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外面的脏摊已经撤去得零零散散。
地上的垃圾都卷上尘土,油腻而肮脏,显得更加不堪。大家对路边摊的干净与否心知肚明,还是忍不住一试再试,但现在这里看起来也太脏了点。
白夏原本是想吃点什么的,但是看到这样的环境,不禁打消了这个念头。
白夏:“我好饿,但是我不想吃。”
陈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白夏:“好啊。去哪里?”
陈希颇为神秘地眨了眨眼,牵起白夏的手往脏摊的尽头走过去。
白夏先是一脸莫名其妙,然后突然眼前一亮。脏摊的尽头竟然还有一条小巷,蜿蜒曲折,更加狭窄,但是看起来却非常干净。很少有羊肠小道蜿蜒曲折成这样还能这么干净,大多都覆满了肮脏的菜叶,零碎的蛋壳和压扁的水果,七彩斑斓的,味道也奇特,偶尔有什么流浪小狗经过,在街边的垃圾堆里翻一翻,找找零食。
这条小路相当干净,白夏原以为这也是菜市场,跟着陈希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是小吃街,小吃街能这么干净,就更奇特了。
“我以前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呢。”
“你家不在这边呀,不知道很正常。”
“你家不也不在这边吗?”
“杨叶子家在这边,上初中的时候我俩老来这儿。”陈希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愣了愣神又笑了一下,她的笑容很清淡,就好像唇角的弧度轻轻那么一划。“这儿的东西特别好吃,而且便宜,一大杯奶茶才三块钱。”
白夏一听到杨叶子这个名字,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来。“你能别提这人吗?”
“我只是讲这个事儿,你别在意。”
白夏转过头来看着陈希,目光是难得一见的严肃。“小希我问你个问题,你是真的喜欢安择明吗?”
陈希愣了愣,说。“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这跟你喜不喜欢他没关系。”
陈希沉默了一会,目光飘在她以前常喝的那家奶茶摊上。实际上她已经很久没来了,自从上了高中之后,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来,好像还是半年前,和杨叶子天天一起回家的时候。
陈希的语调有点飘忽。“喜欢,究竟是什么呢?”她又转过头来对白夏笑了笑。“我没有感受到过什么叫做喜欢。”
“难道父母不会吗?”
“不会哦。”陈希说。“他们只会吵架,和拿我撒气,他们只会要我好好学习,却不告诉我理由。”
白夏沉默了。
顿了顿,陈希又补充。“其实他们有时候对我也挺好的,但我觉得,功不抵过。”
陈希的语气及其冷静,冷静得让白夏在初夏的天气里微微地打了个寒颤。
“那我换个问法吧。”白夏说。“你觉得安择明对你重要吗?”
“是的,像你一样重要。”
“我们去买奶茶喝好不好?”白夏拉起陈希的手,走向她一直瞟着的奶茶摊。这个摊位的风格极简,看起来也干净,白夏买了一杯原味奶茶,又帮陈希买了一杯。
白夏想知道陈希记忆里的味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然而她喝了一口之后,觉得其实也就那回事,这时候,陈希悠悠然开口道。“变劣质了呢。”
白夏点点头。“是的。”
陈希伸手给白夏指方向。“你看,那边是个小学。”
“我记得当时我上小学的时候,每次放学都会有人在门口摆摊,卖一些小玩意儿。”
陈希突然乐了,好像是找到了共同的话题。“可不是么,你们小学门口一般都有什么?”
“我记得我们学校门口,当时有各种廉价小零食,一毛一串的橡皮糖,两毛的麦芽糖,当时叫它黏黏糖,转来转去的小磁铁、小陀螺,还有水宝宝。”
“水宝宝是什么?”
“你肯定养过啦,就是那种遇水会变软、变大,还会生出新的小的那种,透透明明的软珠子。”
“哈哈哈我知道那个,我养过一盒又一盒。”
“还有各式各样的贴纸、贴片,初中那会的动漫就是黑执事、家庭教师,偶像什么的,东方神起和权志龙吧哈哈哈。”
“我买过好多贴纸,那时候经常照着画片涂鸦,我书桌的左手边有一个抽屉,里面都是我的临摹和各式各样的稿子、还有上课传的小纸条。”
“现在呢?”
“现在都已经发黄了,但是我还是舍不得扔。”
“留个纪念,也挺好的。”
“几点了?”
白夏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有风吹起她的额发,夏天的风总是令人神清气爽。“八点了,你要回家了吗?”
“我不太想回家。”陈希说。
“你爸妈会不会说你?”
“会的。我就告诉他们明天周六,我今天想在外面转一会儿。他们要是吵得凶了,我可以不理他们。”
“不理他们?很任性了哈哈哈哈哈。”
这条街四通八达,有各式各样的小巷子,算是老街当中的一条。现在的老街都被整改得差不多,换上了新鲜的血液,像这样原汁原味的,仅此一条了。
这条街在几十年前,是清一色的寿衣花圈店,蜿蜒的街道上大多堆满了凄清的白花,兴许是这样的历史太悠久,这条街阴冷得够呛,而且经常吸引一些无业游民或是“烟民”来这里游荡。
陈希见过那些吸粉的人,就像这条街似的,苍白、暗沉、了无生气。但陈希记得,他们从阴暗的小巷子里钻出来,跟陈希不经意对视的时候,目光却瞬间变得柔和了起来。陈希很想说这样不好,但是她没有任何一个立场去讲。
这时候,陈希和杨叶子的目光一齐落在了不远处的学校门口。
白夏的唇角突然挑了挑。“刚才的话题里,我忘了一个人。”
陈希会心一笑。“是的。”
她们说的是一个老人,名字叫做曹菊花。陈希也是上了高中之后才知道她叫曹菊花,她并不出现在高中门口,但所有的初中或是小学门口几乎都有她的身影。
这个老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知道的放学时间,总是精准无误地出现在每一个学校门口,然后带着自己特制的小玩意儿。其实也就是一个纸盒,里面有一排排小方格,方格敞开的那一面被报纸包裹着,只需要给她一毛钱,她就会戳开一个你挑好的方格,从里面取出一件小玩意。
陈希一度对这件事特别上瘾,结果就得到了各种无用的小铃铛、小挂件和一些劣质糖果,后来陈希不再玩这个了,但依然会有很多孩子前仆后继。
在某种程度上,这和赌博没什么两样。
“你玩过这个么?”陈希笑着问。
“当然。”白夏说。“花过不少钱,拿出来之后转手就扔了,也不知道图了点啥。”
“我记得我开出来最好的东西是一串手串,像是欢天喜地七仙女里的灵石,后来我照着买过很多类似的手串。那些东西现在还在我家,已经生锈了,还在我家。”
一群孩子们围在那个老人身边,叽叽喳喳地要挑方格,陈希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老人瘦了些,头上的头发也白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大嗓门,一样地哼着曲开那些方格。
“她老了。”陈希突然说。
“是的,她老了。”
白夏跟她一起站在那里,遥遥望着学校。也不知道为什么,和陈希待在一起,她的内心都会莫名地宁静。学校外面充满了烟火气,先是一地琳琅满目的小玩意,然后由低及高,是各式各样的小吃摊,蜿蜒一路,其中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冰糖葫芦。
“我对这个冰糖葫芦也有印象。”白夏说。
“我也是,这是一对老夫妻,这家的奶奶是个盲人,但爷爷总会带着她一起。他们家除了冰糖葫芦还有爆米花,就是那种最古老的爆米花方法,一个旋转的罐子被放在火上烤,烤得发黑发烫,不久就能听见爆裂的声响,然后就出现了白花花的爆米花。”
“他家的爆米花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爆米花。”
“我也是。”
此时,老爷爷正在往老奶奶的头上别一朵花,是粉紫色的落花。老奶奶笑道。“我又看不到是什么样子的。”
老爷爷黝黑的脸上笑出了皱纹。“但你闻得到它是什么样子的。”
天色虽然已经晚了,但是冰糖葫芦依然闪烁着诱人的颜色。金黄色的冰糖裹着鲜红的山楂,整齐地插在竹签上。
“我们去买糖葫芦吧。”白夏说。
“干嘛要和小学生抢吃的?”
“我乐意,哈哈哈。”
“好吧,我也乐意。”
人来人往,吵吵闹闹,日复一日,终生群像。
陈希和白夏也曾从这样的学校里走出来过。她们也曾是小小的、一团肉球,然后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从学校里出来,回到原本该是深夜港湾的家里。
“该回家了呢。”白夏说。
“是的。”陈希说,正在此时,她的目光扫过一条小巷子,突然站住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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