雨,想用水库里的水帮他们冲开姚城的大门。”
姚城的天险,可以说这水库就占了一半,眼下林初这么一说,宋拓也明白了关键所在,他当即一抱拳,“夫人放心,我这就去点人上山”
这里和隔壁院子只有一墙之隔,不远处还开了一道角门,雨声虽大,但他们说了什么,隔壁回廊的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韩君烨站在隔壁廊下,手中握着的是一把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小弓,他看着矗立在雨幕里的箭靶子,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眸,幽冷中又带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伸手从箭筒里摸出一根箭,搭在弦上,用力拉满。
“咻”的一声,短箭窜了出去,锋利的箭头劈开扎在靶子上的长箭,最后稳稳射中了靶子最中央的红点。
短箭的箭尾还在风雨里轻轻颤动,韩君烨丢下那把小弓,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回廊另一个方向走去。
上一世,他经历过姚城水患,也经历过那场瘟疫
让宋拓派人去看着水库了,林初还是觉得不够保险,她思来想去,还是让人打听了一番如今临时任命看守姚城的是何人,结果得知是安定远的副将。
副将性赵,为人刻板,对安定远唯命是从。
安定远南下之前,交给他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死守”。
赵副将也知道,凭着姚城的天险,他们粮草充足,便是耗,也能耗死蛮子。所以这些天就算蛮子把营帐扎在了护城河对岸,只要城墙上的箭射不到,他就睁只眼闭只眼。
想从赵副将那里下手,让他加强看守水库的兵力的不成了。
林初盯着那张铺满桌子的舆图,只觉得头都快愁大了。
“婶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
林初看着出现在自己实现的韩小包子,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说了句,“婶婶现在在忙,君烨去找你卫婶婶玩。”
韩君烨一张包子脸皱了皱,他给人的印象就是只会玩吗
他迈着变长了不少的小短腿跨进房门,“婶婶,我做了一个噩梦。”
毕竟还是小孩子啊,林初只得收了收思绪,准备安慰韩君烨。
却听韩君烨道,“婶婶,我梦见城门外好多水,水上浮着油,那些油会燃,雨怎么浇都浇不灭,烧死了好多人”
他说着露出一副害怕的神情来。
林初正想说梦都是假的,可是韩君烨这梦水上浮着油,会燃烧
林初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石油
石油在古代的战场上也叫火油,可以说是攻城略地的一大神器。
她心口蹦蹦狂跳起来,蛮子想借着这几日的暴雨,用水库的水淹没姚城。那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借用暴雨中水的流动性,用石油烧毁蛮子营帐
不过不管在哪个朝代,石油都是稀罕物件,这等重要的军事武器,自然是在军营中严加看管的。
眼下燕明戈不在,她便是有心,也不可能轻易实现。
林初揽过韩君烨,摸着他的头安慰了几句,脑子里却飞速的想着要怎么弄到石油。
这里地属西北,应该是石油的盛产地。可如今情况紧急,她便是再有能耐,自己去找地方开采石油,时间也来不及。
所以能打的主意,还是军营里那批火油。
在林初看不到的地方,韩君烨幽幽叹了口气,他如今年岁太小,能做的实在是有限,他把反攻的方法都说出来了,但能不能做得到,还得另说。
宋拓亲自带着一百精锐上了山。
暴雨未停,他们披着蓑衣、戴上斗笠还是弄得一身狼狈。上山的路本就陡峭,这一连几天的大雨,山路上淌着水,跟条小溪似的,浑浊的泥水早就浸透了鞋子。
他们挂在腰间的白铜刀,刀鞘上都滴落着水珠。
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到脚踩进泥水里的踢踏声。
爬到山头的时候,已经能看到水库了,姚城这山上的水库修得极大,现在望去,依然是绿汪汪的一潭,跟周围一片泥黄的路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水库周围一共修建了三个哨岗,不过今日的风雨特别大,好几个岗哨茅屋的屋顶都被大风给掀翻了,看守水库的士兵们只得另找地方避雨。
一处岗哨看守的一共有五人。
看守水库其实是门肥差,毕竟这里地势高,有什么异况都能及时发现,还不用上战场。除了生活苦了些,基本上没什么危险。但是因为因为水库的重要性,他们拿的军饷可以说是冲在前线的士兵的三倍有余。
因此能来看守水库的,基本上都是些有门路的老油条。
兰芝把安夫人的门槛都快踩平了,又是拿银子打点这打点那的,才为赵大志谋来了这份肥差。
赵大志上任后,在心底不知骂了兰芝多少遍。
他自打从军以来,就没受过这份罪。
这里是山上,军营那边开饭了,才有小兵提着食盒给他们送饭过来,一般送到了饭菜都冷了。不那么讲究还是勉强能吃。可是这几天大雨,送饭的小兵就没有准时送来过,通常是肚子饿得咕咕叫,才等到这一天的饭,打开一看,食盒里进了雨水,一顿饭就变成半汤半水,寡淡无味,叫人半点食欲也没有。
好在这里是山上,老油条们还能打点野味处理干净了烤着吃。
日子也算勉勉强强能过,可是今早一行人被瓢泼大雨给浇醒,抬头就发现茅屋的屋顶被大风给挂飞了,泥浆里到处都是茅草,便是捡起来也不能再用。
跟赵大志一起当值的几个老油条都气的骂娘。
这会儿风大雨也大,只能等雨停再修补茅屋,一伙儿人骂骂咧咧在附近找了个山洞避雨。
“他娘的,这茅屋都多少年没修缮了”
“上面就算拨下了银子,一层一层克扣下来,到了咱们手里,怕是连买盖屋顶的茅草钱都不够”
“管他呢,反正这水库看了十几年了,就没见出过什么大事儿,估计上面也没把这放在心上,领个闲差能拿这些军饷该偷着乐了”
赵大志是个喜欢充大的,听到这话,当即嗤了一声,“老子以前在羌城的时候,那也是千户大人当着的”
“羌城来的那帮人混得可不差,听说他们都随燕都尉南下,帮六皇子打天下去了,咱们姚城这边的,只有安将军的亲兵才能跟着去,那可是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老兄你怎么跑来守水库了”有人取笑道。
赵大志想起以前燕明戈在自己面前的落魄样子,再看看自己如今的境遇,恨得牙痒痒,“那姓燕的,你真当他有通天的本事老子在羌城立下的军功,全被他抢去了他那女人,以前就是从羌城主将帐子里出来的,现在到了姚城,听说也跟安将军家的那侄儿不清不楚的”
“燕都尉若是这么升官的,那老兄你也可以让你家那婆娘勾搭安将军的侄儿试试,上次咱们可瞧见了,你家那婆娘姿色也不错哈哈哈”一个老兵起头,其他的军汉也都哄笑起来。
赵大志知道他们是在取笑自己,冷哼一声走出了山洞,嘴里低咒着,“你燕明戈也如今发达罢了,以前还不是被老子踩在脚下这群势利眼,老子发达的你们是没瞧见罢了”
雨小了些,赵大志不知不觉就沿着水库走了半圈,他瞧了瞧天色,尽管心中不愿,但还是准备回山洞。
转身的时候,瞧见似乎有一行人朝着水库这边来,那些人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
赵大志以为是来水库这边偷鱼的,一腔怒火正没处发,当即打算耍耍威风,怒喝一声,“什么人在这里,还不快速速离去想吃你军爷爷的刀子吗”
他雄赳赳气昂昂朝着那群人走去。
待看清那些人是蛮子时,赵大志吓得手中大刀直接掉进了泥泞里,溅起他自己一裤腿的泥浆。
凶神恶煞的蛮子提刀就砍下了赵大志的头颅,再一脚将他的尸体踹下了山路。
为首的蛮子做了个招手的姿势,后面一队蛮子才赶着马匹缓缓走过来,马背两侧的麻袋里都装了泥沙。
现在水库的水还没完全涨到泄洪口的位置,他们得赶在水库水位涨上来之前,把泄洪口堵住。
今天夜里,就是姚城沦陷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 唔听说有宝宝想我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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