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拦着她的青年，和那位拦着拿篮子的，穿的衣服是同样式。
金梅被拦下也不慌，扬着那张俱有欺骗性的脸，露出被人拦下又被问话的莫名其妙神情。
“什么意思？我书包里就是装了东西也是我的，况且就这么大小，能装什么？”话落，似是反应过来，面上神情微变，口气染上质问，“还有你是谁，凭什么问我这个。”
青年被她噎了下，本是兴师问罪的气势，一时弱了下来。
他解释，“我是负责宣导公社指标的宣导员，不是什么奇怪的人。”然后又说起公社成立后的好处，以及不能私下买卖交易等话。
就像认真听课的学生，金梅都没说上半句话，直到对方说完，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青年见面前小姑娘说完这句话抬腿就走，有些转不过来。
通常不是他说完，对方就该问问题吗？
怎么没有？
然后各种疑问。
也没。
说好的一万个为什么，怎么抬腿就走……
“小同志！”青年忍不住喊住她，在她一脸纳闷间，问，“你没有想问的吗？”
金梅满脸问号，“有什么好问的？”
就在青年愣住又有些似被敷衍的情绪上来时，又听对方道：“我又不是城里人，你和我说这个，我们乡下连听都没听过，所以你问我，我还真不知道要问啥。”
“你可以……”还想说什么的青年，立马被同僚给拉住。
“好了，行了，她又不是咱们市的人，你说那么多干麻？人家以后有他们自个公社宣导呢。”
“……欸，也是。”
＊＊＊＊＊
离开过往倒卖物资的街道，金梅叹了口气。
明川市不给私下买卖，周围的乡村镇县多少影响，未来几周可能就会同步，到时要买东西，真真只能用票上供销社买了。
愁阿。
而更愁的，是东西没能卖掉，手头上的钱只够买衣服，不够买那些不用工业票的铁锅菜刀了。
金梅小脸上写满郁闷。
去了百货，她在卖衣服的摊子看了好一会，一时也不知道要买布好，还是直接买现成的好。
买现成的一套，要价六块五毛钱搭十五张布票。
若买布的话，以耐脏耐磨的劳动布来说，要价一尺两毛七分钱搭布票，也就是十五尺布要三块九毛搭十五张布票。
这之间差了两块六毛钱，自个买布做的话，边角料还能缝点什么，怎么想也是买布自个做衣服最滑算。
但是她不会做衣服，也没认识会做衣服关系又好的人，加上宋云先前不良例子在，最后是牙一咬，指了挂着的一套衣服。
布拉吉，虽然一直很想要一件，但是实穿性不大。
俗称干部装的列宁装，很好看，但她现在只是个十四岁孩子，穿起来简直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金梅只能选择舒适简单的棉布衣。
“售货员，我要那一套。”金梅指着那套衣服。
却没想，喊了这声，售货员瞥了她一眼，不耐烦道：“行啦，喊什么喊，等会拿给你，没看我正在忙吗？”
话落，却是笑盈盈的和一名穿着碎花衬衫女同志，介绍她手上那件以中山装。
得了，还真是看不起乡下人。
金梅有些无语，耐着性子等，也恰恰听到售服员说：“这以中山装改良的‘学生装’是今日才到的，你瞧这样式既有中山装的特点，也有简化过的明亮感，略大的领感及翻领，若右上口袋插只钢笔，绝对会让穿着的人满身知识味，一看就是文化人！”
听着这还真是能言善道，金梅不禁多看了那件衣服几眼，也觉挺好看的。
可到底是男装，买了也……金梅脑中忽地一道灵光掠过，思维顿住，随即眼角跟唇角都因愉悦弯了起来。
“小同志，你说要哪件阿？”
这时售货员终于有空理她了，语气还是那副跩跩样。
“我要那套，还有那件及那件，你拿下来给我比较看看。”除了一开始指的那套棉衣，金梅又指了一件衬衫及黑裙子，然后在对方一脸你有钱跟布票的怀疑眼神下，拿出布票及一张十块钱攅着。
一副我付的起钱跟票样。
“好，我拿给你。”售服员态度三百六十度转变，还很快就将三件衣服取了下来。
金梅摸了摸三件衣服，似是不满的皱起了眉，又说：“那两块布也拿给我看看。”
售服员也皱起了眉，却没说什么，朝她指的，拿起斜纹布匹及耐脏耐磨的劳动布，搁在她面前，不放心道：“可别弄脏了。”
虽是看在小姑娘有钱能买的份上，可乡下人到底是乡下人，就怕一个不好，弄脏了又买不起。
一连被看不起，金梅也有了脾气，布料衣服拿过来了，也就这么看着，没像之前那样摸，然后又指使对方将吊起来的几件衣服拿给她看。
售货员一开始还觉得这个小姑娘会买，才供驱使，可眼下摊子上堆了几件衣服了还没决定，不悦的面上成了虎，张嘴就想骂人！
“售货员，我还是这件中山装吧，帮我算钱。”
本想骂人的售货员，顿时因这突来的话声，把话咽了回去，瞪了摊前的小同志一眼，便去给先前看中山装的女同志结帐。
售货员一走，金梅立马将手贴在衣服及能碰到的布匹上，麻溜的复制，又瞬间的将复制品收起。
这动作，快的就只在一眨眼间。
可就这一眨眼，金梅也分了三次，才把这些衣服跟布匹成功复制并收入空间里，顺带背部起一身冷汗，手也因过度紧张颤抖着。
抬头，附近还是像刚刚一样没人。
金梅憋着的一口气顿松。
这家卖衣服的刚好在角落，而她站的位置也恰恰是个死角，所以就是有人走过来，也只会看到摊子，不会看到她。
真想看到她，除非是穿墙了。
至于售货员，结帐算钱的位置恰恰被架子挡着。
虽然顺利复制还收入了空间，这种随时会曝露的事，金梅觉得干一次就好了，否则一个瞧见，还得了。
售服员这下也帮那位女同志结帐完了，过来询问，“决定要买哪一件衣服布料了？”
“就这。”金梅拿起一开始所选的那套棉质衣。
“你选那么久就这套！？”售服员声音止不住拔高了几度，隐有怒气的看着摊子上的各种衣服与布匹。
金梅当然是报复对方才这么干，便也笑笑的递上布票跟钱，“欸，这不是没办法吗，要是我有这么多布票，还不全买了，可我就只有十五张布票，也只能挑这一套了。”
瞅着对方铁青的脸，金梅面上的笑，更无辜了。
售服员哼了一声，粗鲁的抽过她手上布票及钱，吭噗噗的骂着，“没票装什么大佬，简直浪费我的时间！”
凭白得了几件复制衣服及复制布匹，金梅心里美滋滋，啥难听话自然屏蔽，接过找的钱，拿了衣服，爽爽走人。
金梅心底乐呵着，却不知她出门前，家里没半个人，是陆家发生了大事。
起因是陆安冬和一群孩子去贝河玩，一名叫虎子的小孩溺水，经抢救后送去卫生所，虎子爹娘赶了过来，也大闹一场。
虎子没事，但是需要住院观查两天。
庞大的医疗费用虎子爹娘付不起，泼皮耍赖要陆安冬付这笔钱，至于原因，便是怪虎子会出这样的事，全是陆安冬约去玩导致，所以要陆安冬付起一切责任。
闻风赶去卫生所的陆有斌夫妻俩一听，哪肯付这笔钱，双方唇枪舌剑一番，闹的公安来，最后全去了公安局。
这种意外认真说的都是自认倒楣的，可架不出泼皮，也架不住陆家人倒楣。
该地公安局的领导，恰恰家里也发生过孩子溺水事件，但比起虎子，公安领导他家遇到的是草菅人命的官，所以这位领导一听到这个案子时，二话不说就是，要么陆安冬去劳改农场蹲，要么付医疗费。
陆安冬才十七岁，大好青年怎么能去劳改农场，于是这个哑巴亏陆家只能吞了。
陆安冬还被自家爹胖揍了一顿。
可这些，都没有宋云拿钱时，脱口而出的那句，“给了虎子爹娘钱，咱们就剩三百七十四块五毛六分了……”
陆有斌瞬间黑了脸，“咋剩这么少？！”
宋云真想抽死自己，没事说啥剩下多少钱！
见男人看向自己的视线锐利的跟针似的，宋云心里开始打着鼓，想着怎么呼哢过去。
谁知……
“我还记得年前你跟我说家里有五百多块来着，怎么现在才过几个月，就剩下三百多块钱了？”陆有斌问。
宋云没想到陆有斌记得这么清楚，此时就是想呼哢他也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说：“年前我不是和你说我娘家的猪死了吗？”宋云觑了男人一眼，“我借了娘家一百块钱。”
我借了娘家一百块钱。
说的跟借了十块钱一块钱一样的容易。
而娘家的猪死了又关他们家什么事？
她娘家哪一年不死家禽家畜？！
陆有斌根本没能明白媳妇为什么这么没脑子，娘家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简直是……等等。
家里钱都敢拿了，那搁在她那儿的金梅钱，不会也……陆有斌蹭的一下，抢过媳妇手里的木盒子，将里头一只老旧铁盒拿出。
宋云被他突兀的动作愣了下，随即见他拿起那只旧铁盒，还打开时，眼底也染上了慌乱。
“你动了金梅钱。”他放钱有个习惯，就是数字跟数字会一上一下交插排放，所以那里被动过，一眼便知，也在细数，果真少了一沓。
“胆子肥哈！”
陆有斌气的大吼，差点就把手中铁盒砸向媳妇那张满是委屈的脸。
这时她还委屈，委屈给谁看！
以前她拿钱回娘家，不过是几毛几块钱，他可以不在意，但现在呢，直接上升到一百块钱，还动了金梅的！
千交代万交代不要碰金梅的钱，她还是碰了，那以后她还有什么不敢？！
为了她娘家那些泼皮懒汉，她有什么不敢！
宋云被吼的差点没跳起来，但见男人面色如锅底，整个人似要喷火般，颤着声，“斌子……”
以往只有做错事，怕了时，或是撒娇时，宋云会软着声，用颤音来喊这声‘斌子’，而陆有斌也很吃这套，很快就会收敛脾气，和她好好谈。
可显然，今天这招不仅没有效果，甚至令陆有斌眼神转为冰冷，满上警告！
窥这神色，宋云心里凉凉，赶紧低头认错，“我错了，以后不敢……”
“你还有以后？不，你没有以后！”陆有斌已是气极，直接把坐在床沿的媳妇拉了起来，“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了，我跟你回娘家把钱要回来，要是要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不要啊斌子，你别不要我，我错了……”
“我陆有斌要不起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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