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张妈在厨房弄洗菜切菜，这厨房的位置还挺好，一抬头就能见后面院子的情况，也方便他们随时去端茶送水，她洗着青菜，准备晚上炒，抬头看了眼闹哄哄的院子，隔得老远她都能听到顾盼娇声娇气的吵闹声，要是她女儿这么蛮不讲理的闹腾，早一个巴掌拍过去了，也就顾国伟受得了，不过也是，要不是这样，也不能把顾盼宠成那模样了。
“张妈，你看我这该咋办啊？”
“什么咋办啊，让你干嘛就干嘛，好了，没事儿做就外面待着去，别这儿妨碍我做饭。”
“可这整理院子是我的工作，现在先生自己去做了，他是不是嫌我没做好？对我不满意……我会不会被开除？”
“行了老赵，你就别瞎担心了，这院子难道还真让先生一直去整理啊，也就这一会儿，新鲜劲儿过了还得你去弄。你也不想想，先生是干这种粗活的人吗？”
老赵叹了口气，直言这顾家的工作是越来越难做了，他自个儿也是个五六十的人了，要不是外面工作不好找，他也不想来顾家干活。
因为顾家人是真的难搞不好相处要求还多。
就说顾国伟吧，他自己就是泥巴地里出来，满身的铜臭味俗气得很，还总给他说要把花园打理得高档贵气有逼格，一会儿要跟风种兰花，一会儿又要种牡丹海棠，那想法是一天一个样儿。他要是没做好对方就用一种“你干什么吃的，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的表情看着他，搞得他好像很没用一样。
再说顾国伟他老婆张欣雅吧，比他还俗，又要让他在院子里种什么玫瑰月季牡丹蝴蝶兰，一大片大红大绿的，衬得整个院子都花里胡哨灿烂得很。别人看起来花得很，她看起来就说还不错，一点审美都没有。
幸好顾家老大老二对院子没什么兴趣，不然还不知道得造成什么样儿。
老赵都忍不住感慨起来这大概就是世俗对他的磨炼吧，为了生存，他只能勉强让自己心中的艺术了打个折，稍微弄一弄还是能有点艺术风范的。
可他没想到本来对院子不感兴趣的顾老三，一感兴趣就不得了，直接来种上了胡萝卜！
胡萝卜？满是名贵花草的院子你种什么不好种胡萝卜？
他好不容易把花花绿绿的院子搭配好，昧着良心和自己完美的审美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装下了，好歹是能看了，谁知这一转眼就要新添胡萝卜了，直接毁坏了他的劳动成果，心脏病都给他急出来了。
俗，俗不可耐，这一家子没得救了！
他都忍不住想辞职了，他稍微透露出这一点儿想法，张妈就忍不住有了志同道合的道友一般高兴得很，还兴致勃勃的问他：“你为什么也想辞职啊，之前你不是还说这儿工作挺好的吗？”
赵老头翻了个白眼：“好什么啊好，那不是没办法吗。”他现在睁眼闭眼都是大红大绿，都快感觉不到艺术的气息了，“唉，再这样下去，我只怕也要沦为世俗中的一员了。”
张妈没太听懂：“……你说啥来着？”
找老头又叹息一声：“算了，你是不会懂的。”
张妈切了声，她有什么不懂的？这一家子就没一个好相处的，她干起活来也是吃力得很，要不是她家两娃子还在念书，上面还有四个老人需要照顾，年纪大了哪儿哪儿都是钱，一个小感冒都能弄住院，家里又不能只靠老公撑着，她也不想来顾家受这些鸟气。她宁愿少赚一点儿，找个好相处的人家工作，那日子至少过得舒心嘛。
赵老头心痛的看着院子半天，又问张妈：“你知道为什么三小姐突然想种胡萝卜了吗？”
张妈摇了摇头，说这事儿她哪知道啊，顾家人都有个通病，就是想一出是一出，还喜新厌旧得很，今天还种胡萝卜，没准儿明天就种大白菜了。
赵老头看着张妈的眼神有些绝望，唉，没有艺术细胞的人简直无药可救了。
张妈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还要在顾家熬多久，反正等供完她儿子女儿上大学就甩手不干了，这鸟气谁爱受谁受去。
厨房这边的气氛挺惨淡的，那边院子里的气氛也没好到哪里去，大概也就胖大海最是天真无邪的玩球呢。
“十万，就十万，不能再多了。”
“十万？十万你也拿得出手，你一张口就我这儿拿了两百万呢！”
“你一丫头片子拿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的钱我想怎么就怎么，爸，你看他！”
“顾青石你再瞎掰扯信不信老子收拾你？”
“对，还钱！”
“…………”
顾老二真是烦得不得了，他出卖自己要回来的钱，怎么能说给就给？他都做好了宁死不从的准备了，可耐不住他爸和那死丫头的逼迫，硬生生从兜里掏了一百万出去，他整颗心都在滴血，要是早知道回来是让还钱的，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回来！
让他更没想到的，他都亏了一百万了，他爹还没放过他。
“你来，去帮我翻地，里面你妹种了点儿胡萝卜，弄好了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吃上你妹种的胡萝卜了呢。盼盼你看让二哥帮忙怎么样？”
顾盼瞅了瞅她那一脸不满的赌鬼二哥，他们是亲兄妹，血缘关系是最是亲密，她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说：“行吧。”
顾老二：“……？？？”行吧？还委屈你了？还有谁特么要吃那死丫头种的胡萝卜啊，再说他最讨厌的就是胡萝卜了。
他瞅了眼盘腿坐在藤椅上喝了果汁吃着甜点哼着小曲的死丫头，心里更气了，这丫头得理不饶人的功夫简直是出神入化，最会仗势欺人了。
顾老二不太耐烦的说：“我外面还约了人，都等着我呢，再说这种事情交给赵叔去做就好了，哪用得着你老人家亲自动手啊？”
你以为顾老爹自己想动手？他动一下就累得半死不活，要不是顾盼死活闹着就让他去干，就连让老赵帮个忙都不让，否则他会去干？顾老爹这下是真找到救星了，亲自捡起被他仍在地上的锄头塞到了顾老二手里，“赶紧拿上，还愣着干什么，去啊。”
顾老二：“……”
他低头看着手里锄头，再看看他老爸，呆愣的眼神颇有些一言难尽。
顾老爹很怕顾老二推说不干，他这会儿都还累得不行呢，眼睛一瞪大声道：“干什么干什么，老子还叫不动你了是吧，赶紧的！”
顾老二没办法，他是真怕了这俩父女了，说他去找赵叔来帮忙。
顾盼咬着点心吐词不清：“不准找人帮忙，就要你弄，爸爸你看二哥又不听话了！”
顾老二瞪着顾盼，那死丫头就会煽风点火，什么叫又不听话了，家里有人帮忙干什么还要自己动手啊？那工资是白发的吗？他才这么想，也想这么说，就见他爹用“你这个不听话的忤逆不孝子”的表情看着他，仿佛他随便说一个字都是错的。
顾盼委屈巴巴躲在顾老爹身后。
顾老爹是一点儿也不想干农活了，挺着肥胖的肚子说：“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信不信老子收拾你。”
顾老二：“……”
要他说啊，他妹的大嗓门没准儿就是遗传了他爸的，那声音又粗又壮还豪放，一旦说话大声点儿，就跟和人吵架似的，听得耳朵都疼。
他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两个爱折磨人的老妖怪。
……
顾妈那边手气不怎么好，打了一下午牌输出去不少，虽然对顾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可她牌品差啊，虽然不差钱吧，但输了钱她就喜欢拉脸子，对谁都没好脸色，吊着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看人的眼神都带着刀，活像人欠了她百八十万似的。
有些身份地位的不屑和她打牌，没什么身份地位的不敢拒绝和她打牌，何莹莹她妈就是其中之一。
每次应付完顾妈，回到家她都能去掉半条命，那是真累。
“要不是看在顾国伟的面子上，我才懒得和这种人多说一句话。”何妈是真累得不行了，喝了口水休息了下，问一旁玩手机的何莹莹，“听说顾盼在学校又惹事了，怎么样了啊？”
何莹莹说：“没怎么样，就那样。”
“那样是哪样？”
“哎呀妈你烦不烦啊，你这话都问好几遍了。”何莹莹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她在和顾盼发短信，“反正顾盼这次是踢到铁板了，以前我……我觉得这次顾盼要惨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周文庭维护一个女孩儿。”
这次和她那次不同，她因为给周文庭写情书被顾盼盯上了，可周文庭也没出来为她说过一句话，这次不一样啊，周文庭都为了那夏笑笑推了顾盼了，那能一样吗？这明眼人都知道，周文庭对夏笑笑不一般，至于怎么个不一般法，那还得再看。
何莹莹和顾盼的恩怨还得从以前说起。
何家算不得什么豪门大户，只是家里小有钱财，又托了些关系才搭上顾家这条线，从此以后就成了顾妈的牌友。不过何莹莹却不是因为俩妈的关系认识顾盼的，真要说起来，她曾经和顾盼还有过一出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那会儿何家刚来到A市，何莹莹一进新学校的大门就对温润儒雅的翩翩少年周文庭动了心思，她也是个行动派，喜欢了就要追。在她以前的学校里，她怎么着也是个被人捧着的班花，也是个风云人物，可到了新学校，比她漂亮、家世比她还好的多了去——当然了，那会儿的她还没有这个认知。
一去新学校，惹谁不好，偏偏惹到了顾盼。
就在她送情书的当天下午放学，顾盼直接就带着她那群小姐妹把她堵在了教室里，把她品头论足了一番，最后一个结论是：“你长得没我高、没我漂亮、家世也没我好，哪里来得脸和我抢文庭哥？”
何莹莹那会儿可被吓得不轻，从来都是乖宝宝的她哪里经历这阵仗啊？何况她早就听闻了不少关于顾盼仗势欺人的传闻，她这会儿来找她麻烦，她除了害怕之外，还怕给自家带来麻烦，却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我就是喜欢他而已，不行吗？”
顾盼还没说话，她身边那群小姐妹们就笑开了：“你还真不自量力，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鬼样子，什么人都敢喜欢呢？”
“就是，周少是我们盼盼姐的，你想都不要想。识趣的以后就少在周少面前晃悠，否则我们让你好看。”
“就算你不怕，你最好还是回去问问家里的大人，问问他们怕不怕。”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地方出来的，没点见识，什么人都敢惹……”
说这些话的时候，顾盼扬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漂亮的脸蛋儿上是有恃无恐的骄傲和嚣张，“文庭哥那么优秀，有人喜欢他很正常，但他是我的，别的你想都别想。听到了吗？”
那天有惊无恐的度过了，第二天何莹莹和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顾盼对于每一个对周文庭有意思的女孩子都进行过一番打压，最后那些女孩子都被迫无奈放弃了周文庭，因为怕得罪顾盼，所以周文庭身边几乎没什么女孩子。
何莹莹才对周文庭产生的那点儿好感，也被这么吓去了大半。
后来家里让她和顾盼打好关系，她原本是不想的，可也是没办法，反正就慢慢进入了顾盼的小团体。
那之后她还跟着顾盼去威胁过好几个不知死活对周文庭有意思的小学妹，看着她们，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心里有道坎，还是没忍住问过顾盼，问她这么威胁每一个对周文庭有意思的女孩子，真的有意义吗？毕竟一个男人的心可不是靠隔绝一切女人留下的，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顾盼反而觉得她莫名其妙：“我是威胁她们了，可她们一被我威胁就跑掉了、放弃了，这只能说明她们对文庭哥不是真爱啊，大概也就一点点吧，这也太经不住吓了，要是真爱的话，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放弃的。就这么一点点喜欢也敢说喜欢，哼，她们都不配喜欢我的文庭哥。”
“而且她们想和文庭哥在一起，难道不看看自己家世的吗？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文庭哥，还想和我抢，简直做梦。”
何莹莹：“……？？？”
何莹莹：“……！！！”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把校园暴力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可她仔细想想，也确实，顾盼这人嚣张跋扈得很，最喜欢仗势欺人，就喜欢借着顾家的名头逞威风，随便带着人出去走一圈，就能吓得那些小姑娘一愣一愣的，哭唧唧的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或者是顾家的名头太大，在这所学校里的人大多是会审时度势的，也知道什么人招惹不起，更何况周文庭不会回应她们的喜欢，就算再坚持又能怎么的？
就像她自己一样，不也是权衡一番就放弃了吗。
所以在夏笑笑出现之前，还真没到顾盼真正出手的时候，当然了，夏笑笑一出现，顾盼就约了人打架去，还被揍了，丢了老大的脸。
要她说顾盼也是太骄傲，她们这么多小姐妹一起上那夏笑笑能是她对手？她偏不信，说什么她对文庭哥的爱是独一无二的，她要光明正大的和夏笑笑决斗。
这一决斗就给自己决出个大笑话了，她每次想起那场面都能笑出声，活该呀，让她平日里耀武扬威吧，这次也算是被人收拾了。
何莹莹想起顾盼的狼狈样儿，就没忍住捂着嘴吭哧吭哧笑，一边给顾盼发消息说：“周少今天中午回的学校，看他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在医院发生了什么呀？”
“盼盼姐，今天那些还笑话你的人都被我们逮住威胁了一顿，你就放心回来吧。”
顾盼没有搭理她，何莹莹也不恼，丢下她喋喋不休的妈转头又去玩游戏了。
何妈叹了口气，突然就有点儿后悔让自家女儿去和顾盼玩了，这什么没学到，坏脾气确实学了个十成十。
“你现在有时间就到顾家看看去，别一天到晚玩游戏，作业也不写，你听到我说话没？”
何莹莹摆摆手，头也不回的咚咚咚跑上楼。
何妈叹了口气，招呼阿姨给弄了碗燕窝来，陪着张欣雅半下午，她皱纹都长了好几根，要不是为了她老公那点儿破生意，她是真不想和张欣雅那种蛮不讲理的女人打交道。
……
这边张欣雅也回到了家，输了牌让她没一点儿好脸色，限量款的几十万的普拉达随手就扔给了张妈，顶着那头泡面卷看了看屋子，尖着嗓子说：“人呢，怎么一个都没在家？”
张妈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先生和二少、三小姐都在后面院子呢。”
顾妈还挺疑惑：“都在院子里，干嘛啊？谈天说地啊？”
这几个怎么可能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你吵吵我吵吵还差不多。
张妈也不太好说，只道太太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顾妈说了句行吧，脚一抬就去了。
哪知这一看，她就傻了眼，只见她老公闺女摊在椅子上吃着点心喝着果汁，那边她的赌鬼儿子拿着个锄头在院子里忙活来忙活去，她闺女手一抬，她老公眼睛一瞪，她那赌鬼儿子就必须去翻土，那模样，跟被奴役的中世纪奴隶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那被奴隶的脸色，简直活灵活现的。
这是在干什么啊？她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这么热闹，都搁这儿待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这是在干啥？”
顾盼见到她妈回来，高兴的挥挥手：“妈妈！”
顾老爹看到他老婆回来，也高兴的挥挥手：“老婆快来坐。”
顾妈抖着一头泡面卷走过去坐下，“看你们俩这样子，是不是闯祸了？”
顾盼说：“没闯祸呀，就是二哥把他借我的钱还了一百万回来，我高兴嘛。”
顾老爹说他也是高兴，难得儿子女儿一起喝个下午茶。
顾老二黑着一张脸，喝下午茶？高兴？那是你们，他可一点儿也不高兴！
张妈跟在后头瞅了几眼，偷偷扁着嘴巴摇摇头，转头就去厨房忙活了，要是饭菜上晚了半分钟，那边又有得闹了，不仅要叨叨她，没准又要扣她工资！
这一家子什么德行她是看明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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