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往往是刹那的事情,人的一生开头和结尾都是要以漫漫长夜贯穿,所以轰冬美无比感激那些被人珍重的记忆,妥善保管时常拿出来细细品味,毕竟那是她活过的证明。
越是渴望,心中的恐慌越甚,害怕着她好不容易筑起的自尊会在有一天大厦将倾。
她以乐观以勇气面向那些她爱着的人,此时的她坚不可摧,她把伤心疼痛像是嚼碎的饼干一样含在嘴里吞咽下去,她告诉自己你变得很强大了,所以有些难处你不必说。
以至于崩溃的时候,轰冬美也是那么的安静。
“啪”,梦境破碎的声音,而已。
安德瓦毫不怜惜掴了她一巴掌,力道之大让轰冬美的脑子嗡嗡作响,鼻腔感觉微微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她轻触了下那触及唇峰的暖流。
血,而已。
只是画面有些丢人,她明明夸下海口了,结果还是那么不堪一击。
被父亲误会,教训甚至是殴打都让轰冬美感觉难堪,让她下意识不去管另一个灵魂都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和轰炎司说是两魂一体,伴生共存,但是轰冬美从未把对方和自己当作同一个人。阿司和自己不一样,阿司怎么能和自己一样?
他们的关系更像是孪生双子、惺惺相惜的兄弟,彼此分享最亲密的事情,但是各自有各自的人生。
也许因为对方是第一个对她抱有期望的人,所以她在他面前总会做出一些惊人之举,来表明自己确实不会辜负他的满腔信任,她会向他证明自己配得上他的珍爱。
正因此,轰冬美越发的要强,她给自己加了一层层桎梏,她不允许自己开口认输。
轰冬美难得生出了对自己“兄弟”的介怀,觉得自己给骄傲的对方身上蒙羞。她不停对轰炎司说:「别看了,太丢人了,求你别看我了……」
不想给他看到这样软弱的样子,不想让他知道自己那么逆来顺受,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亲生父亲面前活得有多么狼狈没有一丁点尊严。
【你给我闭嘴。】
「……对不起。」
对不起,我以为我能像你一样大胆反抗,但是真到要做的时候,我发现还是不行,身体已经背叛大脑擅自顺从起来,畏惧刻在我的灵魂里成了本能。
头好痛,爸爸生气起来……会很痛。
【不许再说了!闭嘴!】
“对不起。”
……
安德瓦看着被自己推搡到地上低头不起的女儿,厌烦了这种油盐不进的感觉,他用着最后丁点耐性说道:
“你已经没救了,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带上焦冻。轰冬美,你最不应该对焦冻下手,他和你这种天生恶党不一样,焦冻是会成为最强英雄的!”
恶党吗?我是恶党……总比之前说是无用的废物好一些吧?
轰冬美自嘲般笑了一笑。
【不是!你不是!你是救了轰焦冻的英雄啊!】
“焦冻他的半燃半冻是我最高杰作,你别妄想去染指他。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会受万人敬仰,而你也只不过是跳梁小——”
安德瓦的丑字未说完,却被一直保持沉默的轰冬美打断,她咳着嗽,声音轻而低,但是逐字逐句无一不清晰。
她说她是英雄。
安德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皱着眉头神情不虞,“你刚刚说什么!?”
“我不会是恶党,更不会是敌人,我要做英雄,我会成为最强的那一个!”
轰冬美想着不能让这些污名落在自己身上,因为这个身体不只是她的,还是轰炎司的,是两个英雄预备役的!
那一天夜里,当今日本英雄公信榜排名第二的英雄看着地上强撑着抬起头露出脸颊半边红肿的女孩,她还在发抖,眼睛依旧不敢与他对视,嘴里却说出了一句大胆而又异想天开的话。
轰冬美说她与人约定好了会成为英雄,所以即使是弟弟,她也不会谦让。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轰炎司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同时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阻碍自己和阿司的梦想!
安德瓦嗤笑一声,真不知道他这个女儿脑子怎么长的,“做梦去吧,自从你手上沾上鲜血时你就注定与英雄之路背道而驰。”
“我没有!”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
男人懒得与她纠缠正欲转身,“随便你,你不要以为说两句大话我就会放过你,明天你和我去趟警局。”
“我不要我说了我没有!”
不行不能去,她和阿司的事情不能暴露。
“少说废话……”安德瓦厌烦的打断她,摆手拉开房门。
而正是此时,谁也没有预料的变故在猝不及防之中降临。
随着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上升,一阵让人心悸的炙热在男人身后点燃。
“废话连篇的是你吧?”
……
*
轰冬美与安德瓦碰到一起后,浑身就透着不自在,轰炎司一开始只当是不苟言笑的父亲和叛逆期的女孩在相处中自然而然形成的隔阂,这种情况在他上辈子里也有出现过。
而轰炎司严厉的性格当然不允许自己看好的女儿兼弟子或许还有新晋并肩作战的同伴身份一体的轰冬美,有这么掉逼格的一面,所谓以毒攻毒,她越是害怕,他轰炎司就偏要按着她的头看清事实。
你瞧你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你怼我的时候那么熟练,现在怂了岂不是不给我面子?
看过她在列车上与父亲的交谈,轰炎司双手环胸以表欣慰地点着脑袋,这不是可以做得很好嘛。
只是那时还不知道,在他和轰冬美离开家的期间,轰家过得并不太平,而安德瓦招惹上的敌人差点奸计得逞,击溃了这个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家庭。
念此,轰炎司想到女儿义无反顾挡在兄弟面前承受下一切磨难。
她用瘦小的体魄镇压住了黑暗,一往无前突破自我,为了守护而变得更强大的意志,那无量的勇气在她自己还未察觉到之前就已经羽化蜕变成了英雄之魂。
轰冬美啊,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你最向往的,那种很酷的人了。
轰炎司无比骄傲,骄傲突破天际,骄傲冲出地球!鬼知道他在看到轰冬美真的做出了堪比冰山体型的造物并且还成功操控了它,轰炎司胸中是怎样掀起了惊涛骇浪,燃得他差点踢翻了沙发,发出仰天狂笑!
他联想到曾几何时手里养过的一只轰焦冻,从小精英模式受斯巴达教育,和眼下这只跟路边捡来无差的野生轰冬美,陷入沉思,比较一番后他最终盖棺定论,似乎放养的营养价值更高些。
轰冬美她真是王守义十三香本香啊!
孩子学那么些打打杀杀的招式有什么用,欧尔麦特大力出奇迹专治各种花里胡哨,他们家冬美角度就很刁钻很非凡,诶打不过谁和你正面钢?蒙蔽你的双眼,用知识的力量劝退。
妈的,智勇双全蒂花之秀说的就是你吧!100婚100婚啊这是!
轰炎司回忆起一年前自己用轰冬美的个性做到的冰球和一年后轰冬美做出的冰钟,他代入了自己,他敢说即使是全盛时期的安德瓦用上火焰,也未必能一拳破开她做的牢笼。
她才多大啊,轰炎司想到女儿成长的足迹就忍不住战栗,起浑身鸡皮疙瘩。妖星,轰冬美是妖星!
然而他兴奋的心情并未保留太久,就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如坠寒地。
轰冬美心理有问题,轰炎司是知道的。
他想着他会替着安德瓦、轰冬美的父亲,把那份亏欠的感情补偿给她吧,这样或许能帮助这个出色的孩子走出阴影。
但是现在轰炎司发现自己想岔了,问题根源不是出自女孩内心的空洞,而是人渣父亲毫不收敛地对她施加的精神欺压。
他错了,他错就错在不该放冬美出来,他错就错在没有在第一章里把毒下了,他错就错在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妈把他生下来,才有今天这个人当着自己的面折辱自己孩子把她贬到尘埃里的事件!
【轰冬美让我出去。】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个缺心眼的,干他呀!】
“让你跟着我被骂,对不起。”
【蠢货,你个笨蛋,你做不到就我来,老子今天就要好好教他做人,让他醒醒脑,从此往后我绝对!绝对不会再给这个人,任何机会,去伤害你!】
——以我轰炎司之名起誓,我会让这个男人将欠你的一并归还的。
「谢谢你阿司,你做的够多了,但是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想自己来,对不起。」
【你来个屁!你就会逞强!】
该死的,这个老混蛋,他居然,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打你,他安德瓦是觉得你家里没有爸爸吗?反了他了!
看到女儿已经神志不清,任由对方打骂用尽各种肮脏的字眼去诋毁她的品格,轰炎司一瞬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神经嘣地一声断了,所有的理智都快清零了牙齿咬得嘎吱响,恨不得亲自出马手撕安德瓦。
在这之后,胸中淤积的恶气如找到了出口一泄万丈,他将脑袋抵着冰冷的镜面,看着轰冬美手上沾染的鲜血,更是气的一拳砸在玻璃上。
为什么他只能干看却不能替自己的女儿出一口恶气?给他一个保护她的契机,哪怕一下也好!
‘他和你这种天生恶党不一样。’
【闭嘴。。。】
——她如果是恶党,那么被她拯救的你又是什么东西?
‘你别想染指他。’
【你给我闭上你嘴。。。】
——你口口声声当作心头肉的宝贝前一秒还是这个孩子用生命保护下来的。
‘他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
够了,你再bb老子真出来撕烂你的嘴!
护犊子的轰炎司眼里除了怒火别无他物,他感觉身体都在燃烧,精神都在消弭,连粗喘都似火山爆发后冉冉升起的黑烟,带着硝烟味。
他在这一刻只想释放灵魂化为火焰本身去焚尽那些恶意中伤,只留下一颗最炽热的心去守护自己心爱的女儿。
安德瓦,你并非初为人父,却从未令任何一个儿女满意过。你是愚者,不愿清醒,宁愿一直放纵沉迷。轰冬美的辩解你听不见,轰焦冻的仇恨你熟视无睹,你是一个家庭的毒瘤,是腐烂的根源。
安德瓦是罪人,我轰炎司亦然。
所以为了自己,我才无论如何都不能饶恕你。
轰炎司又给了无辜的镜子一个重拳,他现在的表情比恶鬼更加可怕,呼吸都带着爆裂的热量,他周身像是被完全燃烧的空气,出现了轻微的扭曲。
【……】
‘明天和我去警局。’
‘我不要!我说了我没有!’
【呵……】
「你别担心我不会去的!阿司我不会接受他们审讯的!」
他微微将头从镜子上移开,但是却将面部贴近镜面,呼出的热气已经在冰凉的玻璃上形成了水雾,他盯着镜面仿佛是对着某人的双眼,语速很慢却带着一丝别样的压抑,像是极力将自己所有的情感在话语间一一传达。
【小鬼在还没成长成能自身发光的大人之前,就别老想着给我逞强。】
【给我学着依赖别人啊,白痴轰冬美!】
【被混蛋大人欺负的时候不懂得来找爸爸,你这是在看不起谁啊你!!】
话音刚落,轰冬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巨响然后传开哗啦哗啦玻璃破碎的声音。
这是她唯一捕捉到的画面,那用来阻碍两个空间的镜面被生生砸出了一道道罅隙,焰色绽开后转瞬即逝,而昔日红色的身影却不见其踪,空间里只有满地残骸和点点余温停留。
*
“吵死了,从刚刚开始就不停自说自话……”
轰炎司睁开了眼睛,磷火般湛蓝的瞳孔中翻涌起殷郁,他眸中倒映出男人讶异的面孔,神色之间满是嫌恶。
毫无预兆出现的火焰在他手中乖顺地跳跃,但向外爆裂的火舌却在不断挑衅着对手的生命,空气被加热之后使屋子中的气流朝着少女身边涌去。
“你一个人独角戏是时候谢幕了,现在该轮到我的场合。”
他无视手上可以将人烤熟的温度,就这么捂着自己的后颈,微微扭动脖子,右边的眼角突然之间居然生起一朵跳跃的火花。
热浪鼓动着衣角,掀起了几缕骤然变色的红发,几点星火甚至被气压推出了窗口,在黑色夜幕中宣誓着自己耀眼的存在感。
“轰炎司啊你可真让人讨厌。”
说话的声音恹恹的,看似毫无生气,当念出这个名字后,他掌间的火光却突然大作,爆发出更强烈的攻击性,连冰冷的眼睛都不免染上了温度。
雪白的墙上被迷幻的光影渲染地像是教堂里的圣壁,而站在万丈光芒中红发火神,用平淡的口吻向着男人说道:
“讨厌的,让我无时无刻,想杀了你,知道么?”
杀了你,告别错误的过去;杀了你,拯救我不幸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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