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手术室外,气氛与墙壁一般苍白,鸣狐缩着肩膀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一处座位上,怀中抱着小二。
塚内直正把安顿俘虏的工作移交给了其他人,此时同样在一旁等候,一根手指不断摁揉着太阳穴,满脸焦虑疲惫。
自欧尔麦特被推进去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小时,窗外漆黑一片,厚重乌云将月光重重遮挡起来。没有风声,没有鸟啼虫鸣,除了时钟滴答的响动,万籁俱寂。
鸣狐闭着眼睛,面容平静,好像在沉睡。
他的伤口在最初等待时就被妥善包扎,左臂上裹了一层纱布,有恢复女郎帮助,断裂的肌肉组织几乎痊愈,甚至断骨也很快长出来,只要日后慢慢修养就好。
这个人的出现,给鸣狐打了一针定心剂。
能在人体本身修复能力的基础上促动细胞活性,加速伤势愈合,有了她在旁边,欧尔麦特会没事的,只是进度缓慢而已,等得起。
——他一直在如此对自己说。
对在意结局的未知等待,最为磨人。
和平的象征被送进急救室算是大新闻了,目前还没有其他人知道此事,塚内直正不断思索之后的对策,有哪些人可以信任,在欧尔麦特修复期间谁来替他出现在人们眼前,以及All for one的残党等等问题,都亟待解决。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面相慈和的恢复女郎推门走出来。
“恢、……”
‘咣——’
堪堪出口的话被座椅一声巨响打断,两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去,鸣狐尴尬地垂着头揉了揉膝盖。
“你就是那笨小子一直在念叨的鸣狐君吧?别着急。”恢复女郎脱下无菌手套,面容略显憔悴,“嘛,不过情况确实不太好就是了,这个热血笨蛋脑袋,真是,总让人操心。”
她嘴里骂着,脸上却是担忧又无奈,见鸣狐呆呆望着自己,心里更是替他难过。
“左侧肺和胃的上半部分都有不同程度缺损,碎裂部分还有灼伤,我的能力也没办法,所以跟医师商量以后,做了摘除决定。这样虽然会造成身体衰弱,但至少先把性命保下来了,至于之后的恢复情况……”
言尽于此,大家心知肚明,现下在场的都是欧尔麦特亲近之人,没有哪个心里好受,鸣狐满腹郁气不知该向谁发泄,只能默默垂下头。
半晌,他突然哑声开口问:“人类的脏器,可以移植吗?”
“诶?”恢复女郎愣了一下,说:“可以是可以,但要考虑排异反应,俊典的体质很特殊,恐怕很难找到合适的捐赠者。”
鸣狐眸光一闪,缓缓道:“原来如此,那……我来捐。”
“??鸣狐?!!”
小二惊喝一声,差点从他怀里窜起来。
鸣狐一把将小狐狸摁下去,继续说:“治疗还是越快越好,走吧。”
“等、等一下,鸣狐君,不要冲动。”恢复女郎试图劝他,“如果有任何可能性,我们当然也希望治好俊典,但先不说匹配度的问题,就说他本人,肯定不会希望你来做捐赠者,这相当于把他的痛苦转移到你身上……”
“由不得他不同意,反正本人现在也不能跳起来发表反对意见,”鸣狐把小二塞进塚内直正怀里,揉揉尾巴毛,转头说:“能借一步说话吗?女士。”
“……”
那二人面面相觑片刻,恢复女郎很有气势地双手抱臂,走向一边,“先说好,我是不可能在俊典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意你做捐赠的,无论你说什么都不行哦。”
鸣狐眉眼微弯,沉默着跟上去。
小二茫然晃晃尾巴,爪子躁动不安地探出来,在塚内直正袖口反复抓挠。
“可以换个地方挠吗?”塚内直正温和地抽出袖子,把手帕垫在它爪子底下,“直接跳过你开口说话,看来鸣狐君的意志很坚定,等欧尔麦特醒来以后,会很自责吧。”
“那个婆婆不是说不会同意鸣狐做捐赠吗?”小二眼巴巴抬头,嗫喏道。
塚内直正叹了口气,无奈笑道:“作为心灵相通的伙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鸣狐君。”
小二于是闷闷闭嘴,耳朵与尾巴软软地垂下去。
它的确是最了解鸣狐的……狐狸。
时间很快过去一刻钟,恢复女郎带着鸣狐走回来,脸色不大好看,“那边是消毒室,你先进去,有人安排除菌。我还要提前准备营养液和血袋,很快。”
“好。”
乖乖点头,鸣狐冲小二安抚地笑笑,脱下外套与刀,一个人走进手术室旁边的小房间中。
小二一慌,再次在通感中追问:【老婆婆同意了吗?鸣狐……呜。】
【同意了,那个人渣说过,我们的血液可以无阻碍输送给任何一种血型的人类,反之相同,所以脏器也应该同理,我请恢复女郎检测了一下】
【不是这个问题啦……】
【乖……我的身体出现缺漏,尚且有可能长好,八木先生再如何厉害也是人类,摘除半边肺叶和一整个胃会导致他飞快进入衰弱状态,我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换上一整套手术服,鸣狐走入手术室,垂眼注视着昏迷状态的欧尔麦特。
真不像你啊,这样孱弱、无力地躺在手术台上,别说All for one了,谁过来都能揍你一拳。
和平的象征,还是继续挂上傻乎乎的灿笑,意气风发地出现在人们面前才好,你的辉光中也将有我的支撑,一想到如此,我就心生欢喜。
屏蔽掉小二担忧的絮叨,鸣狐默默道句抱歉,躺在旁边新准备的手术台上,任由护士将面罩扣过来。
麻醉气体很快被吸入胸腔,他眼神一晃,侧头看向欧尔麦特,指尖抽搐了一下。
…………
一昏便是整整两天。
本就身心疲惫,情绪上也受到很大打击,只是因为从前的经验得以长时间强撑冷静,实际上,鸣狐早已是强弩之末。
这一剂麻药下去还挺舒坦,帮他好好睡了一觉,虽然肚子里少了点东西,感觉也没什么影响。
“唔咳、咳咳咳……咳……”
睁眼的瞬间翻过身爬向床边,全身上下知觉复苏,鸣狐忍不住干呕出声,一只手捂住胸口。
“鸣狐!你醒了,慢慢呼吸,慢慢的,慢慢的……”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太熟悉的惊惶无措,一双大手探过来,牢牢扶在他肩侧。
鸣狐从初醒后的头晕眼花中缓慢恢复过来,重新睁眼,才发现自己被人半抱在胸口,额头靠着健壮的肌肉,弹性上佳,触感……优良。
“八木先生?”
“是我,”欧尔麦特小心翼翼地拍拍他,像是在触碰什么柔软的小动物,“感觉怎么样?我叫恢复女郎过来检查一下,你已经睡了两天了。”
“是吗?我睡得很舒服。”鸣狐下意识冲他笑笑,踌躇须臾,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目前的姿势,继续躺靠在结实的胸肌上。
欧尔麦特看起来松了口气,帮他把碎发拨到一边,“确实是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呢,我可担心坏了,胸口……会觉得难受吗?”
鸣狐感受片刻,诚实道:“呼吸的时候有点痛,不过还好。八木先生你呢?伤,已经没关系了吗?”
“你这样不计代价的救我,如果我还不好起来,怎么对得起你。”欧尔麦特已经不止是自责,他挂着满脸满眼的懊恼与愧疚,肃容道:“鸣狐……我没有立场指责你的选择,如果述说我的惭愧,那更是对你心意的不公,所以我不会多说其他。”
鸣狐会心一笑,他想要的也从来都不是检讨或者感激。
欧尔麦特接着说:“只是回去以后,好好养病,就别出去打工了吧?我很能挣钱的,养你足够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所以……呐?”
鸣狐眼睛微亮,仰头望着他清朗的目光,“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当然,”欧尔麦特愣了一下,果断点头,“这是我作为八木俊典的承诺,话说现在就有了吗?一切需要动作的要求暂时禁止,零食也不可以吃哦。”
“我才不想要那些啦,话说我也不爱吃零食。”笑了两声,鸣狐弯着眼睛蹭蹭脑袋,乖巧异常,“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努力争取,现在暂时保密。对了,怎么没看见小二?”
“那个啊,”欧尔麦特被蹭的胸口痒,忍不住挠了挠,笑道:“咱们还在无菌病房呢,怕小狐狸身上不干净,恢复女郎没让它进来。”
鸣狐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连上通感,心里莫名一虚,赶紧在心里默默道:【小二……】
【……】
【抱歉,又让你担心了。】
【……呵呵。】
【恢复女郎怎么说?我们两个的情况,严重吗?】
【……还好啦,只是需要在医院多待一阵子,大块头第二天就醒了,听说他恢复得很好,至少比你好多了。】
听到小二不情不愿的回答,鸣狐眼中沁出笑意,他们家半身心和毛皮一样软,就算要闹别扭,也不会隐瞒自己重要的事情。
【那之后老婆婆又用了几次个性,好像是已经让大块头的内脏长好了,听说适配性很完美,除了本身体力被急速消耗需要休养以外,没有其他问题。】
【是吗,那就好。】
【那就好?!你就只有这一句话?!】小狐狸暴跳如雷,对着空气就是一通吱哇乱叫。
坐在它对面的塚内直正:“???”
鸣狐哭笑不得,闭着眼睛假寐,充分利用病号身份享受欧尔麦特的小心照料。
他真的感觉挺好的,身体的不适都是小问题,可以忽略不计。
“啊,有点想上厕所……”
“放着、等着我来!”
欧尔麦特积极举手,从床底下找出拖鞋,扶着鸣狐穿好,一路把他带去卫生间,甚至在马桶边上蹲下,一双湛蓝眼瞳专注盯视着他。
鸣狐:“……”
还算挺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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