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乡间,即使不上山,也有做不完的活计。更不用说在农历的五月了,这个时节的节气在芒种和夏至间徘徊,只看字面也知道,芒种,自然是忙着种了,哈哈,是的,这五月,上半月基本就在夏收和夏播种忙碌。而到了下半个月,夏至的风雨来袭,排水又成了各家各户的主要工作。所以焦裕丰说不上山,愣是没有一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反过来还叨叨:好容易今儿瞧着没有雨,是不是赶紧的将那小河在梳理一遍。
“咱们这柞树还是种的晚了,这要是早知道,去年收拾院子里果树,门口花草的时候一并种下,那这会儿这叶子都能用了。年底指不定都能出蚕丝了。可惜了,白瞎了这一年的空闲。”
男人们一个个的去了小河边清理河道,给河边的树木培土。隔壁的王大娘却端着一个针线簸箩,带着小孙子来到了焦裕丰家。这是焦裕丰早就拜托好的。为了让沈氏这个城里姑娘,能早点融入到这个村子里,从在村子里办宴席之后的那一天开始,就托了王大娘时不时的过来和沈氏说说话,一来是多说点村子里的事儿,好让她尽快熟悉,而来也是生怕这嫁过来除了贴身丫头,在没有人心里孤单,三来也有帮着沈氏打开这人际交往的意思。反正有了王大娘,好歹不至于整个村子没个往来说话的人。
从这看,焦裕丰还算是个想的周到的体贴人,而这不同于这个时代男人的体贴,再加上沈氏本身的意愿,还有王大娘的指点,这才有了前头说的,那样努力融入这个家的沈氏。如今的沈氏,若是来个外头的人,粗粗那么一看,只怕没人会想到这是个一个月前还在宫里苦熬的宫女吧。简单的一只银钗挽着头发,细布衣裳只有简单的绣花,怎么看都是个乡下富裕户人家的模样。
“我倒是也听说过,这柞树叶子也能养蚕,不过却不知道这和江南的有什么不一样。听说这柞蚕丝好似不怎么值钱?”
“确实是,咱们这里毕竟是北方,风都不及江南的软,出来的蚕丝自然也没那边的软滑,不过蚕丝终究是蚕丝,这织出来三等总是有的,再不济捡了那不怎么像样的,直接做蚕丝被总是可以的。这样的东西,便是送到豪门大户,也值不老少的钱,最起码比土里刨食总好些。”
这倒是实在话,别看柞蚕丝织布不成,可做蚕丝被确实挺实用,价钱上更是不错,就这沈氏知道的,好像就不下二十两,这么一算,就是她心下也是一动,忍不住琢磨自己是不是也跟着学学。
别看她嫁妆似乎挺多的样子,可这毕竟只是一竿子买卖,再多也不能坐吃山空对吧。按照她姑姑说的,女人啊,手里总要有些活钱这日子才能过的顺心。如今她可就只有那十亩地的嫁妆田出息,那能顶什么用?
“这养蚕。。。可好学?”
“你想学?那感情好啊,我这也是生手,也正是刚开始琢磨呢,你懂得多,一起学着指不定比我还快些,那我可就借光了。”
“大娘以前没做过?”
“以前?哪有那样的功夫哦,以往家里没有牛,干活全靠自己下死力气,田亩又少,日日为了这嘴巴忙乎着,不是挖野菜,就是往山里刨东西,哪有功夫去琢磨这手艺。更不用说这样养蚕又是要有个干净屋子,又是要日日清理的,连着求点蚕种都要另外花钱。这万一不成,岂不是白费了那么些本钱?自然是不敢做的。倒是到了如今,家里虽然田地多了活也多,可日日都吃饱了肚子,力气也长了,干活也有牛了,衣食不愁的,不怕花费那么些本钱了,这才想起折腾这个来。嗯,也就是常人说的,腰杆子直了,哈哈,心下总想着若是成了呢?那一次下来,即使不多,光靠着买蚕茧,三五两的总是有的,那我可就长脸了,最起码给孙子多买几顿好东西,我能做主了不是。省的看那老东西的抠唆劲眼疼。哈哈。”
王大娘是个爽利人,即使说着这些个家长里短的闲话,也一样说的气势十足,听得沈氏忍不住捂着嘴直笑,手里的绣活那是怎么也做不下去了。
“自打我来了村子里,这笑的,一日都有往年在宫里一年那么多,大娘,再怎么下去,我都担心,我这牙不到三十就该笑没了。”
没有焦裕丰父子在,沈氏对着王大娘那是越说越放松,难得也跟着说起了笑话来,听得王大娘成就感满满的,心下一动,忍不住也八卦了一句:
“说来,宫里真的是。。。”
刚说了一半,就见沈氏神色一愣,王大娘忙停住了嘴,然后轻轻的打了一下嘴,自己接着断口:
“看我,这宫里的事儿哪里是咱们这样的人能浑说的,不该问,我不该问,焦家媳妇,你权当没听到啊。”
“大娘,我知道你这是关心我。。。不说这个了,还是我姑姑看的准,她说这里人杰地灵,是个安生过日子的好地方,我来了这么些日子,瞧着果然是比城里还舒坦些。住的宽敞,吃喝也便利,邻里也和睦。”
沈氏索性放下了针线,给王大娘端了一盏茶,轻声夸赞了几句好听的转移话题,不过这虽然是随口而说,解除尴尬的说辞,可这缺也是她的心里话,虽说嫁过来的时候心下十分的忐忑,生怕因为自己的命格,自己的身子,被人嫌弃了去。可真的成了这家里的一员,她才知道,这世上的人还有这样的一种过法。丈夫体贴照顾,继子。。。虽不亲近却也不排斥,礼貌温和,相处融洽。还有这邻里,也没那些闲言碎语,嗤笑嘲讽,让她难得的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安逸。
“最要紧的是,这男人本事,孩子孝顺对不对?我说焦家媳妇,你啊,别怪大娘我这会儿说嘴,你这进了这老焦家,那真是福气到了,偷着笑吧。早些时候,为了这焦大郎的亲事,哎呦,你是不知道,这十里八乡的媒人都快跑断了腿,来说和的,连着官宦人家的小姐都有,他们图的是啥?还不是焦大郎这人?不是谁家的男人,都能在一二年里,就凑足了买地建房子的银钱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国公爷看中的,更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衙门豪门间自由走动的,这焦大郎。。。”
王大娘妥妥是焦吹,说起焦裕丰的本事,那真是恨不得一天说三遍,也是,愣是谁家隔壁出个上了档次的牛人,只怕也都管不住嘴,不与有荣焉一下,都觉得掉档次对吧。
只是今儿这焦吹却有些不是时候,这边沈氏还没习惯性的笑起来,外头就传来了一阵的呼喊。
“咦,这是怎么了?”
“听着呼喊的人不少啊,走,看看去。”
怎么了?当然是出事儿了呗。大家难道忘了?那山里的逃犯?是的,这会儿啊,那逃犯出现了,当然人家没那么傻,大白天的就直咧咧的出现在这村子里,而是十分谨慎的,将一个被破衣裳包裹的马蜂窝丢到了村子里人群之中,明显想借此吸引人的注意,为自己进村偷盗些有用的东西做个先锋。
可惜这边吸引人注意的事儿虽然完成了,可他这进村偷盗的事儿却十分的不顺利,这才摸到了一处看着十分气派的小院,人还没翻进去,却被一阵狗叫给镇住了,这让他瞬间脸色一变。
他怎么就忘了,这乡下地方,家家户户最不缺的估计就是这狗了,可这不是白天吗?这狗怎么没出门?情况不对啊。。。风狼测过了身子,小心的上墙,借着屋檐的缝隙遮掩,微微一探头,人还没进去,就发现这院子不对,主屋什么的看着似乎没人住,倒是那倒座的地方隐约的有人影,不过那衣裳。。。不好,这估计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庄子,主人常年不住在这里,这不是个好选择。
风狼知道,像是他这样的情况,最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一票就走,不然这一路遮掩痕迹的活计就白做了,容易让那追的人找到自己的行踪。所以很有决断的风狼立马从这屋子边走开,迅速的选定了边上的一家。
嗯,这风狼的判断还真是没错,因为他去的第一家就是焦大家,连着下人都基本在焦裕丰这里搭伙的情况下,老实说这风狼即使进去了,只怕也没什么收获。银子?几个刚来的下人能有几个钱?衣裳?下人的粗布他愿意要?吃的?呵呵,厨房都基本是空的,他去了也白去。
只是这边上的一家。。。他这是看到有人从这院子里出来,所以觉得这院子里能有收获是不是?可惜啊,这院子确实有人,也没有狗叫喊,可他选的这是谁家?焦裕丰家啊,家里别的人或许没有,都在外头干活,可那焦世博可在呢。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外头这又是河渠又是树木的,这样的重活在没有用到这样孩子的道理,他也不喜欢跟那些同龄的孩子在外头瞎闹,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宅男,躲在屋子里看呢。
不想这一个本该是乖孩子的习惯,这一趟倒是给他自己添上了麻烦,一个不留神,就听到了不该有的轻响,耳朵太厉害有时候真心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听见了你说,就焦世博那胆子,能不赶紧的去查看?而这一查看,嘿,这么一个奶娃,对上那么一个穷凶极恶的逃犯,这结果。。。
“小子,聪明的赶紧,把银子交给爷爷,还有,寻一身衣裳过来,对,就这样,慢点,别出声,爷可不是什么善人,没有不杀孩子的习惯。”
不知道从哪出寻来的锈柴刀架在焦世博的脖子上,风狼一路推着他,往正屋里走,许是因为焦世博是个孩子,一个七岁的奶娃,他心下有些不够重视,眼睛居然还有空不住地四处扫视着,瞧见屋子里的摆件,嘴上还滋滋的作响,想来是十分满意这一家的经济状况。
因为满意,对着焦世博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轻快。
“小子,你家这不错啊,这就好,爷也是个讲究人,得了你家的好,必定不会太过分,你这小子算是保住了一命,只是这眼睛。。。看到不该看到的,算你倒霉。”
这话说的焦世博心下一冷,呵呵,想要弄瞎他还算是恩赐?这匪人还真是够不要脸的。可惜啊,他这是遇上老焦家,这事儿可没这么简单,当他焦世博是软柿子不成?他这么顺从的进来,那是因为。。。因为他能反击。
借着一个转身进入内室的时机,焦世博猛地往下一蹲,一个跟斗往前一窜,迅速的拉开了和那风狼的距离,顺手还将屋内梳妆台边的枣木春凳拎起来,直接往那风狼身上砸去。
从这书一开始,我们就说了,这父子两个穿来的福利里头有一样十分的实惠,那就是这两父子身体素质比寻常人好了不止一倍,不只是力气比旁人大,就是六感,伸手也比旁人更灵敏些。所以寻常孩子做不出来的某些动作,对焦世博来说其实并不难。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是一个扎眼的时间,焦世博就已经开始反击了起来,而这一出显然是出乎那风狼意料之外的,而他也不亏是个狠角色,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迅速的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反应,不退反进,一个侧身躲开了那春凳的一击之后,手里的柴刀猛地就向前一捅。
意思很明显,他这是想要瞬间解决这个孩子,免得孩子喊叫,招来旁人,让他一番算盘落空,可惜啊,他这光顾着焦世博这个孩子,却没留意后头,等着这刀出去,意识到那孩子眼睛里似乎有个人影的时候,想要撤回力道已经晚了,而那孩子眼睛里倒影出的人影,也做出了攻击。
那是沈氏,她在走出了们,看到外头的汉子为了扑打马蜂,一个个脱了衣裳,光着膀子之后,忙不迭的就羞红了脸想要往屋子里躲。可不想才回转,却隐隐的看到自家屋子里有成年男子的影子,这让她心下一愣,随即紧张起来。
从宫里出来的好处在这一刻显露无疑,沈氏没有咋咋呼呼的呼喊,也没有怕的走不动道,而是小心的躲过屋里人可能的视线,轻手轻脚的开始往屋子的方向走,顺手还从院子里拿了一根捣衣棒拿在手里充作武器。
等着焦世博那春凳猛地一击,她确认了那男子是匪人,要伤害自家的孩子,沈氏更是爆发出了难得的狠厉,举着棒子,从后头对着那匪人的脑袋重重的击了下去,一边打,一边还高喊起来:
“来人啊,有匪人啊,要杀珪哥儿啊,他爹,快来啊。。。”
攻击,喊人这两样,沈氏做的都相当的到位,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或许就是这匪人的凶残程度了,明明刀已经出去了,明明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自己,可当她攻击出手,高喊出声,那人却能在不可能中,生生的借着腰/力扭转乾坤,一个侧转,将那锈迹斑斑的柴刀划出了一个弧圆,虽然没有伤到焦世博,却在最后的时刻,恰好划到了因为重击落空而有些往前冲,重心不稳的沈氏手臂上。
血飞溅而起,沈氏也因为这一刀,整个人侧跌在地,可那拿着棒子的右手却依然没有罢休,强撑着坐起,那帮子猛地就朝着风狼飞了过来,顺带的,还一把抢过边上针线簸箩里的剪刀,朝前一递,凶狠的喊道:
“放了孩子。。。”
都不用她喊好不,在这一连串的起伏中,焦世博已经顺利的跳过了梳妆台,再那风狼躲避捣衣棍的时候,一个加速,奔到了沈氏的边上,看着那依然流血的手臂,嘴一哆嗦,忍不住喊了一声:
“妈。。。”
他有自己的娘,所以这后妈他一直喊不出声,可这会儿他愿意喊一声妈,虽然不是娘,可依然也是母亲,这是他对这个护着他,为他冒险流血的女人的尊重。
“你想要什么?不许伤害我的孩子。赵全,老赵头,赶紧的喊大爷回来。。。”
沈氏听到焦世博的喊声,身子也是一顿,不过这会儿不是感性的时候,解决这眼前的危机才是最要紧的事儿。在宫里生活多年,能活着等到出来的这一天,即使多半是因为有人护着,可这性子里的坚韧也必不可少。
沈氏的喊声还是很有用的,尖锐的不像是她往日温润的模样这一点,从一开始就已经惊住了外头的人,根子更是被自家爷爷早早的推着去喊人了,等着到了这会儿,院子外的人声已经开始嘈杂响亮了起来。
风狼很是沮丧,同时也激起了凶性,知道自己这一茬是失手了,也不多废话,知道即使这会儿杀了这母子两个只怕也没什么用,索性顺手,将那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往怀里一塞,举着刀对着沈氏和焦世博晃了晃,然后快步的窜到了门口,在焦裕丰带着人冲进来的那一瞬,飞快的跃到了正房边的墙上,窜逃而去。
而到了这会儿,危险明显远离了,沈氏的精气神猛地一松,一屁股做到了地上,看着匆匆进来,皱着眉头,满脸担忧的看着她的焦裕丰,还有后头那人声迭起的呼喊,忍不住伸出那受伤的手,摸了摸边上的孩子,然后带着几分忐忑,带着几分安心,喃喃的喊了一声:
“他爹。。。”
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在晕过去的那一瞬,她好像又一次听到了孩子喊她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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