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萧知神色怔楞地看着眼前两块无字碑, 她张口想问这是谁的墓, 但话还没出口, 脑中却蓦地闪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
她猛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陆重渊。
“这是”
她重复道,却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太激动。
太诧异。
以至于,她根本说不清话了。
陆重渊见她已经猜到了,自然也就没再隐瞒, 笑了笑, 他握住萧知的手,声音如常, “你猜的没错, 这是永安王夫妇的墓, 可惜”
他一顿,话语之间似又叹息之声,“当初他们仙逝的时候,我尚在府中, 不知他们尸身到底被送到了什么地方,如今也只能建两座衣冠冢, 以表哀思。”
萧知自然不敢奢望真的能够找到父王母妃的尸首。
如果真的那么轻易能够找到, 以哥哥的性子,便是拼死也要去把父王母妃的尸首找回来。
她不知道父王母妃的尸首去了哪,或许和永安王府那七十六口人一样, 随便找个地方处置了, 又或者被她那位所谓的皇伯父藏在什么地方, 用了什么巫术降住了也不一定。
深深吸了一口气。
萧知勉强平复了一下心中激烈的情绪。
而后,她半蹲在陆重渊的面前,握着他的手,仰头看他,“陆重渊”
她喊他,嗓音艰涩,双眼也泛起了泪花,“谢谢你。”
她知道陆重渊做这个并不容易。
衣冠冢里面放得是生前的旧衣旧物,父王母妃的东西都在永安王府,虽然现在永安王府已无人了,但她知道内地里看守的人还有不少。
毕竟龙椅上的那位一直觉得哥哥还没有死。
他心里忌惮哥哥,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哥哥会去的地方,想要避开一切的耳目,从永安王府拿东西。
也不知道。
这一回,陆重渊又耗了多少人力心力。
“我最怕你跟我说这三个字”
陆重渊抬手,修长又指骨分明的手覆在她的头顶,似安抚一般,他轻轻揉了一把她的头,然后在她泪眼朦胧的注视下,柔声说道“我和你之间,用不着这三个字。”
他做这一切,只是想要她开心,而不是要她一声感谢。
萧知望着他的脸,张口,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是啊,他们两人之间用不着这三个字,何况感谢两字也实在过于浅薄了。
她把脸埋在陆重渊的膝盖上,好一会才轻轻“嗯”了一声。
庆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这两块无字碑面前,也就只剩下了陆重渊和萧知两个人。
陆重渊等萧知哭够了,这才拿着帕子擦拭干净她脸上的泪,然后握着她的手说道“碑上的字”
原是想同萧知解释一番。
但不等他说完,萧知便接过话,道“我明白的。”
再怎么说,父王和母妃如今也是戴罪之身,这处虽是福地,但平日里也时常会有人过来,在这边建上这样一座墓,还刻上父王母妃的名字,旁人会怎么想
不过
萧知握着陆重渊的手,转头看他,明明眼角还垂着泪珠,但她脸上的笑却十分肆意、张扬,“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能够刻上父王母妃的名讳,光明正大的把他们迎回宗祠。”
“嗯。”
陆重渊反握住她的手,点头应道,“你放心,这一天,不会太迟了。”
当初他派去的那些人一直都跟在顾辞的身边,护他周全。
前阵子,顾辞托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在夏国一切安好,也已经找机会进过宫了,夏国的皇帝身体虽然不好,但好在神智还算清楚,只要解决晋王,那么夏国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这事。
萧知也知道。
所以在陆重渊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又深了许多。
倒是也未再说话。
她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墓碑,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等磕完头,她也没起来,就这样跪在地上,看着这两块无字碑,抿着唇,心里倒是说了许多话。
父王,母妃,我来看你们了。
我没死,哥哥也没死,现在哥哥已经回到夏国找到外祖父了,等到夏国那边安定了,他就会带着人马过来。你们放心,我和哥哥一定会洗清你们的冤屈,不会让你们遭受不白之冤。
我
萧知余光瞥见身边的陆重渊。
这还是她第一次带着陆重渊见自己的父母,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她抿唇笑了下,然后看着墓碑继续默语道,我还嫁人了,你们也认识,是陆家那位五爷。
他对我很好,特别好,我很喜欢他。
你们的墓也是他找人建的,都不知道他费了多少心思,才能建下这座衣冠冢,他总是这样,默默地替我做好很多事,再难再累也不多说半句。
心里叹了口气。
萧知有些无奈,但还是笑了下,等以后他的腿好了,我再带他来给你们磕头。
“好了”
眼见萧知站起身,陆重渊忙驱动自己的轮椅过去,见她膝盖那处都是灰尘,他皱了皱眉,伸手替人拍了干净,又把手放在她的膝盖上,轻轻揉了揉,抬眼,心疼道“疼不疼”
她刚才跪自己的父母,陆重渊自然是不好阻止的,但心疼却是藏不住的。
所以这会一看到人起来,就连忙过来了。
“应该让庆俞给你带个蒲团。”陆重渊皱着眉,说道。
“我哪有这么娇气”萧知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伸手,握住陆重渊替她搓揉膝盖的手,“好啦,真的不疼。”
又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阴沉沉的,估摸着是快下雨了,便握着陆重渊的手,说道“快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陆重渊见她真的无碍,便也未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后,让庆俞过来了。
两人回城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雨。
起初雨势还好,不算大,可到后头,却是越来越大。
他们坐在马车里头,倒是也没有什么感觉,萧知这会就赖在陆重渊的怀里,同他一道看着书,可她不喜欢在马车里头看书,看了几页,便有些乏了。
原本是想靠在人的怀里眯上一会,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一阵喜乐声,敲锣打鼓的,十分热闹。
这种日子竟然还有人成婚
萧知被闹得睡不着,索性掀开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正好成亲的队伍正朝他们这边过来,前头高大的马上坐着一个身穿婚服的男人,这会正抹着脸上的雨水,骂骂咧咧道“什么鬼天气,早不下晚不下,本少爷成亲的时候就下。”
说完。
看了一眼后面的喜轿,又啐道“果然是个晦气东西,就不应该娶进门。”
萧知本来还皱着眉,觉得这新郎真不是东西,等到看清他的脸后,倒是也不觉得意外了她道是谁,原来是文安侯府的柳从元。
近些日子,她一直未曾理会外头的事。
自然也就不知道今日正是那位柳从元和白盈盈的大婚之日。
想着以往这两人的勾当,萧知先前那一抹对新娘的怜惜也就消失的干干净净,自作自受,没什么好同情的。
若不是当初她多留了个心眼,现在还不知道是哪般处境呢
成亲的队伍已经过来了。
萧知懒得在看,落下手中的车帘,不过心里倒还是有一抹疑虑的,她伸手拉了拉陆重渊的袖子。
“怎么了”陆重渊从书中抬起眼,看着她,问道。
“当初柳从元突然要娶白盈盈”萧知伸手指了指外头,那些敲锣打鼓的喜乐声还不曾消散,“是不是你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若是她不曾记错的话。
最初的时候,那位柳从元是不肯娶白盈盈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带了媒婆登白家的门,非要娶白盈盈。
陆重渊听她说起这件事,倒是也没有瞒她,合上手中的书,把人揽进自己怀里,抚着她的长发,道“是我做了手脚,我让庆俞跟他说,他要是不肯娶,以后就只能在床上躺一辈子。”
他向来都是这样的人。
睚眦必报。
这两人敢把心思用在她的身上,他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松就放过他们。
萧知见他如此坦然地说起这些话,倒是也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相反,她很喜欢陆重渊的性子,和他一样,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凭什么受了委屈还要做善人
她就是要以恶制恶
白盈盈那么想要败坏别人的名声,如今却受了局中苦,那个柳从元是庶子,本就没什么出息,整日花天酒地也就算了,后院还有十多房小妾。
她进了文安侯府的大门,日后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恐怕她以后不是费着心思去争宠,就是提防那些姨娘、丫鬟的
至于那个柳从元。
他这种人,日后又会有什么出息
“你”
陆重渊见她迟迟不说话,捏着她的手,似是犹豫,“会不会觉得我做得太过分了”
萧知起初没听清楚,等瞧见他脸上的犹豫,又回想了一遍,忙道“怎么会”她反握住陆重渊的手,把脸埋在他的肩上,眉眼弯弯的,同他说道“他们自作自受,与你无关。”
何况。
他也是为了她。
眼见她面上是真的没有介怀,也没有害怕,陆重渊那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到了原地,他真怕她害怕他。
后头的几天。
萧知照旧是待在五房,偶尔听几个管事说说事,也没去正院那边请安,她心里倒是奇怪,按理说,崔妤都进门这么久了,也该想法子把她手里的中馈拿走了。
毕竟。
现在她在侯府的地位是真的不高。
陆承策整日待在锦衣卫,很少回来,她又没有管家大权,以往那些想往她那边靠过去的墙头草,如今也都纷纷收了心思,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忍得了
她那么要强,要面子,让她一个堂堂的世子妃屈于她之下,怎么可能受得了
其实。
这管家大权,她早就不想要了。
陆家这个烫手山芋,还有那填不满的洞,谁拿谁吃亏。
与其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倒不如陪陆重渊下几盘棋,萧知一边想着这事,一边想着要是崔妤再没有动作,她就直接把管家的大权扔过去算了。
她这么想要,给她也无妨。
就不知道她真的拿到手,是不是该后悔了。
可后悔又能有什么用呢
她这么满心欢喜嫁到陆家,嫁给陆承策,现在又得到了什么每日晨起就要给王氏立规矩,得空了还得去给陆家那位老太太摘抄经书,有时候还得替陆宝棠调解矛盾。
啧。
崔妤如今这幅样子,可比她想得还要惨烈。
收起心思。
萧知也懒得再想这些事,端好手里的汤药,推开陆重渊的门,刚想如此喊他一声,但一脚没迈好,她嘴里那声“五爷”还没说出口,身子竟然直直地往前扑去。
“小心”
陆重渊看到她端着汤药往前摔得时候,整颗心都悬了起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书,本来是想驱动轮椅过去的,但鬼使神差地,他竟然直接朝人飞扑过来,等稳稳接住萧知的身子,他也没有松开,仍抱着她,焦急道“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汤药呢,有没有烫到什么地方”
他连着追问了好久。
萧知也不曾回答,她呆呆地看着陆重渊,好一会,才呐呐道“五爷,你的腿”
他的腿
陆重渊一愣,他顺着萧知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腿,才发现自己此刻竟然是站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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