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的都城四四方方,王宫位于正中心。宗亲王室、将相大臣的府邸,按照品级的高低,环绕在王宫的四周。
大燕国礼部以王宫为中心,将整个王城划为一寰、二寰、三寰、四寰。并有明律规定,非上大夫不可安宅于一寰之内,非中大夫不可安宅于二寰之内,非下大夫和有功名之人不可安宅于三寰之内。
四寰居住的多是家有小产或吃穿不愁的平民,以及花钱买了入寰户籍的富商。四寰之外,便是贫贱的百姓,下九流的妓子、戏子、厨子等,以及一般商人居住的地方。
若有违反寰籍律法,擅自越寰居住的人,一旦被查出,就会被驱逐出四寰之外,永生不得入燕都。所以,在燕国,想知道一个人的社会地位,从他居住的地方就能看出来。
如果有人想要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男子只能靠功名,女子只能靠亲事。
假如说无数四寰外的人想住进四寰内的话,那无数三寰和二寰的人,都渴望着能居住到一寰里。
而已经居住在一寰里的上大夫们,都想要保住自己的社会地位,永远处于金字塔的顶层。
那他们应该怎样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讨好王宫里的主子吗?
不,不是。
他们要做的,就是讨好一寰东南方金狮守门的那处玉阶府邸里的人。
那是宰相元谡回的宅院,更是权倾朝野的元氏家族最核心的所在。
每日元府玉阶前,都会聚集着大排长龙的求见者、送礼者,却鲜少有人能真正幸运地踏上那阶先帝御赐的玉阶。
而今日,一顶精致大气的软轿越过众人停到玉阶前,元府甚少露面的管家亲自上前打开了轿帘,扶下一名面色苍白、模样孱弱的少年。
“元管家。”少年微微蹙眉,姣好的面容上布满了忧虑,步履匆匆地由下人搀扶着踏上玉阶,进了元府。
守在门外的排队来访者远远看着,却无一人敢对于插队的少年表示不满。
那可是当今太子殿下啊!
手拄拐杖的老人听到下人禀报后,站起身,却没有出门去迎。等太子宇文靖穿过精致的亭台楼阁走到客厅外时,他才往前走了两步,拱手行礼:“老臣元谡回,见过太子殿下。”
“宰相快快平身。”宇文靖虚弱的声音透露出一丝丝焦虑:“宰相,琼妹妹可回来了?”
元谡回起身,苍老的面上没有太大波动,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未曾。”
“那宰相大人为何不赶快派人去接呢?!琼妹妹出府都半月了,至今未归,宰相就不但心么?”宇文靖斯文秀气的眉宇间满是焦急,身边跟来的小黄门要伺候他坐下他都不愿坐:“宰相快快去接接琼妹妹吧!”
“琼儿是去神寿寺为陛下、娘娘以及太子殿下您祈福去了,若是时间到了,自然就会回来,太子殿下莫要担心。”
元谡回抬手示意下人上茶,亲自上前扶太子坐下。
宇文靖神思不属地坐到椅子上,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又站起来对元谡回说道:“孤听闻,孤听闻琼妹妹出了意外,音信全无!宰相还是派人去看看吧!”
“太子殿下。”
元谡回望向他,目光淡漠,语气平静:“没有根据的传闻不要轻听,不能轻信,更不可乱传。你这般焦急,才是真正中了散播谣言之人的奸计。”
奸计?
宇文靖茫然地抬头,对上元谡回宛如古谭一般毫无波动的双眸,慌乱的心一点点安定。
“宰相的意思是,贤妃娘娘在诓骗孤?”
“原来是贤妃娘娘跟殿下说的啊。”
元谡回坐到左边的位置,宛如长辈一般看向太子,目光慈爱又和蔼:“那殿下是信她还是信老臣呢?”
太子脱口而出:“当然是信宰相!”
“哈哈哈.....”
元谡回双手握住拐杖头,欣慰地笑道:“那太子殿下就安心回宫吧,不要被那些风言风语给误导了,若是上了心怀不轨之人的当,你母后会伤心的。”
宇文靖的神态安稳了下来,苍白的唇角也微微泛起笑意。
宰相是朝中最忠心最睿智的人,也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信任之人。既然宰相说了琼妹妹无事,那必然就是贤妃在造谣中伤,想要损害琼妹妹的名声,他不能上当!
“孤知道该怎么做了,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轻信他人之言。”
少年太子眉宇间有些羞愧。
“孤这就回宫!将那乱说话的女人舌头给拔.出来!咳!咳!咳咳咳!”
语气有些激动,宇文靖忍不住咳了起来,小黄门立即将帕子递了上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了好一会儿,宇文靖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脸上和眼睛里都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太子殿下,注意身体。为那些小人生气,不值当的。”
元管家在一旁劝道,弯腰恭敬地将手臂递了过去。
太子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扶住他的手臂对元谡回说道:“那孤就先回宫了。”
“回去吧,代老臣向皇后娘娘问好。”元谡回笑道。
太子点点头,便轻咳着出了客厅。
他一走,立即就有丫鬟来洒水、擦桌子、换熏香,元谡回拄着拐杖走了出来,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也不知道琼儿现在怎么样了,他派出去的人受到了其他势力的干扰,一时半会儿还没查到消息。
如今,他只能祈祷琼儿可以凭借她的聪慧,万事化险为夷。
想到那些敢对他孙女下手的人,元谡回面上泛起冷意。
若不是因为这次是琼儿及.䈂,前的最后试炼,他一定将这些家伙揪出来挫骨扬灰!但现在,只能先放任他们多蹦跶一段时间,等琼儿回来让她亲自处置。
*
万里之外的黑云崖上,林强走后,元琼开始对他的房间进行翻找。结果找了半天,除了几张奇奇怪怪的图之外,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躺到榻上,拿着这些图翻来覆去的看了很多遍,还是没看懂什么意思。无奈最后只能放回原位,安生躺着养伤。
三天了,爷爷还没有找到她,说明有人故意扰乱了爷爷的视线或者出了什么变故。
她不能再干等着,要先把伤养好想办法给爷爷送信,然后打探一下黑大胡子背后到底有人什么高人。
另一边,林强出了寨子,刚到后山,就听说了元六娘以死相逼的事情。
摸了摸口袋,没烟。烦躁地薅了一棵草塞到嘴里,朝她所在的耳房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老六暴跳如雷的吼声:“元六娘,你他娘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告诉你,你再这样信不信老子真的弄死你!”
“唉。”林强叹了一口气,上前推开门说了句:“行了,别吵吵了,都出去!”
“大哥!你看这小娘们那......”老四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强打断了:“出去!”
“大哥......”
“我让你出去没听到吗?”
林强瞪了他一眼,老四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人出去了,屋里还剩下一个面露担心的老六。
“行了你也出去。”
“大哥......六姑娘年纪还小,有不懂事的地方你别跟她计较啊。”老六说完,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刚刚还被塞得满当当的耳房瞬间空了下来。
林强上前一步,在元六娘警惕的眼神中拉了个凳子坐下。
“行了,把你手里的刀放下来吧,你也威胁不了我什么的。”
“我知道。”元六娘依旧把刀架在脖子上:“我不仅仅是威胁不了你,就连刚刚那几个土匪我也威胁不了,随便哪个一招都能制住我。”
老四之所以没动她,不过是因为老六的阻挡罢了。
“元六娘,何苦呢?”林强一点点咬着口中的草杆,不解地问她:“我说不碰你就不会再碰你,你好好在山上呆着,帮我点忙。过段时间,山下的风波过去了,我再想个办法送你下山不好吗?”
“黑大胡子,你说这话要脸吗?”元六娘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
“如果不是你,我还是好好的元家六姑娘,不会身背污名,不会有家不能回!”
她抬头环顾了一下简陋的耳房,蜘蛛网和灰尘到处都是,哭的更厉害了。
“你说王瑶是官家小姐,所以你心疼她。那我就不是吗?我就活该受罪么?你愿意送我下山是不是还要我感恩戴恩?你以为你是在施恩吗?不,这是你欠我的!你是在赎罪!”
“是你黑大胡子对不起我元六娘,不是我元六娘对不起你!现在你来问我何苦呢,你觉得我何苦呢?”
林强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女人的眼泪。
元六娘说的话没错,是黑大胡子对不起元六娘,他既然接手了黑大胡子的身体,自然也要接过他的罪孽,这逻辑没毛病。
于是,林强抬头问道:“那你是想要如何?”
“既然家里我是回不去了,那我就要在山寨里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元六娘擦拭着眼泪,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我想要日子好过点,不要再这样不清不楚的留在这里了!寨子里的人拿我当外人,我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
林强将口中的草杆给嚼没了,也领会了元六娘的意思。
他“呸!”地一口将草杆吐出来,站起身说道:“我明白了,你不就是想进寨子当女土匪嘛,这个简单。”
“你先在田婆这里把腿上的伤养好,下个月搬到寨子里住。以后,我会教你功夫的。”
女主角是个麻烦,同时也是前身犯下的罪孽。他不喜欢欠人东西,既然占了前身的身体,那就替他赎了罪孽,也算是两不相欠。
“但是最后能不能留在寨子里,要看你自己的表现。”
“你会教我功夫?!”元六娘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将刀放下满怀期盼地望着他:“你真的会教我功夫?”
“嗯,我向来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你,必然就会做到。”
说罢林强就出了耳房,招呼兄弟们回寨子里。
反正以后等瑶丫头伤好了,他也打算帮她提升一下武功。到时候再加一个元六娘不过是顺顺手的事情。
至于种地.......元六娘腿都伤成那样了,哪里还能再让她干活?只能先让土匪们动起来了。
林强带着人会寨子里之后,想了想,便对老四和老六说道:“你们去把寨子里的所有弟兄全部聚集到了演武场,记得让他们带上各自的兵器,我有话要跟大家说。”
“好的,大哥!”老四虽然不理解大当家的要做什么,但他向来是以大哥马首是瞻,问都不问就拉着老四去喊人了。
林强让人将他的虎皮大椅给搬了过来,放到了演武厅的高台上,然后大刀阔斧地坐到椅子上,气场全开。
底下越来越多的土匪汇聚起来,好奇地望着台上魁梧的络腮胡汉子,却不敢多说话。不知为何,总觉得大当家的今日看起来格外渗人,让人不敢在他面前大声喧哗。
人都来齐后,林强至上向下望,那些土匪果然很听话,都拿了自己的兵器。有拿锄头的、有拿铁楸的、还有就是是扁扁的长棍,千奇百怪应有尽有,真正拿大刀的只有老四和老六,还有一个他叫不上名字的光头。
“.......”
行吧。
对于寨子的贫穷,林强又有了新的认知,这些工具估计也是抢的山下村民。
“弟兄们!”
林强从椅子上站起来,放粗嗓子大声说道。
”我爹死后,承蒙兄弟们看得起,让我做了咱们黑云寨的寨主。我石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但心里一直感激着各位弟兄!当上寨主的那天,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过誓,一定要让兄弟们过上好日子!”
“我们作为七尺男儿生在人世,每个人都肩负着上天派下的大任!岂能每日窝在着黑风崖上,不见天日白白苟活?男子汉大丈夫,活就要活的潇洒!活的精彩!活的有价值!不能让人瞧不起!我石黑向兄弟们保证,只要大家以后好好跟我干,老子一定让黑云寨的每一个弟兄都有银子花,都能娶上婆娘!让别人提起我们黑云寨,不再骂我们是悍匪!而是称一声好汉!”
林强一番标示性的大哥发言,把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匪们唬得热血沸腾,看向他的目光满是狂热!
“跟着大当家的干!”不知谁先喊了一句,随即剩下人的纷纷恍然大悟,立即喊道:“大当家!”
“大当家!”
“大当家!”
“大当家!”
“嗯。”
林强点头,抬手向下一压,底下的人立即雅雀无声。
“大丈夫欲成其事,必须先解决温饱问题!粮食,决定了我们能不能活下去!”他环顾了一圈底下的人:“既然我们决定不再做悍匪,而是要做英雄,那就不能再无缘无故去抢劫村民!而不抢劫村民,我们又怎么活下去呢?”
“是呀,不抢劫我们吃什么。”
底下的土匪们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这个问题。
不一会儿,有个人大着胆子喊了一句:“大当家的,我们可以去打猎!”
“对!”
一有人开了头就立马有人说道:“我可以去捉鱼!”
“我可以去抓鸟!”
还有人说:“我可以去卖艺!”
“哈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林强也咧嘴大笑,然后身子前倾说道:“兄弟们的才能我自然是知道。不过那些偶尔做一次可以,天天打猎卖艺什么的都太辛苦了!我作为大哥,怎么能让弟兄们受这种罪呢?”
大当家的人真好!
土匪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组织的关怀。
“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带着大家一起,种粮食!”
“种粮食?山上能种粮食吗?种什么?”
一群人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了,连山中的鸟鸣都被盖了下去。
“老四在后山发现了一处山谷,非常适合种植。”
林强边说边赞赏地望了一眼老四,老四立即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大伙想想,如果我们把黑风崖上种满了粮食,就可以祖祖辈辈在此长居,娶妻生子,安稳生活。也可以傍山操练,成为这上千里黑风山中的传说,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在说书人口中传唱,流芳百世!”
谁不想娶妻生子?
谁不想流芳百世?
做梦都想呢好吗!
“种地!”
“种地!”
“种地!”
“走!我们种地去!”林强大手一摆,一群人打了鸡血一般精神抖擞、浩浩荡荡地往后山而去。
不远处,趴在林强房间窗口目睹了全过程的元琼,简直目瞪狗呆。
谁来告诉她,种地怎么种到流芳百世?
这种骗鬼的话竟然还有人信?
脑子呢?
被门挤没了吗?
她一脸严肃地想了想,默默地把刚刚放回原位的图纸又拿了出来。
她得仔细研究研究,里面是不是真的藏着什么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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