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哦呼」，这也可以？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丨九。
中原中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到这个道理的。或者他并不容易学到这个道理，他天生强大，拥有令人畏惧的异能。「羊」遇到的一切不顺心不如意的事情，他都可以处理摆平。人生顺风顺水，随心随意。大概令他烦心的就是，他经常被人说，自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年纪小可不等于他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他在保护「羊」的过程中打败了无数个团伙。把「羊」推到了港黑三大敌对势力之一的位置，可是他啊！他是小鬼头吗？！
如今想想，实力强大确实并不等同于自己已经成长了。毕竟他到现在还在努力地为着如何事情两全而努力着，如何兼顾港黑和在GSS的白濑他们的利益；如何在港黑和武侦两边把握平衡；还有——他是不是该去和拿尼加保持联系，是否会破坏她开始稳定的生活。
记得住在擂钵街那段时间，有个老者曾经听过他的抱怨，那些抱怨其他人把他看做毛头小子的话。那时候老者对他说了一句话。他当时很忙，一下子就被「羊」叫走了，而且他也觉得老者说的是歪理，所以他根本没有完全用心去记。
老者对他说，「如果会遇到要逃避现实的事情，那么就说明你开始拥有迈向成长的步伐了。」
类似这样的话。
难道不是歪理嘛？
作为「羊」的领袖，怎么能够逃避困难呢？！只有迎头而上，勇往直前才能够解决事情，逃避现实怎么可能叫做成长呢？
现在，他站在临海的仓库旁开始更加深刻地明白什么叫做人生，什么叫做成长。他遇到了人生中最困难，最难度过的事情，他只能紧紧地将指尖埋进手心才能够逼得自己一直站在原地，不逃跑。可是他却由衷希望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再次睁眼，房间的灯已经悬挂在自己床头上，也许屋子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也没有所谓，也许在冰箱里翻出已经过期很久的面包牛奶也无所谓，也许那个可恶的太宰又故意找他茬，他都无所谓。
所以，如果是梦的话，请快点醒来！
被这些琐事给烦死都好，请快点醒来！
然而他就站在门口，眼睛像是不愿意错过任何一分一秒一样，一直往前看去，如同要在深雾尽头探寻到真实的道路一般，他在逼着自己承认事实。粉饰太平并不是他会做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而已。
雏子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拿尼加不足白濑的一半身高，然而她却轻轻松松地把刀尖掰断，就像是掐断了长在路边的野草茎。她小手反手附在弯身的白濑胸腹处，手指灵活地摸着白濑的肋骨，像是已经从医数十年的医生那般手法娴熟，炉火纯青，稳稳在第五根和第六根肋骨之间停下，并且把指尖的刀尖往上送。原本这要反手是无法借力的，但是拿尼加在找准位置后，用中指压着断刀口，只是这么一个加力的小动作，却是致命一击。
这一连串的动作似乎要花费不少时间，然而确实只是一眨眼间，一瞬间就结束了。雏子整个头皮发麻，背脊寒凉，感觉那双夺命的手摁的是她的胸膛，刀刺穿的也是她的身体。
她要逃跑！
可是她的双腿已经软了，她爬不起来。
“不要杀我，拿尼加，不要杀我！求求你！！！”雏子的视线已经被她的泪水模糊了，纷纷扬扬的钱雨丝毫激不起她半点激动，她甚至觉得这些钱太碍事，踩在脚底上发滑。
雏子已经被血溅了一身，而拿尼加明明离白濑最近，她却一点血都没有沾，干净得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拿尼加并不打算继续等雏子冷静下来了，她清清脆脆地说道：“雏子姐姐，请给拿尼加你的双臂。”
雏子的脸色当即发白，她拼命地往出口爬去，像极了雨中爬在绣球花的小蜗牛，所过之处全是水渍。她已经吓得失禁了。
“雏子姐姐，要不，你给我你的双眼吧？”
拿尼加一路跟着上去，哪怕雏子不停地用钱砸她，她都没有停止自己的脚步。
然而还没有到出口处，拿尼加的脚步忍不住顿住了。因为在那里走出来一个她非常熟悉的人影——中原中也，她的声音忍不住亮了起来，她想要喊他的名字，但是中原中也的表情并不允许她露出任何笑容，不允许她说任何话。她第一次见到中原中也这样黑着脸，她吓得站在了原地，双手不知所措地抓着自己的短裤。
雏子一摸到中原中也的西装裤，抬头看到是中原中也，整个人一下子心安下来，更是崩溃得哭得不行。
“中也，快救我！快救救我！拿尼加，要杀我！！！”
中原中也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双手握着雏子的肩膀说道：“雏子，你必须要给拿尼加双臂和眼睛，如果你还想活下去的话。”
这话落下来，雏子张大了瞳孔，歇斯底里地推开中原中也，朝着他大喊道：“你和拿尼加是一伙的，我早知道了！你和她是一伙的，你早就背叛我们了，你才不会管我们死活，所以才会加入港黑！你就是卑鄙小人！你们不要靠近我！”
中原中也如果想要杀雏子，雏子刚才碰到他的时候早就被他的异能控制住了，又怎么能够让她逃开？
雏子没有想过这一点。但中原也不会特意却解释。
中原中也冷静地抓着她的手臂，眼瞳灼着坚定又悲痛的光，说道：“雏子，这是拿尼加的能力，如果你没有给的话，你到时候会死，你还会连累更多人死。”
“我才不管其他人死活，我不要当残废，我不要！！”
雏子完全没有听到自己会死的事，只听到会连累别人的生死，她留长的指尖紧抠着中原中也的手，想叫中原吃痛后会自觉放开，但是中原像是没有察觉一样，一直坚定地看着雏子。开始是血珠从中原的皮肤里渗了出来，接着大片的血水就像关不紧的水龙头一样从中原白皙的手背上流了下去。
“就算是残废，我中原中也也会养你一辈子，视你为永远的家人，对你不离不弃。”
中原中也毫不后悔自己下的决定，他不会是只是为了安抚雏子才这么说的。他是真心把「羊」的成员视为家人，他也想对他们贴心的好，只是不敢暴露自己是「荒霸吐」的真身，才不敢对他们太过靠近，甚至在调查荒霸吐事件上没有跟他们说明白事情。
雏子的泪珠在中原中也这句话里断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中原中也以为雏子听进去了，雏子的表情立刻变得狠戾起来，口气冰冷地说道：“那你就为我杀了拿尼加。白濑也可以做到，你也可以！”
哪怕她知道白濑杀拿尼加是一开始就决定了——既然拿尼加可以给他们五千亿，那么其他人就可以要求更多，他的宿敌中原中也一定也可以做到的。这样的话，他们要独占这些好处。
“抱歉，这不可以。”
拿尼加是当中最无辜的人。
这个时候，中原中也逼着自己清醒起来，振作起来。被两方都依仗的人也想要逃避现实，那他冲出来还有什么意义。他出来就是为了降低这件事带来的风险的。他不可能自己亲自操手砍了雏子的双臂，挖了她的双眼。
他看向拿尼加时，她还像是等着被长辈批评那样抓着裤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中原中也被这样的表情彻底打败了。
真的……
中原中也不自觉地哑着声音，原来澄澈的蓝瞳此刻也泛着晦涩的光，反问道：“拿尼加，我可以替雏子受这些罪吗？失去双臂双眼都没有关系，我可以代替雏子吗？”
如果一开始，他是一名优秀的首领；如果一开始，他不是总是放纵他们的话；如果一开始，他愿意告诉他们所有的事情；如果一开始，他不是那么自私地想要隐瞒自己身份的事。就算被排斥，就算被抛弃，就算被惧怕，也好过今天夹在两者中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雏子一听激动起来，指着中原中也说道：“你终于做了一件好事了！”
拿尼加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对不起。”
这是第二次她说对不起。
记得他们一开始说到“对不起”的时候，还是中原中也打算要抛下拿尼加回「羊」的组织里面，拿尼加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对不起。
中原中也此刻完全陷入了沉默。
“雏子姐姐，如果都不能给，能不能给我，你的心脏？”
拿尼加向前再靠近了一步，雏子全身畏惧地往中原中也身上靠，希望他能救自己一命。但是拿尼加却不理会雏子的小动作，最后扬声说道：“雏子姐姐，我要你剩下的全部寿命。”
“走开啊！拿尼加！你这个怪物！！！！”
雏子拼命地拒绝着。
她知道不能拒绝，但是她就是不想死啊！
凭什么是她死，要钱的又不是她！是白濑！是白濑的错！
她都跟白濑说不要了。
……
中原中也觉得这一天晚上该是他一生中度过的漫长的一夜，漫长得就像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海边的另一头。
雏子在他的面前扭成了绳状的人体，不能说面目全非了，根本看不出是个人，她的血像是被炸开一样，溅满了整个仓库。中原中也跪坐在原地，就连呼吸都是那么困难，有人在自己喉管上放了一把火一样，痛苦到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拿尼加杵在原地，一直默默地看着他。
直到中原中也摸着自己的脸，她才发现自己也跟着哭了。
“对不起。”拿尼加抓着中原中也的手，声音忍不住发颤地说道。
中原中也却反手拉着拿尼加的小手拍着自己的脸：“拿尼加，你还是打我吧……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如果他不是那么自以为是的人，不是自以为可以保护一切，守护全部人都不受伤害的话，也不会像今天伤害到所有人。把现实想象成乌托邦的话，那简直是自己傻得没有边。
“中也哥哥，你要不要也跟拿尼加许愿？”拿尼加蓝色的眼瞳看着中原中也强作镇定的少年脸庞。
中原中也内心深处丑恶的想法被这句话引了出来。
她的力量既然能够实现五千亿的财富，那么起死回生也应该，也绝对可以实现。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就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如果他向拿尼加许愿的话——
“啪——”
拿尼加被中原中也自己打自己脸清脆的响声吓了一大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中原中也一把抱了起来。
拿尼加连忙看向中原中也，只见的脸红肿得厉害，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叫拿尼加看得发愣。
中原中也吐出一口气，学着福泽谕吉单手抱着拿尼加，微笑地说道：“拿尼加，你不要小看一个坚强的大人。我会没事的，所以你也会好好的，对不对？”
拿尼加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除了“好”，她还能说什么。
原来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总是拿尼加像个小太阳一样炒热气氛，这会儿反倒是中原中也不断地在和拿尼加说话，仿佛现在最伤心的是拿尼加，而不是中原中也那样。
“拿尼加，我现在必须先送你回家。这里，我还要来处理。”
中原中也大步往外地仓库外走出去。
怀里的拿尼加抱着中原中也的脖子，紧了紧手，却还是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头渗了出来，叫她有说不出的难受。
她好像第一次亲手杀人了。
这种感觉和梦里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心沉甸甸的，还拔凉拔凉的。
“中也哥哥，我觉得有点冷。可以给我你的外套吗？”
中原中也连忙把外套给拿尼加披上。
“中也哥哥，你会不会讨厌我？”
“不会的。”
“那再抱紧拿尼加吧，我真的好冷。”
中原中也觉得身上的拿尼加就像一个小火炉一样，直到拿尼加的热泪滚进了他的衣领里他才反应过来。她身体之所以跟着发热，是因为她正哭得不行，只是她不习惯发出声音，只是紧紧抿着唇。中原中也忍不住站定在原地，鼻子也跟着一酸。
他想起那个老者还说了一句话。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会在你光辉的时候陪着你笑，却少有人会在你失落的时候陪着你落泪。如果有人为你哭了，你不用再去找谁才是值得付出的人了，因为那个人就在你的身边。」
中原边拍着拿尼加的背，边威吓道：“拿尼加，你再这样哭下去的话，我可能不会让你回家了。我要把你关在我家里，你哪里都不能去，糖也不许吃。”
拿尼加被中原这么“凶”的话弄得发愣，红着眼睛问道：“那我上学怎么办？”
中原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继续说道：“不给你上了！”
“可是阿步说已经付了学费了，家里没那么多钱，不能浪费的。”拿尼加小小声地说道。
中原中也突然想起武装侦探社好像最近都没有营业，他们生活应该很拮据，于是说道：“……那，那就先上着吧，不能浪费。”
“中也哥哥，你真好。”
见拿尼加转瞬就破涕为笑，中原中也清秀的脸颊上也忍不住绽出明月般皎洁美好的笑意。拿尼加很少看到中原中也露出这样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他柔软的内心那般熨帖且心安，立刻对着中原说道：“中也哥哥，你笑得真好看，给拿尼加再笑一个吧。”
“突然这么说，很难为情的。”中原中也觉得自己耳朵在发热，见拿尼加盯得紧，别过脸努力想自己怎么笑的，然后挤出一个笑容，把拿尼加逗得一直在笑。
“中也哥哥，拿尼加还要一个亲亲。”拿尼加继续得寸进尺。
中原中也一手按着拿尼加的头，脸也跟着贴了上去。
他才不是想这么做，只是万一拒绝的话，他也会变成绳状的人呢？
拿尼加得到自己要的东西的时候，忍不住高兴起来：“中也哥哥，我永远喜欢你哦，汪！”
“不是说你是猫吗？”中原忍不住感到好笑起来。
“哦哦哦，”拿尼加马上改嘴道，“喵喵喵。”
仓库外目睹完死人惨状的爆豪胜己四肢发凉，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了，见到中原中也抱着拿尼加从仓库里面走出来之后，手脚才发软一样地向后瘫倒在地。
“…………”
这些都是噩梦吧！
这是噩梦吧！！！
一定是他在做梦！
爆豪胜己身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全身，抓着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在这时，他看到坐在中原中也怀里的拿尼加——她的双眼慢慢地涨着浑浊的黑色水液，直到双眼都被黑暗给吞噬了。
当拿尼加眼睛变黑的话，可以许愿。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爆豪胜己立刻反应过来，几乎是对着拿尼加大吼道：“拿尼加，我希望刚才看到的都是梦。”
中原中也并没有发现拿尼加的异状，却在听到了拿尼加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的“是”时，连忙转过头看向拿尼加。
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原来已经停歇的钱雨像是被人吹了一口气，慢慢悠悠地再次往上飘。地上的血液也慢慢地像是水中的泡泡不断地往上升，披着仓库晦涩不明的光在狭窄的空间里越发闪闪发亮。紧接着像是缓冲结束，大量的钱雨继续往上飘，连他和拿尼加的身体都开始跟着移动。剧烈的空间和时间变动也跟着挤压着身体一般，等完全站定的时候，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很想吐。
在看向飘着钱雨的中心，白濑和雏子两个人正在为满世界的钱雨而疯狂着。
中原中也：“……”
哦、哦呼。
这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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