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刚回来这几天,赵氏喜上眉梢,天天下厨洗手做羹汤,三句话不离王方,几个孩子在她那里完全失去了存在感。
王浮那天一时大意,没憋住说多了话,全家人都知道了小王浮其实会说整句的话,而且还很流利,于是他们新加了一项日常活动——逗王浮说话。
这其中尤以王瑾王瑜两兄弟最为猖獗。王瑾是大房的霸王,又正好是人嫌狗厌的年纪,最喜欢逗弄他的小妹妹。王瑜虽然更喜欢读书,不太喜欢跟着他哥闹,但王浮知道,她二哥就是个“白切黑”,最最惹不得。
“十娘,叫声‘哥哥’来听听,我有糖哦,很甜很好吃的。”王瑾拿着一块果仁酥糖在王浮眼前晃动,一脸引诱的表情。
“啊呜!”王浮张大嘴一口咬住了酥糖,眉眼弯弯,像两个小月牙,眼睛里蓄满了得意的神色。
“喂,快松嘴!”王瑾甩开酥糖,王浮就伸出小爪子把酥糖取下来,抠着上面的核桃仁,慢慢地吃。
王瑾叹了口气,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担忧地看着他妹妹。他的妹妹虽然会说话,可是好像脑子不太灵光,怎么跟个小动物似的,张着嘴就咬人家手里的东西呢?这样不好,得改!
殊不知他身后的王瑜也在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他的傻大哥不会看不出来十娘在逗他吧?
王瑾摸摸王浮的头,宠溺地说:“等以后你哥哥我做了大官,每天买一整个屋子的酥糖给你吃,天底下所有的如意郎君都任你挑。我对你这么好,你就不能叫声‘哥哥’吗?你不叫的话,哥哥我的心就碎了……”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声情并茂,就差没对着王浮哭了。王浮舔了舔酥糖,对着他眨眨眼,觉得他有点吵,哭脸也很丑,就背过了身。
王瑾一下子熄了火,委屈巴巴地看着王瑜。王瑜看了看认真舔糖的王浮,沉思了一会儿,伸手就把王浮手里的糖拿走了。
“十娘,糖吃多了会掉牙齿的,掉牙齿知道吗?就是像大哥那样,门牙都没了,可难看了!小孩子还是不要吃太多糖了,二哥替你保管着,以后再吃好不好?”
王浮朝他呲了一下牙。她的牙齿又整齐又好看,她才不会因为吃糖吃坏了牙齿呢。倒是王瑾这个暴脾气的,瞪大了眼睛就要修理王瑜。
王瑜没理会王瑾的威胁,他对王浮的反应感到很好奇,普通孩子被“虎口夺食”,早就哭闹起来了,十娘怎么这么淡定?不好了不好了,她又是这副笑嘻嘻的样子,她肯定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了。读书这么好玩,我为什么要来逗妹妹说话呢?王瑜陷入了沉思。
他还没想到怎么说,王浮就拉了拉他的袖子,小手伸进他的袖口抓住了他的手,好像给他塞了什么东西在手里。
等等,这毛绒绒的感觉?!
王瑜吓得一哆嗦,把手里的东西甩出去,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浮依旧笑眯眯的,又从草丛里拔了几根狗尾巴草,像一阵小旋风一样,追着她哥哥去了。剩下王瑾一脸不知所以然的表情,看着被王瑜丢到自己胸口的狗尾巴草,才明白了几分。
王瑾赶过去的时候,现场只剩下一堆零落的狗尾巴草,显然战况十分激烈。他文质彬彬一向装风雅做派的二弟,蹲在架子床里边的角落里,抱着被子满脸惊恐的表情。他那蔫坏蔫坏的小妹妹,举着几根狗尾巴草在他面前晃动,还状似天真地叫喊着:“哥哥,有虫虫,你看啊,是虫虫……”
啊,二弟最怕毛毛虫,这事除了他们一家人谁也不知道,小妹年纪小不懂事,也没个人教教小妹,怎么能拿着狗尾巴草当毛毛虫吓唬二弟呢?于是他也掏出了袖子里新鲜出炉的狗尾巴草,加入了战局。
最后王瑜被两个人合伙吓得大声哭喊了起来,把沉迷于给王方研墨添香的赵氏炸了出来,一个人一个板栗,拖了出去。
晚上洗漱过后两夫妻躺在床上说起悄悄话,赵氏就把这事跟王方说了。王方刚回来,不清楚王浮的脾气,平日里想找她说说话,这孩子又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一声不吭,今日才知道,原来王浮竟然是个会闯祸的熊孩子。他还觉得不可思议,问道:“娘子,你在信中不是多次说十娘她娇弱得很,性子也是沉默寡言的吗?”
“她不会走的时候倒是挺乖巧的,我看账刺绣的时候把她放在一边,她竟都不怎么动,或睡着或发呆,一整天就消磨过去了,带她的时候除了不爱吃奶,只爱喝米糊,其他都好说得很。今年能跑会跳了,竟然比她哥哥还皮,看见什么都要去摸一下,还天天想着往外头跑。就是拘着她在身边,你一转眼的功夫,她就跑得没影儿了。都说子女是做父母的债,我也不知前世做了什么孽,偏偏生了这么个皮猴儿!”
“活泼点好,我看三娘的性子就太柔弱了些,还担心她以后嫁了人被夫家欺负。十娘在我面前不太爱说话,也不太爱笑,看来还是把我当生人。这些年汲汲营营于学问仕途,倒是忽略了你和孩子们,十娘同我不亲,也是理所当然的。”
“多处处就好了,父女天性,可不是这么容易泯灭的。我看啊,十娘就是个欺硬怕软的,人都道说话晚的孩子聪明,我觉得她就是顶顶聪明的一个孩子,不然八郎十四郎怎么就都被她制服了呢?你跟她卖乖示弱,温和些,她就听话了。”
“我也觉得她很是聪明,有娘子你当年的风范。”
“官人说什么混话?”
两人卿卿我我,灯花渐落,一个星凉如水的初夏夜就这么过去了。
王方回来得巧,这才过了浴佛节,不多时便是端午节,过节谁都喜欢,尤其端午节活动丰富,还有各种各样好吃的,不光孩子们欢喜,大人们也能趁着节令走亲访友,上街游玩,放松一下。
往年王浮都是在大人的怀抱里过的节,一来孩子的身体会忍不住嗜睡,二来她那时是真的体弱多病,见了风就要感冒好几天,常常被关在屋子里养病,很少见到府中人过节的景象,更别说出门去逛草市庙会了。今年王方回来,打算带着一家人上街去逛一逛。虽然青神镇真的很小,他们家又在山脚下河边上,离着城镇有些远,但能出门总是好的。
端午那天,王浮没能睡到日上三竿就被强行拽起来了,她还揉不开眼睛,右手就被三娘拿着五色彩绳拴上了,再跟着音娘也来凑热闹,把个根雕的小人塞到了她手里。王浮一个激灵就醒了,颤颤巍巍地攥着小人,想起来厌胜之术,音娘这是干嘛?难不成是在咒她?
“音娘有心,这是哪里淘换来的菖蒲根雕?着实逼真,把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十娘都吓傻了!”赵氏取笑她,把擦脸的巾帕往她脸上使劲地揉了揉,“小傻瓜,快起来吃早饭,等会要赶集去呢!”
“菖蒲和艾草一样,都是辟邪驱病的,喏,音娘给了我一个艾草扎的。”三娘把脖子上挂着的艾草小人拿起来给十娘看。这个艾草小人扎得极可爱,眼睛鼻子嘴巴一应俱全,王浮不禁想起了现代的手办,这才接受了手里新奇的端午节礼物,入乡随俗,学着三娘,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到了吃饭的花厅,果然都是今日主角——粽子的主场,形态各异、各种各样的粽子摆在盘子里,随人取食。王浮对粽子不感兴趣,倒是旁边的团子果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些团子被做成了五色人兽花果的样子,上头撒了晶莹剔透的白糖,煞是可爱。吃饭的时候王浮只盯着白团和果子吃,赵氏看不下去,非给她塞了一口红枣粽,王浮还老大不乐意呢,她喜欢吃肉粽、蛋黄粽,这甜腻腻的红枣粽,她不爱吃。但这红枣粽也不知是用什么方法做的,糯米香甜,红枣也软和,不像她以前吃的颇多红枣皮的渣子和未剔干净的核。
不过她是个小孩子,糯米吃多了积食,赵氏也不强迫她,只给她喂了一口,意思意思。王瑾倒是吃得欢实,他足足吃了三个王浮拳头那么大的粽子,赵氏把他伸向第四个粽子的手拍下去,强行给他灌了一碗山楂水,把他赶到外面去了。
节日习俗呀,王浮看着门外可怜巴巴的王瑾,原谅了这个突然塞到她嘴里的红枣粽。还有一个习俗则是饮艾草或菖蒲酒,小孩子们不能喝,就被几个家长和乳娘拿着筷子点了一滴舔了一口。王浮看了看一屋子的小朋友,觉得他们家过节可真划算。
祖父祖母两个已经年逾花甲,这些不易克化的东西吃得少,但还是陪着晚辈们吃了一点,饭桌上一片热闹欢快,每个孩子都得到了祖父祖母的节日祝福,虽然只有几枚铜钱,但对王浮来说,却是一种难得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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